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麗璐第一次見到柳敬亭，是在幾年前的那次英語演講比賽上，那次比賽楊麗璐得了特等獎，本該是全場最閃耀的人物，但是，因為柳敬亭不僅拿到了演講比賽的好名次，還得到了最佳指導教師獎。

一個學生拿到最佳指導教師獎，這種反差感瞬間贏得場上所有人的目光和掌聲，可謂搶盡風頭，年少好勝的楊麗璐因此對他印象深刻。

少年少女之間的關系，最耐心尋味的一個地方就是這個“印象深刻”，哪怕是討厭，哪怕是厭煩，一旦產生這種情緒，之後的發展基本都會超出最初的想象，比如那部經典的電影《兩小無猜》。

楊麗璐也沒能逃脫這個規律，從那次比賽回家後，腦子裏再沒辦法忘記那個一臉“關我什麽事”表情的男生，楊麗璐把這種念念不忘歸結為“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和“女子報仇，十年不晚”。

然後，意料之中的，兩人在萬象相遇並成為室友，楊麗璐為此暗地裏偷偷地笑過，雖然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可能承認，甚至在自己的日記裏，她還這麽說：“好倒黴，居然跟那個可惡的家夥分到一間宿舍。”

在日記裏自欺欺人，不過是女生們口是心非屬性的一種簡單體現而已，其他明面上的體現是最初和他的針鋒相對，各種看不順眼。

直到某一天他突然親口承認，自己有個女朋友在美國讀書。

關於他的新聞，楊麗璐背地裏也搜索過，因為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所以，關於柳敬亭的幾個緋聞，楊麗璐也浮光掠影地了解過，而這些“了解”很可能也是她總是針對柳敬亭的部分原因。

不論如何，當確切地知道柳敬亭有女朋友之後，那種情緒化和煩躁愈發變本加厲，每天生活在，希望見到他和不想見到他的矛盾中。

當漸漸消化掉這件事帶給自己的影響之後，開始化身“璐見不平”的正義天使，在打擊柳敬亭背著女朋友跟其他女生接觸的事業上，取得了可觀的成果。

楊麗璐釋放出來的信號非常清晰明確：柳敬亭已經有了女朋友，不準再勾三搭四！

對楊麗璐自己來說，這件事做得非常心安理得，因為她占據著道德制高點，而在旁觀者眼裏，比如林薰，則另有所得，並不厭其煩地把這個結論告訴楊麗璐。

“你不是在為他遠在美國的那個女朋友打抱不平，你潛意識裏是在為你自己打抱不平，你恨他有女朋友，所以你希望能用這種方法折磨他，告訴他，提前有女朋友就活該這樣，本質上是因為，你自己，喜歡他。”

楊麗璐當然不會承認，她情緒激動、義正言辭地反駁了林薰，結果林薰老謀深算地問了一個問題：“那你到底是在以什麽身份監督他？”

楊麗璐那個時候回答不上來這個問題。

但

現在坐在雨地裏，看著將傘舉到自己頭頂上，半身已經濕透的柳敬亭，楊麗璐已經具備了回答這個問題的能力。

她問柳敬亭，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她一直以來，最在乎的事情只是他有個女朋友而已。

因為你有女朋友，所以，你不能再和其他女孩勾肩搭背；

因為你有女朋友，所以，你不能跟其他女生說笑熱聊；

因為你有女朋友，所以，你不能再和其他人在一起，不能跟其他任何人產生可能。

包括我自己。

……

“我也很在意這件事，”柳敬亭頓了很久，答道：“所以，跟我回寢室。”

“你到底有沒有抓住重點？”

“現在的重點就是，你不能繼續坐在這裏。”

楊麗璐倔強地梗著頭。

柳敬亭把傘往旁邊一扔，俯身強行把楊麗璐從椅子上抱起，然後大踏步沖回寢室。

楊麗璐被嚇傻，等她反應過來，已經進了屋，等她想掙脫，已經進了電梯。

六月份被雨水大淋一通後，女孩身上的衣服會有些尷尬，被抱在男生懷裏的女生，更加尷尬，尷尬到，根本不方便用力掙脫，而且大雨澆洗後，整個人身心俱疲，而且，心底裏，也沒有那麽強烈地想拒絕啊……

回到公寓之後，柳敬亭直接把她送到衛生間，接著在她衣櫃裏翻出幾件衣服遞進去，一句話不說，關門，離開。

從衛生間出來之後，來到廚房，準備熬一點姜湯之類的驅寒湯，然後聽到戴岸橋在後面說：“古神，你把半仙兒從雨地裏抱回來，這件事確實很拉風，可是那把傘……”

柳敬亭回頭瞪了戴岸橋一眼，然後趕緊再次出門去拿傘。

總是拿偶像劇開涮，到頭來，自己也受了影響，真是讓人哭笑不得的一件事。

柳敬亭把傘拿回來之後，戴岸橋還站在客廳裏，似乎有事跟柳敬亭說。

“怎麽了？”柳敬亭一邊把傘收好一邊問。

“噢，我覺得，你現在可能有事吩咐我。”

