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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 畢業答辯,等待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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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可能沒有概念,但是徐晴對柳敬亭那個小決定早已了然於心。

剛開始著手拍《西游記》的時候,柳敬亭就跟徐晴提過“環球旅游”的想法,言談之間頗為向往,甚至還當場背誦了幾段徐晴的旅游筆記。

雖然那時只是隨口一提,但是徐晴明白,對柳敬亭這種人,一旦產生了某種想法,接著一定會生根發芽,直到最後不可抑制。

盡管在那之後,柳敬亭很少再提,他的行為舉止卻無不透露著那一天的漸漸來臨。

就和某些人說辭職一樣,經常掛在嘴邊的反而能一直堅持,不聲不響的那群人則會突然某天遞上辭呈。

“等到那天,拋開所有工作,所有繁雜的思緒,暢快淋漓地繞著地球溜達一圈。”

柳敬亭當時說出這句話時,臉上的表情非常疲憊,同時又帶著一絲愜意。

如今,那一天,眼見就要來臨。

柳敬亭回到了學園,他沒有去看高曙正在籌辦的校園節目,他沒有去《匠錄》辦公室親自指導下一期雜志的出版工作,他沒有回公寓跟室友聊天打屁,柳敬亭去拜訪了他認識的每一位萬象學園的教授……

他翹過每個教授的課,他也上過每位教授的課,他是全系上課最少的學生,他是教授們最熟悉的學生。

教授們對他的到來,反應不一,有的關心學業的缺補和畢業設計的準備,有的詢問電視劇的拍攝情況,有的對他新書表示興趣,有的直接鼓勵他好好沈澱,攻下諾貝爾,有的和藹可親,有的嚴肅認真,不論是什麽態度,有一種情緒卻是一致的,他們都為這個學生感到驕傲,對他能拜訪自己,表示欣慰,仔細算起來,這些年教過那麽多學生,唯有這位柳敬亭是私下裏談論最多的一位。

這一番拜訪下來,花了兩天的時間,蹭了四位教授家裏的飯,送出六份《西游記》全集的光碟,確定了畢業設計。

“理論上,你需要交一篇文論性的東西,但是不做強行要求,否則跟那些二流大學的八股文就沒什麽區別了。”

在曹教授家吃飯的時候,曹教授明確告訴柳敬亭,他是本屆文學系答辯組組長,談到畢業設計的選材,曹教授給出自己的意見。

“可以是任何題材的中短篇作品,不過我建議最好不是武俠,免得閆教授借機發飆。”

“閆教授排斥武俠嗎?”柳敬亭好奇問,畢竟閆教授對自己非常親切,完全看不出排斥。

“也不是排斥,是有分別心的接受,你清楚的,無非就是嚴肅文學和通俗文學那些個破事。”

柳敬亭啞然失笑,道:“曹教授,我明白了,這個我要好好想一想,畢竟是畢業設計。”

曹教授滿意點頭,嗯了一聲。

實際上,離開曹教授家,在回公寓的路上,柳敬亭就確定了自己的畢業論文選題,說起來也是一個巧合。

當柳敬亭出了教師公寓大門之後,已經是晚上七點五十,上了公寓門前的斜坡,旁邊是一家超市,超市門前的路邊是一張黑色的鐵椅,鐵椅上坐著一個穿著藍色球衣、抱著籃球的少年,少年坐得筆直,眼睛盯著路對面黑黢黢的土丘,應該是在等人。

柳敬亭看得驀然一怔,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一幕悲喜劇。

……

和別的高校不同,萬象學園的畢業答辯安排六月下旬,按道理說,畢業生應該在五月底就確定選題,六月初遞論文初稿,但柳敬亭作為一個“常規性例外”,自然可以選題、初稿、定稿一並上交,不過,對萬象這些桀驁不馴的教授們來說,即便是柳敬亭也未必是一路綠燈,就比如閆教授,請柳敬亭吃飯,接受柳敬亭的電視盤是一回事,畢業論文答辯是另外一回事,作為“答辯殺手”來說,閆教授的認真和嚴謹是出了名的,每年答辯,跟答辯組長吵得面紅耳赤簡直就是家常便飯。

即便是自我感覺已然萬無一失的柳敬亭,在交論文的時候,都有種羊入虎口,你為刀俎的荒謬感。

……

“我就好奇他三天整出來的畢業論文到底是什麽檔次?”

