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機會。

西南那邊的戰事一直在持續, 為的是給國家練兵。

雖然沒什麽大規模的戰鬥，但小戰事不斷。

去前線報道那可真是刀尖上給自己搏前程啊，關鍵是這種名額還少之又少。

如今有這個部隊的首長開口, 一切都不成問題。

關鍵是還能報道雪梅大師的神跡啊。

但前線到底是危險的，一不小心報道沒拿到, 怕是小命就丟在哪裏了。

去還是不去，這是個問題。

“我去。”是今天那個提問諸多的記者，他第一個舉手。

有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 緊接著就有其他人響應。

婁越已經讓警衛員統計下來，“那就這樣，勞煩大師和高秘書隨我走一趟吧。”

高建設從來沒想到，他們吹個牛皮而已, 竟然還驚動了軍區。

去前線，怎麽可能？

這肯定是傅長纓的陰謀, 想要除掉他的陰謀。

但在這麽多信徒面前，自己哪能失了分寸？

“大師……”

“大師法力無邊, 一定能平安歸來。”

“大師法力無邊，一定能平安歸來。”

信徒們的山呼海嘯掩蓋了高建設的聲音，以及雪梅大師那淒惶的叫聲。

沒能趕上趟的記者們倒是想要再多拍攝幾張照片, 然而被熱情歡送雪梅大師的群眾所遮擋, 除了一顆顆腦袋，哪還能拍攝到什麽呢？

不過也不要緊, 還是能做報道的。

比如報道一篇《金城群眾熱情歡送氣功大師雪梅上前線支援戰士》，這就很不錯。

報道還沒見報。

記者們飛奔回到賓館打電話, 商量著明天的新聞。

畢竟這年頭, 和雪梅大師沾邊的新聞都能迅速的占據報紙頭版，雖然不是頭條但也很重要。

跑得太快的記者們沒註意到, 金城賓館的小廣場前，熱忱的信徒們這會兒依舊坐在那裏，整齊劃一仿佛是接受過訓練的戰士。

但這次，他們不再是聽雪梅大師講座，而是等待著另一人的發言。

“這段時間，辛苦大家了。”

長纓的致意讓徐立川猛地回過神來——

這些人，竟然是長纓安排的。

難怪這麽整齊劃一，令行禁止。

要知道金城市這兩年工業發展很快，也就意味著需要大批量的工人。

再加上往外勞務輸出了一大部分，市區裏游手好閑的人少之又少。

長纓對市裏工業企業管理又相當到位，怎麽可能工作日會有那麽多人來聽什麽鬼講座。

除非是特意安排的人。

而這些人，如果沒猜錯的話只怕是從軍區那邊借來的人，至於老少婦女怕不是軍屬們。

至於忽然間出現的婁越，可能打亂了長纓原本的部署。

但婁越出現的不要太及時。

畢竟雪梅大師成名於做法拿走武警槍裏的子彈。

如今去戰場證明自己，而且還是在記者們的鏡頭下，那豈不是最好的機會？

法力無邊的雪梅大師自然不可能活著回來。

戰場上就是戳穿她謊言的最佳所在。

徐立川不知道長纓原本的計劃是什麽，但明顯婁越出手更為合適。

只是這麽一來，很可能還有一個後果——

得罪人。

之前薛紅梅和高建設在首都搞了那麽一遭，不少機關單位都請人去講座。

如今拆穿他們的假把式，那豈不是打人臉嗎？

得罪首都的那些機關單位。

徐立川好不容易放下來的心又緊張起來。

婁越隸屬軍區，應該影響不大吧？

長纓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當初章秋實曾經問她，明明離婚了可程征總是騷擾章春華怎麽辦。

