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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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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塔不知在海中矗立多少年了, 銅制的塔身附著一層銅綠,幽幽的,在這模糊的微光中顯得陳舊, 塔的每一層都刻著浮雕,數量很多,密集地擠在一起。

正門上依稀雕刻著一名側著身子的鮫族女子,手中高高托舉著一顆珠子, 約莫便是那些鮫人們口中的女君了。

桃夭將目光從塔身上收回, 與勾黎一同推開了沈重的塔門, 邁了進去。

而那原本虛掩著的塔門卻是在他們二人進入的瞬間嚴絲合縫地合上,速度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周圍轉瞬陷入一片黑暗。

桃夭向前邁了一步,揚手將少年護在身後,從腰間抽出縛妖索, 念了念法訣, 燦金色的光芒頃刻間便從縛妖索上迸發開來, 照亮了她眼前的一切。

面前是一片空曠,不見一件器物,不遠處的墻上有著幾幅石刻的壁畫,還不等她走過去觀察, 她的左後方卻陡然泛起了一陣寒意,讓她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一股不詳的預感在桃夭的心中延伸著,蠶食著她繃緊的心弦。

她反手扼住少年的手腕, 迅速向右側一閃,擡眸的那一瞬, 一個偌大的黑影陡然闖入了視線中。

一只身形龐大的鮫鯊浮在她的眼前,離她僅有咫尺之遙, 兇煞地盯著他們的方向,暗黃的獠牙長長地露在外面,像是無形中對他們二位不速之客發出警告。

桃夭往後退了幾步,攥緊了縛妖索,另一只手中法力運轉著,準備向少年的方向布上一層結界,隨後便向鮫鯊發動攻擊。

鮫鯊是為海底兇獸,性情兇殘嗜血,但對於修道之人而言,並不算太難對付。

可卻是在那時,流轉著法力的掌心,卻被人輕輕地握住了。

她一怔,有些錯愕地回過頭,在那一瞬對上少年的眼眸,縛妖索燦金色的光芒映照在他的眼波,帶著細碎的光,像是終於得到在這麽多日的猜疑與別扭的躲避後,她所施舍的短暫的註視,少年抿緊的嘴角似乎不再那樣寒涼。

他幽深的眼底是平靜的,沒有對於鮫鯊任何的畏懼,只是在接觸到她的目光時帶上了幾分不易察覺地溫度。

而後,她看見他輕輕搖了搖頭。

少年的身影在那一刻向前一閃,步伐停在了她的面前,旋即,她看見他揚起了手,將她護在了身後,如同過往無數次她護在他身前那般。

是保護者的姿態。

荊棘自夾縫而生,原本堅韌,無需任何庇護,但,他想保護她。

並非施舍,並非憐憫,亦非同情,僅僅是,想保護她而已。

淡藍色的光芒自少年的掌心源源不斷的湧出,在周身流轉著,鮫鯊似乎嗅到了這分危險的氣息,渾濁的眼球並沒有轉動,卻流露出殺意,繞著少年的方向轉了幾圈,猛的向他的方向一撲,掀起一陣不小的漩渦。

少年在那一霎那扼住了她的手腕,猛的向側面一閃,堪堪地躲開了這一擊,但似乎因為有些生疏,還是晚了幾分,她看見鮫鯊的獠牙擦過少年的手臂,他的衣袖被劃破,殷紅的血色那一瞬自他的傷口湧出,與海水融合。

恰到好處的偽裝。

在那一瞬間,她莫名有了這個念頭,他在竭力地扮作與從前那般的模樣,虛弱、無害,小心翼翼地維護他們之間搖搖欲墜的天平,哪怕他此刻在保護她,也在盡力不招致任何的懷疑。

那種念頭讓她感到不適,甚至有些氣悶,可看見他的傷口被海水浸染之時,她還是無可抑制的感到心下一揪。

一定很痛吧。

她張了張嘴,準備說些什麽,可身前人似乎預知到她的想法,只是將身體向前一傾,向鮫鯊的方向靠近,無聲地回答了。

淺藍光芒隨著少年的前行間在少年的周身不斷地流轉著,最終於掌心指尖化作一把透明的利劍,利劍反射著寒光,宛若鋒利的冰棱。

少年將利劍緊緊攥在手中,趁著鮫鯊不備,用力朝它的背上就是一下重擊,血肉隨即向外翻起,鮫鯊痛苦地扭動著身子,灰白的眼球中充斥著不甘。

少年手臂上的血跡與鮫鯊暗紅的鮮血在海水中交融著,像是血霧一般,繚繞在桃夭的眼前。

很奇怪,這種血腥的場景,她向來都是厭惡的,可眼前的景象,卻無端讓她感到安心,甚至溫暖。

她在可以選擇的情況下,成為了被保護者。

只因為是他嗎?

