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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很新鮮 對愛可能會疲倦,對你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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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市一行, 打亂了鐘彌之後的計劃。

本來她帶足行李,準備陪沈弗崢在南市待幾天,之後就回州市參加表姐的婚禮。

對於表姨一家, 她一直沒什麽好感。

之前偷賣字畫的事,更是叫鐘彌厭從心生, 能少來往則少來往。

過年回家,鐘彌聽淑敏姨說了, 表姐同那位新對象剛訂婚不久, 又因男方訂了婚還在外不檢點,險些再度鬧黃婚事。

是表姨掂量對方彩禮給得足,一再勸著表姐忍了下來。

當時鐘彌聽了還納悶:“還沒結婚就在外面亂來了,這要怎麽勸啊?”

淑敏姨不掩鄙夷道:“你那位表姨有本事,拿你外公的話勸的。”

外公常說一句“守靜容人, 天地自寬”, 難為表姨還牢記在心,拿去訓導表姐,說有錢男人在外頭沾花惹草, 常事罷了, 兜裏沒錢的男人都有吃喝嫖賭的, 跟男人計較這些,純粹給自己添堵。

“你要多想想, 守靜容人, 天地自寬,”表姨搬出這八個字, 掰碎了同她講, 章老先生的話還能有假?守得住寂寞, 容得下旁人, 這才是大智慧!

鐘彌聽後心情覆雜,一時覺得好笑至極,一時又覺得歪曲理解,簡直糟蹋了外公的話。

淑敏姨是見過大世面的,當時就斷言,只要錢給夠了,這事再鬧也黃不了。

果真,年後便好幾次刷到這位表姐的朋友圈,一次次都是日記一般長的小作文,從去看婚禮酒店,寫到試婚紗買戒指,點點滴滴摳出細節,一再強調這男人他有多愛我。

要不是早知道男方品行,鐘彌會真以為她找到一個二十四孝好老公。

不知是出於什麽未雨綢繆的心態,章女士打電話來問四月表姐婚禮鐘彌回不回來參加,放以前,她是懶得去,現在總想著這些奇葩的親戚來往,日後也免不了,多看多學也算是歷練,便答應了會回去參加。

說變卦也就變卦。

沈弗崢都沒把她往水深火熱裏推,她自己何苦上趕著受罪。

於是,在南市玩夠,她同沈弗崢又一起回了京市。

到四月中下,鐘彌生日,她才回了州市,大學四年,算一算,她已經很久沒有和家人一起過生日了。

收拾行李時,她心事重重,折衣服的動作慢下來,忽然有點感慨時機不對。

沈弗崢這陣子太忙,沈興之出手用自己的關系替他活絡局面,很多事還需要沈弗崢回京市自己去辦,連白天都有人往家裏送文件,等著他晚上回來處理。

鐘彌實在沒辦法在他忙到分身乏術的時候提:“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回州市過生日,順便見見我外公。”

被寵大的孩子再聰明也沒城府,明面上演得再風平浪靜,實際心裏藏不住事兒,尤其到晚上,腦子閑不下來,一胡思亂想,人就睡不好。

她枕在沈弗崢一側胳膊上,本來兩手微微疊著搭他的肩上。

心一躁,手腳也靜不下來。

被窩裏的腿往他腿上架,她先是把手臂伸開橫在他胸口,體型差叫她這麽抱他很費力,於是手往下挪,在胸下停一下,又到肋骨停一下,再往下,摟住他的腰。

夠窄了。

只是心煩人難靜,好像怎麽換姿勢都覺得睡得不舒服。

鐘彌只顧著自己煩心,動個不停,沒察覺枕邊人蹙了蹙眉,有醒來的兆頭,她胳膊正要動,下一秒,手腕被一只大手精準捉住。

他說話的時候才睜開眼,睡意惺忪的氣聲,低醇似暗暗發酵的陳酒。

“再往下伸就別睡了。”

鐘彌一楞,擡頭解釋:“我不是要弄……”

發現不好解釋。

但她也挺無辜的,順了順自己的長發,把腦袋靠回原位,枕他胳膊,手和腳依然不肯離開他半分:“……我只是睡不著。”

夜燈昏昏,房間裏的陳設好似燭光濃郁的油畫,線條模糊,陰影稠深。

沈弗崢也合上眼。

“睡不著就這麽纏人?你怎麽不騎到我身上來睡?”

過分失眠,醒也是糊塗。

鐘彌居然沒反應過來其中調侃批評的意味,一下又擡起頭,發梢掃進他肩窩,認真問:“可以嗎?”

沈弗崢眼皮微顫,足足沈默了兩秒,嘆出一口氣,直接抓鐘彌的胳膊,幫她環上自己的肩膀,讓她翻身趴在自己身上。

本來也不是多期待的,但他這樣一妥協一縱容,像軟管裏的甜漿一按,糖份立刻往外冒,叫人嘴角忍不住翹起來。

鐘彌的枕頭,由他胳膊換成他胸口。

正以他的心跳數羊,忽又聽到他的聲音,問她怎麽今晚睡不著了?