她當時說要像個一勞永逸的辦法才是。

只是章秋實愚鈍，仙人跳的局都做不好，以至於埋下隱患最終傷了章春華。

好在章春華內心強大並沒有把這當回事。

如今，她也面臨著一個難題。

該如何一勞永逸的解決掉薛紅梅和高建設的詐騙團夥。

從林生給她帶來消息時，長纓就考慮這個問題。

思索許久，長纓得到一個答案。

這世上哪有什麽一勞永逸的法子，除非你肯付出常人所難以想象的代價。

高建設不會覺得，她會用自己的前程來戳破他們的騙局。

其實所謂的前程，也不過是這幾年會受到些冷遇，從炙手可熱的年輕幹部蹉跎個十年八載罷了。

可即便如此，長纓也認了。

想要做成什麽事，可不就得付出代價嗎？

最壞的結果不外乎是自己被免職，那樣的話她倒是可以去投奔林生，說不定還能成為叱咤風雲的富豪呢。

金城的領導班子現在還算不錯，顧耀明有野心卻也是實在人，不會亂來。

歐陽是個十分誠實可信的人，老林雖然年紀大了點但並非愚昧之人，何況能夠在這個年代提出文化自信的人，又怎麽會是蠢材呢。

即便沒了自己，金城也會朝著好的勢頭發展。

長纓算計了半天覺得自己考慮周詳勉強算是算無遺策吧。

邀請雪梅大師來認親。

認親被拒。預料之中的結果，很好。

安排記者在市委大院門口采訪。

母女關系再度被否認。依舊是預料之中的結果，按照她的計劃行事。

安排雪梅大師住在金城賓館。

安排觀眾陸陸續續被吸引前來聽講座。

再度安排記者來提問，當雪梅大師再三否認她們之間的母女關系後，所有人都不會覺得她們有什麽關系，就算日後她薛紅梅再說，也沒人會相信。

按照她原本的計劃，記者提問之後，長纓會邀請人前去軍區那邊觀看打靶訓練。

而在眾目睽睽之下槍支走火，氣功大師雪梅會死在子彈下。

屆時會有記者報道這件事。

做法讓武警的子彈消失，聲稱刀槍不入子彈見到都會繞道的人死在子彈之下。

長纓不介意做那個小孩子，告訴所有人這就是皇帝的新衣，一個坑蒙拐騙的團夥罷了。

但她沒想到的是，已經好幾個月沒跟她聯系的婁越回了來。

直接把人帶走，搭乘前往西南的專機前往前線。

他比自己更狠，要在前線戰場上飽受死神降臨的折磨，在恐懼中死去。

死在全國人民的眾目睽睽之下。

可是婁越你想過這麽做的後果嗎，你的前程當真不要了？

手腕處似乎還帶著男人的溫度，那細細的摩挲分明是落在她心口上。

長纓想起，婁越上次出長差時曾經短暫回來過，他們兩個在火車站偶遇。

那次他留給自己的只是一個短暫的擁抱。

這次卻是連擁抱都沒有。

手指落在手腕處細細摩挲，長纓再度擡起頭來時，眼底已然沒什麽情緒，“回去吧。”

自己搭建的戲臺子可以拆了，至於這劇目以什麽樣的形式告終。

就看婁越那邊怎麽唱這最後一場了。

……

徐立川自然有自己的渠道，他這些年來跟軍區研究所合作諸多，何況早些時候婁越手下的一個連又是幫他做運算，很快就知道了長纓原本的計劃。

果然是牽扯到軍區。

這些年來，長纓幫扶軍區諸多。

從相關工廠的建設到財政撥款對研究所的投入，再到軍屬們的遷移、一些退伍轉業軍人的安置。

一樁樁一件件，長纓本意只是為了幫助軍區這邊解決問題，她素來熱心腸嘛。

但這何嘗不是讓軍區這邊欠了她天大的人情。

所以當提議讓軍區的戰士和軍屬們來當聽眾時，沒有人會拒絕傅長纓的請求。

只是就連劉軍長都沒想到，婁越會忽然間回來，用另一種方式讓雪梅大師驗證自己的通天本領。

要是婁越沒神兵天降呢？

徐立川還是後怕不已。

想來想去，他聯系到了梁明光，“明光，曹盼軍現在還在香港嗎？”

知曉薛紅梅身份的除了高建設還有一個曹盼軍啊。

當時在首都火車站，徐立川只看到了薛紅梅和高建設，沒見到曹盼軍的影子。

這件事徐立川還真問對了人，“小曹知青頭段時間離開香港了，走之前還來找過我一次呢。”

離開？

“他去了哪裏，跟你說了什麽？”

梁明光察覺到不對勁，“立川你怎麽了，是不是長纓出事了？”

“沒有。”只是曹盼軍還是一個潛在隱患。

“沒事就好，其實小曹知青當時說的也有些古怪，說什麽回頭讓我轉交一封信給長纓，還說什麽讓她放心，他不是那種人。亂七八糟的，哦你說他去哪裏了呀，他好像帶著老婆和孩子一起去澳大利亞了，說想要在那邊買一塊地當農場主。我估摸著他之前沒少賺錢，你知道的香港那邊的老板都特別迷信，他跟那個小高知青不知道從哪裏請來了個大師裝神弄鬼的，沒少騙那些香港老板的錢……”

梁明光自然不會上當，他有那時間不如再去多拉幾個客戶幫人多申請幾個專利。

有那些錢不如多建幾個學校，幹嘛要給一個江湖騙子？

做了虧心事的才幹這種事呢。

只不過忙於工作的人原本想著過年時去金城一趟，順帶著把信捎過來。

徐立川一通電話讓梁明光最快速度把信寄了過來。

拿到信是三天後的事情，徐立川在火車站那邊接到信後立馬去了市委。

長纓正在給下面縣區來的青年幹部們開大會，帶領他們學習黨史順帶著討論接下來的鄉村建設問題。

等會議結束已經是下午四點半，和過去差不多，長纓身後跟著一串人，都是還想要再討論的幹部們。

徐立川苦笑，揚了揚手裏的信件。

說了大半天的人這會兒嗓子都透著幹澀，“周末的時候我沒什麽事，到時候你們打我辦公室電話，電話裏說也一樣。”

