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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夜王有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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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人在說完那句話後,速度明顯放慢下來,每一步都輕擡輕落,這讓一路上被顛得七葷八素的化羽終於得以喘息。

他發現這裏的路面是用五顏六色的石子鋪成,上面的圖案是一些很是奇怪的圖形,也看不出具體是什麽,組合在一起還蠻好看的,粗估一下造價可是不菲,除了夜王也想不出哪家的宮苑能如此奢華。

這時,一雙皮靴子突然出現在他的視野裏,好像是有誰因好奇而駐足,但只是一晃眼的工夫便擡腳走遠了。

只是這一晃眼,化羽還是記住了靴子上的雲紋,那精美的繡工頗有點東陵一代的味道。

化羽來不及多想,已經被巨人從肩頭“卸”下。那巨人可能已經盡可能“輕拿輕放了”,可化羽還是沒穩住直接翻了個跟頭。還沒等他從地上站起來,身後“砰”地一下,兩扇烏漆大門已經被重重地扣上。

“嘿!”化羽這一世什麽沒經歷過,早就見怪不怪了。他從地上站起來,撣撣身上的灰,這才不慌不忙地四下打量。

就見自己身處的是一座偌大的大殿,屋頂是普通房頂的數倍之高,結構之巧妙讓人匪夷所思,屋頂更是不知用了何種材質竟然透明見光,整體就像一個穹頂籠罩下來。

然而,這裏真正特別的地方不在於那些化羽從未見過的花紋雕梁,也不是充滿異域風情的布陳裝飾,而是,這座大殿上幾乎裝下了一座雨林。

這些植物大都是在北地看不到的珍稀品種,化羽甚至還發現樹上棲息著幾只根本不該出現在北地的飛鳥;不僅如此,化羽還聽到了水聲,就見從一塊狀如峭壁的巨石上竟真的有水流下,儼然一座小型瀑布,水落之處分還有水花輕濺。

如果不是剛才走過來時整齊排列在兩旁的座椅,化羽一定會以為這裏就是一座室內園林。但那些形態各異,細節之處卻彰顯出尊卑位級的座椅告訴化羽這裏該是一座議事的政殿。

如此說來,那麽主座應該是——化羽順勢望去,水霧繚繞之下果然石壁瀑布前,四水環繞當中立著一座巍峨的寶座,上面卻空空蕩蕩。

這就是夜王的主殿?

化羽於是一抱胳膊,高聲問道:“到底有沒有人啊?”

無人應答,化羽於是用帶著幾分不屑的語調又補充了一句:“夜王殿下把我請來又躲著不見,是什麽意思啊?”

話音剛落,王座背後傳來一個女子冷若冰霜的聲音:“沒什麽意思!”

化羽霎時一楞,緊接著就看到從王座底部探出一個腦袋,竟然是只狐貍。化羽認得,正是雨夜在廟裏躲雨的那只,而那個聲音——

再一擡頭,從王座背後已經走出一人,一身紅裝分外奪目,“本王方才在給這畜生上腳銬而已。”說著繞到王座前穩穩坐定。

化羽低頭仔細一瞧,那狐貍身後果真拖著一條鎖鏈,而王位上的這位,雖然珠冕遮擋了半張臉,但就憑開口那一股冷氣襲來便是熟悉的感覺。

“是你?”

夜王端坐在王座之上,“本王還以為你早就猜到了呢。再不濟,方才不是碰到雲拓了,沒向他問個一二?”

“雲拓?”化羽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怎麽,夜邏都都衛長雲拓你不記得了?他可是對你印象深刻呢。”

“哦——是他?”化羽這下明白了,難怪她臨走時不問自己姓名,剛一回去便差人來找蒼奈。

那麽剛才那雙雲紋靴的主人就是那夜見到的都衛長?他原來叫雲拓!不過這名字聽起來卻不像北地人,難道他是從中原來的?

化羽心中雖有疑問,但他更好奇的還是王座上的這位。她不是地府的追魂使,而是夜王?

這偌大的北地,如今是隸屬於央北皇權的北境府,而這裏的統治者就是夜王。

化羽正想著,夜王卻開口道:“蒼奈,你那滿臉的驚訝,是因為沒想到你我會這麽快再見,還是因為我就是夜王?”

化羽知道以上兩點其實夜王都說中了,不過他心裏的疑惑豈止於此,於是嘴角一挑回了句:

“我奇怪的是堂堂北境夜王,竟然在自己的地盤上被自己的城衛射殺。”

此時,化羽認定昨晚是城衛捉賊引發的誤會,而方才那叫雲拓的都衛長怕是因此剛挨了訓斥,所以見到自己連話也懶得搭一句。

聽了化羽此言,夜王的臉色驟然一變,但是很快,隨著她嘴角的微微一抖,從鼻息裏發出一個輕輕的“哼”,接著便說道:“你還真是膽大,什麽都不知道就敢信口開河,就不怕本王一個不快將你就地法辦了?”