閆教授看到曹教授在審閱柳敬亭的論文,一如既往地犀利評論道,不過,曹教授沒有理她。

“怎麽了老曹,表情那麽嚴肅?”

臨時答辯小組辦公室,不止閆教授在關註柳敬亭的剛剛交上來的畢業論文,其他幾位教授也在好奇,畢竟那是寫過《阿Q正傳》和《項鏈》等作品的柳敬亭,肖林看到老曹如此投入,忍不住問道。

曹教授沒有回答,搖了搖頭。

“什麽文章,神神秘秘的?”肖教授說著幹脆湊過去自己看,“等待戈多,戲劇?”

肖林側頭閱讀,很快也沈默下來。

五分鐘後,肖林說:“是重覆?”

“基本類似。”曹教授答。

又過五分鐘,曹教授合上文稿,問肖林:“老肖你怎麽說?”

肖林略作沈吟,道:“荒誕無聊,支離破碎、語無倫次,莫名其妙,但是——”

“但是什麽?”

肖林皺眉,搖頭,沈思,道:“但是,我又覺得深不可測。”

“倘若柳敬亭沒寫過《阿Q正傳》和《哈姆雷特》,我可能會認為這是一篇胡說八道,但事實上,這是一篇寓意深刻到出乎我們意料的戲劇,他要說的東西可能比我們目前想象的要多得多。”

“你們倆別在那裏賣關子了,多印幾份,大家都看看。”閆教授催促道。

“噢,不好意思,閆教授你拿過去看吧。”

閆教授也不客氣,直接拿過文稿,徑自去覆印。

肖林和老曹還在討論。

“一反傳統,與理性思維也完全背道而馳。”

“是啊,可以想象到,這篇戲劇放出去後,會在學術界引起多大的爭議和討論。”

閆教授覆印好論文,給辦公室每個教授發了一份。

半小時後,正在審閱論文的閆教授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說:“我去叫文教授和康園長。”

其他教授聞言紛紛點頭。

“柳敬亭答辯的時候,我申請旁聽。”

“我也申請。”

曹教授愕然,隨即苦笑道:“什麽答辯,我們是要過去聽他上課。”

放眼全中國,有哪個人有資格同時給萬象學園這些教授上課,老曹的話固然有些誇張,但是由此也證明了《等待戈多》這篇戲劇的巨大魅力。

柳敬亭選這部荒誕戲劇的奠基之作作為自己的畢業設計,可謂史上最大手筆。

《等待戈多》是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貝克特的兩幕悲喜劇,文中用荒誕不經的筆法描述了兩個在等待戈多的人,但是從頭到底,就沒有一個人知道戈多是誰,包括那兩個在等的人。

為了消磨等待的時間,兩個人(一個叫戈戈,一個叫狄狄)開始胡說八道,東拉西扯,做很多無意義的事情,接著來了一對怪誕的主仆,主人牽著仆人,用鞭子威脅仆人,但戈多始終沒有出現,最後戈多的使者出現告訴戈戈和狄狄,戈多今天不來,但是明天一定來,第一幕結束。

第二幕基本就是第一幕的重覆,無論是場景還是人物,不過那對主仆中主人眼瞎了,仆人啞巴了,戈多仍舊沒出現,使者說明天戈多一定來……

戲劇至此戛然而止,可以推測,如果戲劇繼續的話,仍然是不斷的重覆。

就是這樣一部看似荒唐的戲劇,卻和哈姆雷特那個“生存還是死亡”的問題一樣,困擾著無數文學研究者,文壇爭論多少年,始終沒有確切的結論。

到底誰是戈多?

存在的意義真是無聊動作的永恒重覆嗎?

戈多是人類一直在等待的那個希望?

那個希望什麽時候到來?

萬象辦公室那些教授們不可避免地、心甘情願地,紛紛入坑,進入這個死循環之中。

“這是在向諾貝爾發出挑戰嗎?”

文院長看完這篇戲劇,感慨地說道。

……

於是,萬象文藝學院所有教授集體參加了柳敬亭的畢業答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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