直接打辦公室電話？

那往後是不是也能時常打電話請教？

縣區裏的青年幹部們紛紛記下電話號碼，這下沒再纏著長纓討論了。

徐立川跟著她去辦公室，取出書櫃那邊放著的蜂蜜，沖了水遞給她。

蜂蜜水滋潤了嗓子讓長纓舒服了些，“這些青年幹部們需要歷練的機會。”

這次與會的有不少是當初馳援昌平市的青年幹部，在那邊與群眾接觸甚多，再加上需要策劃一些建設工作，能力上有不少的提升。

“有你統籌規劃，他們的能力會提升的。”

長纓瞥了一眼，“徐廠長你什麽時候都會溜須拍馬了？誰的信？”

剛才看到的那一瞬間，長纓以為是婁越的信，心跳還加快了些許。

但很快她就意識到，自己想多了。

婁越還用不著通過徐立川來給自己寫信。

“曹盼軍留給你的信。”

誰不喜歡傅長纓呢？

婁越說，長纓是個小太陽，讓他私心的想要藏匿起來，讓這個太陽時時刻刻溫暖自己。

要徐立川說啊，盯上這顆小太陽的何止婁越一個？在婁越之前，就有那麽多人。

曹盼軍，梁實還有好多好多。

只不過這些人沒婁越大膽。

又或者當時的長纓十分年輕，壓根沒想過這種事。

只是曹盼軍插隊那會兒，實在是太惹人討厭了。

後來他結婚，長纓也很註意跟他保持距離。

但這封信很重要。

因為他是為數不多的知情人。

哪怕拿不出證據，但那張嘴如果不安分說幾句，就會讓長纓陷入別樣的困境。

“我聽明光說，他去澳洲當農場主了。”

“是嗎？”長纓拆開信，看了眼上面的內容，“嗯，是去澳洲了。”

在當初兩人通話沒多久後，曹盼軍就跟高建設大吵一架，帶著家人離開香港遠赴澳洲。

信裏頭說——

你放心，我永遠不會回來，不會多說什麽。

祝你前程似錦，大展宏圖。

“字真醜，也不說好好練練。”

徐立川看著遞過來的信，仔細閱讀了兩遍這才松了口氣，“那就好。”

只要曹盼軍不亂說，那長纓暫時就不會再有太大的麻煩。

如今還就看婁越那邊怎麽樣了。

“長纓，婁越跟你聯系了嗎？”

辦公桌後的人緩緩搖頭，看向窗外，“沒有。”

他回來的匆忙，甚至都沒顧得跟自己說話。

長纓摩挲著手腕，“沒良心的，最好別回來，不然看我怎麽收拾他。”

徐立川聽到這話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

看著瞪自己的杏眼，徐立川笑意更甚，“沒什麽沒笑，那你也註意休息，周末的時候我跟鐘嬸說聲，咱們中午一塊吃飯。”

他笑什麽？

笑長纓口是心非。

她從來都是當面說人，背後八卦這是自己最愛幹的事情，傅長纓可不做。

嘴上這般嫌棄，其實心裏頭想的不得了吧？

能讓這個醉心於工作的人牽腸掛肚，婁越倒是不枉此生了。

……

歐陽蘭這段時間一直都在留意報紙上的新聞。

原因無他，頭段時間那個雪梅大師來到金城後，關於她的新聞可真是太多了。

而被帶走後，關於她的報道就更多了。

不止雪梅，又陸陸續續的冒出了好幾個氣功大師，各自本領都十分強勁。

越發的荒唐了。

歐陽蘭就想著，如果婁師長能夠帶來什麽消息，或許這不正之風就能夠遏制呢？

他每天第一時間看報紙，以至於家裏人都說，幹脆去報社呆著得了。

歐陽蘭哪能不要老婆孩子去報社呢。

何況印刷廠只管排版印刷，新聞還不是前線的記者們發回來的嗎？

他昨晚上跟顧耀明一起喝酒，宿醉導致頭腦昏沈，醒來時頭裏面還一陣抽痛。

“歐陽，你快來看看。”

聽到媳婦的聲音，歐陽蘭揉了揉太陽穴，“怎麽了？”

“那個大師好像出事了。”

大師。

他關註的大師就一個，顧不上洗臉，歐陽蘭跑來看報。

《解放軍報》的頭版次條新聞，碩大的標題十分刺目——

《氣功大師身中流彈喪命，昔日功法何以護不住自身性命？》

配圖是面色猙獰的雪梅，睜大眼睛看著不知何處，而一旁的高秘書抓著頭皮，宛若瘋癲。

作者有話要說：

長纓：計劃通，完美，一切按照計劃進行……婁越你幹嘛？

唔啦啦

明天見明天見，我明天肯定能搞定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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