化羽早就對夜王那輕慢的口吻不爽極了,雖然現在對方亮出了身份他卻忍到頭了,於是不管不顧地回敬道:

“我並沒犯法,何來法辦?縱然你是這北境的王,也不能如此威脅一個小小庶民吧?”

化羽嘴上說著,心裏在想:這個夜王準是管不住自己的寵物,又不想驚動侍從丟了面子,這才喬裝夜行,引起城衛的誤會。方才訓斥了都衛長,現在是要封我的口呢?

想到這兒,他緊接著說:“反正我這人記性一向不好,昨夜之事我出了這道門就全忘了。”

聽著化羽振振有詞,夜王不由暗暗發笑,心裏說:小孩子真的是無知無畏,還那麽自以為是,楞是楞了些,不過倒有幾分可愛。

於是她低沈著嗓音說道:“蒼奈,你以為本王把你找來是為了封你口嗎?”

化羽一下子被噎住了,也是,自己這張臉看起來是應該比她年輕,她該不會把自己當做毛頭小子了吧?

嗨,化羽也不想拐彎抹角浪費時間,便直接問道:“那你找我來是為了什麽?唉,感謝之類的就不必提了,我仗義助人從來不求回報。”

小娃娃,你想多了。夜王想著越發覺得這個少年有趣。只見她嘴角一抿,說了句:

“叫你來是要告訴你,本王已經決定任命你為本王的貼身護衛,衛將銜,三等親爵,餉百金。”

什麽?化羽心裏話,是不是該怪自己太優秀,拒絕了一個都衛長又蹦出來一個夜王。自己可是要做滿好事回去覆命的,要是被圈在這夜王宮還怎麽湊足好人好事?於是,他下意識地搖起頭來。

見化羽搖頭,夜王又說道:“二等親爵,餉千金!”

這是錢的事嗎?化羽看著夜王直想發笑,你們這些王侯是不是覺得只有高官厚祿才是網羅人才的砝碼,膚淺啊,真是人性的膚淺。

“怎麽,你還不樂意?”夜王也是沒想到,一屆布衣有什麽理由拒絕這樣一步登天的恩惠。

此時,化羽已經自我反省,都怪自己方才不明緣由表現得過於“優秀”,他於是躬身施禮,突然畢恭畢敬起來,語氣也顯得十分謙卑:

“夜王大人,小人一屆草民,小聰明是有一些,卻不堪重用。說實話,高官厚祿誰不喜歡,可小人自己幾斤幾兩心裏清楚得很,就說我這性子吧,自幼就散漫慣了,從來做事沒個長性。小人真的怕在夜王大人身旁伺候,一個不小心溜個號犯個錯的,再丟了小命就著實劃不來了。”

小家夥在這兒找借口呢,不過是野慣了不服管束罷了!夜王心裏說著,面上冷冷道:

“廢話少說,你就老實回答,是不是無論本王開出什麽樣的條件,你都不願意留在本王身邊侍奉?”

化羽再鞠一躬,一臉誠懇道:“實在是做不來啊!還請夜王殿下見諒!”

夜王雙眼一瞇,突然換了種較為和緩的語氣,“你倒是誠實。無妨,想我坐擁北境江山,豈會跟你一個小輩計較?那麽,你接下去有何打算?”

小輩?化羽這個無語啊,也罷也罷,誰讓她是凡間的王。於是,他耐著性子恭敬答道:“不瞞夜王殿下,小人正打算南下。”

“這樣啊。”夜王不動聲色,緩緩說道,“中原也好,南國也罷,都是風光秀麗的富饒之地,難怪你會心生向往。也罷,許你自在就是。不過,怎麽說你我相遇一場都是緣分,何況你還幫過本王。蒼奈,本王恩準你上前來,接受本王的饋贈!”

化羽心想,這女子雖然脾氣不討喜,好在個性爽快,既然如此自己也應當成全了這臺面上的禮數。於是,他擡步向前,一步步靠近王座。化羽這才看清,王座周圍的水池裏竟然還養了十幾尾色彩艷麗的魚,游得正歡實。

然而,就在他瞟向池中游魚的一瞬,化羽突然感到腳下一空,接著眼前一黑整個人猝不及防地跌落下去。

化羽從地上翻身躍起,望向洞口光亮處氣道:“居然使詐!”

這時,夜王的聲音從上面悠悠傳來:“蒼奈,這就是本王給你的饋贈,叫做兵不厭詐。”

“豈有此理!夜王就能枉顧國法嗎?”化羽指著上面喝道。

“哼!”那個輕慢的聲音悠悠道,“在這北境,本王就是理,就是法!還沒有人膽敢忤逆本王的旨意。蒼奈,你就呆在下面好好反思,什麽時候想明白了,什麽時候再見天日吧!”