“什麽？”

“那條八卦……”

柳敬亭恍然大悟，走到戴岸橋面前，搭著他的肩膀，問：“你能查到？”

戴岸橋說：“和你寫書一定暢銷一樣。”

柳敬亭點點頭，戴岸橋接著說：“但是，我覺得意義不大，即使你找到誰發的帖子也沒用。”

柳敬亭一怔，道：“是這樣。始作俑者肯定把一切聯系都切斷。”

戴岸橋頷首，說：“我能做的就是讓那些叫得出來的門戶網站，停止報道這件事，而古神你，需要面對的更覆雜一些。”

“這樣不行，那幾家網站背景太深，你作為首發少東家不宜參與。”

戴岸橋笑道：“古神，你寫書是無敵的，但網絡世界，你了解還不多，謙虛一點說，我現在回到房間，在某個群裏發出一條請求，可以讓這個世界任何一家頂級的門戶網站陷入癱瘓，而且他們還不敢追查。”

“黑客帝國？”

戴岸橋不無得意道：“差不多吧，但是即便是古神你，我也不方便透露太多。”

“明白。”還是那個道理，柳敬亭看過很多關於黑客的小說和電影，知道那是怎樣的一幫逆天人物。

“其餘的，我來做吧。”柳敬亭說，一道前所未有的戾氣掠過雙目。

……

楊麗璐仍舊是感冒了，柳敬亭象征性地表示給她一周假，自己則頂著輕感冒去了辦公室。

徐晴、康令月、常有道、青椒以及肖慶宇全都在，看到柳敬亭的時候，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站起來，包括徐晴，這和敬畏老板無關，和關心有關。

“你準備怎麽做？”徐晴問。

“我給莫之餘發過短信，說過魚死網破的話，現在弄成這樣，我不讓她魚死一死，顯得說話不算數。”

“其實……”

柳敬亭微笑搖手道：“晴姨我知道你的意思，可你別勸我了，這事情我一定要做，不然念頭不通。”

徐晴攤手，其他人自然不會提出反對意見，常有道問：“怎麽做？”

柳敬亭說：“我不是什麽所謂的女諸葛男諸葛，我心腸比較直，咱們就來直接一點的。”

……

6月7日，常有道以《匠錄》執行主編及論壇元老“天道有常”的身份，給幾大論壇版主發去私人消息，凡涉及相關內容的帖子，請全部刪除並做一級警告，屢教不改者，封IP；

6月8日，踏歌網主動撤掉所有相關報道，微型博客設置了關鍵詞屏壁；

當天晚上，千尋社區做了專題報告，把柳敬亭和幾個女生的關系做了圖表分析，半小時後，千尋網搜索引擎癱瘓，無論輸入什麽，都是無法進入，千尋社區則遭遇病毒襲擊，只要點進去，電腦立即藍屏。

看上去，這次異動和上次網絡大戰的規模相差太遠，但只有千尋的技術人員知道，這次的戰鬥級別比上次所謂網絡大戰不知高出幾個世界，因為敵人是來自不同國家的幾位超級黑客，當然，國內肯定有搭橋的人，不過，了解黑客帝國規則的人都明白，這樣量級的戰爭，即便報告網絡警察也沒用，耗時不說，還有可能徹底激怒那些瘋子，現在他們只有一個選擇——談判。

6月8日淩晨，千尋恢覆，關於柳敬亭那則報道，影子都消失得幹幹凈凈。

6月9日是高考結束的第一天，全國不知有多少年輕的男孩女孩宿醉未醒，柳敬亭卻醒得很早，一大早就開始打電話，表情輕松，談笑風生，好像在跟老朋友們聊天。

一個上午，柳敬亭打了差不多三十多個電話，大致就是和十幾家出版社、二十幾家出版代理商的負責人聊天。

內容也很簡單，從今天起，跟黃河文藝合作就不能繼續跟柳敬亭和古庸生合作。

這句話，實際上非常粗暴，也非常令代理商們反感，但柳敬亭還是要說，而且自己打電話說。

當然，老道的商人們不可能馬上給出回答，而是客氣地回了一句“牽扯太廣，要考慮一下”，匆匆掛了電話。

即便如此，柳敬亭這句話還是很快傳到網絡世界，有人希望通過利用輿論的壓力來改變柳敬亭這一中二且愚蠢的決定。

另外就是，引起那些真正的大鱷們的註意力，讓他們出面給柳敬亭壓力，但是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是，柳敬亭態度十分堅硬不屈，甚至說出“賣一本是一本，如果賣不成，就在網上開免費連載”的莫名其妙的話。

這得是多神經病的人才能幹出的事情？

然而，沒有人敢應承他的要求，但是也沒有人願意反對，因為，大家在聯合的同時，也彼此防範著：“萬一有人偷偷地答應了，做了柳敬亭的獨家代理，豈不是要虧青腸子？”

出版界有史以來，膽敢這樣堂而皇之地向黃河文藝開戰，並攪得整個行業雞犬不寧的人，有且僅有柳敬亭一人。

因此，局面就此陷入僵持，大家都在等黃河文藝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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