深重的血色在海水裏不斷擴散著,鮫鯊本就嗜血如狂,現在聞到血腥味便愈發挑起了它嗜血的欲望,它突然發了狂一般地向勾黎的方向撲了過去。

少年只是沈靜地站在原處,似乎對鮫鯊的動作早有預料,待到那鮫鯊幾乎沖至他面前,他才蓄力向上一跳,揚起了手,重重地向下一刺,登時血液四散,鮫鯊猙獰的暗褐色角鱗下是大幅度翻起的皮肉。

鮫鯊開始瘋狂地顛甩起身軀,想要把少年從背上生生甩下去,但少年沒有絲毫的停頓,驟然身形在不斷地搖晃著,似是下一秒便會從它背上跌落,他只是以最快的速度咬破了指尖,傷口處滲出一滴渾圓的血珠,旋即念出法訣。

那血珠開始自行飄往他手中的利劍上,從下往上倒流著,漸漸滲透,頃刻間光芒大盛,少年奮力用劍刺向鮫鯊,電光火石間,鮫鯊的血肉瞬時開始消弭,由尾至頭,不多時,竟化作了一具白森森的骸骨。

見鮫鯊徹底淪為了白骨後,桃夭才終於緩緩舒下一口氣,方才看那鮫鯊開始發狂,讓她都有了幾分緊張,本有些擔心少年初次與其作戰,也許會亂了心神,卻沒有想到,少年居然這樣快就解決了。

他方才所用的一切術法,都是她教他的,她沒想到他竟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融會貫通,雖然某些時刻仍有些生疏,但做到這個份上,已經算得上是出色。

少年從骸骨上一躍而下,開始邁向她的方向,隨即,他的腳步停在了她的面前。

漆黑如鴉羽般的睫翼半遮住他淺褐色的瞳仁,她看不清其中的神色,只是聽見他幽幽開口道:“怎麽樣?”

他的話音中帶著一絲別扭,像是鮮少問過他人關於自己的評價,於是在此刻,這聽上去像極了是某種邀功。

她擡起眸,這才發現他在看她。

少年的眼睛亮亮的,有著如同月映霜雪般細碎而明亮的光芒,他沒有繼續說些什麽,只是這樣看著她,等待著她的答覆。

她本該為少年解決了鮫鯊而感到高興,甚至欣慰,但此刻,平覆下先前緊張的心情後,她只感到有幾分後怕,甚至對於自己對於他能解決這一切的那種天然的信任而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若是方才,他沒有躲開鮫鯊發狂時的那一擊呢?她又如何對得起自己先前許下的會護他周全的諾言?

是覺得自己的決定太過莽撞,還是害怕自己會真的失去他,也許二者都有,可她卻說不清楚。

那種後怕感終是戰勝了先前所感受到的溫暖,桃夭的臉色驀然冷了下來,有些氣悶道:“不許再這樣了,你僅僅是一個初學者,自保都困難,竟然與那鮫鯊搏鬥,你是瘋了還是不要命了?”

少年眸中的光似乎有些黯淡下去,但他仍是一瞬不瞬地望著她,沒有辯解。

這讓她感到更加氣悶了。

“是我太縱容你了。”她嘆了口氣,旋即啟唇,準備再說些什麽。

卻是在那一瞬息,她驀然聽見少年開口說道。

“我沒瘋。我不在乎。”

“什麽?”桃夭有些錯愕,沒有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我說,我不在乎。”

“為了你,我不在乎。”少年一字一頓,無比清晰道,清冷的聲音回蕩在這幽閉的空間內,帶著微弱的回響。

他的確不在乎,不是因為他是魔尊本就有能力自保而不在乎,而是他已經明了,他能夠為了這個所謂的假象付出一切,只要那可以留住她。

哪怕是永遠沈眠於無盡寒冰之中。

無論他是魔尊,亦或只是平凡的修道者,他的決定不會有任何改變。

頭一回聽到這樣直白的話,桃夭怔了怔,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

縱然在幽冷的海水中,她還是能感受到面部的潮熱,先前那種氣悶感亦是早已消弭,她輕輕地咳了兩聲,扭過頭去,不自然地說:“算了算了。不和你說了。”

固執的家夥,他明明知道那種時候他只要應下她所說的一切就好,就像她每回做錯事被師父訓話那樣,低頭稱是就行,偏偏還要說那種話……

視線偏轉後,她的眼角餘光裏,卻猝然在那鮫鯊的骸骨中,瞥見一個閃著光的東西。

桃夭徑自上了前,施法讓那發光的物什懸浮起來,卻在她的指尖接觸到那物的瞬時,只聽側面“轟”的一聲響,她偏過頭,一條冗長的階梯儼然出現在了她眼前。

階梯內未曾點燈,只是一片深不可測的黑暗,仿若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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