話音一落,陷阱便重新被合上,所有的光亮跟著消失,化羽身處一片無盡的黑暗之中。

這個女人,原本以為她除了性子奇怪些也不是什麽壞人,沒想到如此可惡,早知真不該多事救她!

化羽心裏罵著,轉念一想,呵,不是兵不厭詐嗎?自己也可以假意應允,等離開這裏再伺機逃離就好。馬上投降恐怕那女人不信,索性就再忍耐一下,吃點“苦頭”再妥協應該更逼真。

再說雲拓,碰到化羽的時候他的確剛從夜王的大殿出來,這位年輕的將領出自夜邏王朝勳貴之家,曾祖父是夜邏國元老級重臣,祖父在世時也是一人之下權傾北境,其父現在是夜王座下首屈一指的權臣,不僅手握兵權更是掌管著夜王宮的內衛,其勢力之大說雲家跺一跺腳,夜邏都就晃三晃實不為過。

雲拓年紀輕輕就能成為夜邏都都衛長,掌管著都城治安,不能否認與他雲家少主的身份有關。然外人看來的天生優越對雲拓而言卻是一種無法回避的負擔。

他看到大頭朝下倒掛著進來的化羽,心裏確實帶著好奇,夜王還真是說一不二,果真把這小子給弄來了。

誠然,他也覺得這家夥有些機靈,或許可以培養,但是竟然被夜王一眼相中也是出乎他意料的。

然而,那時那刻雲拓心裏正因別的事煩悶,故而對化羽的興趣也就不那麽強烈了,便只是駐足看了一眼就揚長而去。

雲拓拐過一道彎,迎面走來一員大將,正是他的父親祭祀大臣、長使將軍雲慎行。

雲拓側身讓道並行官禮。

雲慎行在他近前停下,問道:“什麽時候回家?”

雲拓回道:“實在是公務繁忙。”

“哼!”雲慎行的臉上立刻拂過一層慍色,“小小都衛長有什麽繁忙公務忙到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

“都衛屬肩負都城治安,屬下實在不敢有絲毫懈怠。”雲拓的回答擲地有聲。

見雲拓竟然頂撞自己,雲慎行的臉色越發難看,他本想發作,一思量若是鬧僵他便更不肯回家了,只好壓低聲音道:

“我看你是翅膀硬了,嫌家裏規矩多,不如外面自在吧?”

誰知雲拓向後退了一步,再次施了一個上下級之間的官禮,恭敬道:“下官告退。”說罷轉身就要走。

雲慎行這下真氣極了,這小子簡直一點面子都不給。他厲喝道:“站住!”

雲拓停下腳步,就聽身後雲慎行氣急敗壞道:“你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父親?我只是讓你回家,又不是要你下地獄!”

“父親,”雲拓的聲音壓得很低,“我剛從王上那裏領了新的公幹,的確有些繁忙。”

這本是一句再正常不過的回答,但雲慎行卻聽出了那語氣中的特別。他眉頭一蹙,追問道:“哦,什麽公幹?”

雲拓突然轉過身,一雙星目炯炯地盯著雲慎行,“王上說,昨夜她在宮墻外被我的人當做在逃盜匪誤傷了。令我整肅都衛!”

雲慎行眉梢微挑,輕言道:“哦?王上開罪於你了?”

“王上不悅。”

見雲慎行並無其他反應,他突然問道:“父親,你難道不想對我說點什麽嗎?”

雲慎行的臉上一瞬間有些不大自在,但依然保持著風度,只是言語有些遲疑:“王上的傷……”

雲拓緊跟一句:“王上雖然不喜政務,但王宮內外安防向來不歸都衛屬負責,這一點她怎會混淆?”

雲慎行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低聲道:“王上還跟你說了什麽?”

“父親以為王上該跟我說些什麽?難道要她說她知道昨夜射傷她的是父親掌管的內衛?”

“雲拓!”雲慎行下意識左右看了幾眼。

雲拓卻面露鄙夷道:“夜王宮上下不都是父親的人,還需如此謹慎?”

被兒子的語氣所激,雲慎行氣道:“何止夜王宮,你也太小看你父親的能量了!”

雲拓輕輕笑了下,“你不是問我為何不回家嗎?這些年看著父親權勢日盛,兒子不免心生畏懼,故而不敢回家。”

“荒謬!”

“經歷昨夜之事,兒子終於敢鼓起勇氣問父親一句,父親已經是北境首屈一指的權臣貴胄,為何不能知足?”

“知足?那是胸無大志者的托詞。”雲慎行憤怒卻克制,“你以為你年紀輕輕憑什麽坐到今天的位置?沒有雲氏的聲名你父的權勢,你什麽都不是,有什麽資格在這裏妄言?”

“怎麽,你還想告訴我你想取代夜王也是為我謀劃?”

“你是我雲氏唯一的血脈,你說呢?” 既然話趕話說到這個份上,雲慎行倒不想躲躲閃閃了。

“可是,我不想做什麽北境世子,更不想當亂臣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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