“我明天下午回家,要在州市待三天。”

他輕應了一聲:“嗯。”

“會不會等我回來,你就結婚了?”

沈弗崢再度睜開眼,平靜不再,眸子裏滿是匪夷所思:“你剛剛做噩夢了是嗎?”

他這樣理解鐘彌的失眠。

鐘彌誠懇回答:“不是,我就是自己在瞎想。”

沈弗崢眉頭皺得更深,他習慣按條理辦事,認為一切都有跡可循,一通深思,沒分析出結果,但也得到了一個答案。

“這跟許阿姨前幾天看的電視劇有點像?”

沈弗崢豁然開朗,匪夷所思的表情換到鐘彌臉上:“這你也記得?”

“我記性沒那麽差。”

男主角不得已忽然和女配角結婚,女主角大著肚子出現在婚禮現場,淚流滿面,痛不欲生。

電視前的許阿姨憤慨至極,大罵負心漢,跟鐘彌聊起,鐘彌也頻頻應和。

許阿姨情緒上頭、智囊附體,說男主角要是之前不怎麽做,又怎麽做才好,這樣那樣給男主角出了一堆主意,最後總結,要是按她說的這麽做,他跟女主角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鐘彌豎起大拇指,說許阿姨說的都是資深狗血劇觀眾掌握的高招,招招在理。

“但是吧,按你這麽做,這電視劇不可能放到三十多集,男女愛情,分分合合才好看。”

許阿姨住在常錫路照顧鐘彌起居這麽久,同老林又是遠房親戚,知道她和沈弗崢之間的情況,立時換上憂心表情說:“彌彌小姐,什麽分分合合,咱不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你跟沈先生一定好好的。”

說著目光往門口一移,起身說,“沈先生回來了,我馬上去做飯。”

當時鐘彌以為他剛回來,現在想想可能在那兒站了挺久,把她和許阿姨的對話都聽了去,所以才會記得這麽清楚。

鐘彌睡在他身上,胳膊纏胳膊,沈弗崢不方便動,掌心拍一拍她。

“去把床頭燈打開。”

鐘彌問幹嘛。

“你明天不是要回家,本來你的生日禮物打算等你從州市回來再給你,剛好你現在睡不著,提前給你吧。”

鐘彌意外:“還有生日禮物?你這陣子不是很忙?”

“很忙也不至於一份禮物都不能準備。”

鐘彌從他身上爬起來,去開了燈,見沈弗崢起身出去一趟,可能去了書房,回來手裏多一份厚厚的文件。

他遞給鐘彌:“有空就把上面的名字簽了。”

隨便翻開一頁,合同上的黑體字密密麻麻,看得人頭暈,股權轉讓這四個字又叫混沌大腦驟然一震。

她坐床沿,直接問:“是股份嗎?”

“嗯。”

她嘩嘩往後翻,小聲念著:“是多少啊,這上面有嗎?”

還沒找到具體數字,沈弗崢已經報給她聽。

“兩億。”

想到盛澎之前說他爸缺錢,她還傻乎乎把媽媽的項鏈給他,他不收,這才過多久?說明他當時可能缺的,也根本不止這一點。

鐘彌表情楞住,許久都沒有聲音。

“我第一次生日你送了我一套房,第二次生日送兩億的股份,明年你要送我三個什麽?飛機?島嗎?”

她說這番話的表情,虛得像在做一個不真切的夢。

可她此刻就住在這個房子裏頭,切切實實手裏拿著合同。

沈弗崢將合同抽出來,擱置在床頭。

他坐到她身邊說:“是什麽都不要緊,彌彌,不用把這些庸俗的東西摻進感情裏來。”

這是什麽話?那她是怎麽得到這些庸俗的東西的?難道不是他摻進來的?

“我會慢慢變老。”

鐘彌正在想他送自己股份的原因,忽然聽他低低說了這麽一句話,怔了一下,立時搶話說:“你要是老了,我早就不行了,我們是差八九歲,又不是八九十歲,你不要指望我,我不行的,我什麽都不行的,我從小數學就不好,我一算賬就頭疼,我對錢生錢沒有概念,我也不懂規劃——”

她害怕到碎碎念的樣子叫沈弗崢不禁發笑,他按住鐘彌的肩,溫聲喊停她說:“彌彌,你等我把話說完。”

鐘彌停住話聲,看著他。

沈弗崢的表情是平靜的,不急不緩的音調,像孤月懸於黑夜一樣清晰,寡亮而從容,仿佛長長久久,永永遠遠他都會是這樣的。

“我的意思是,我會慢慢變老,現在是我精力最好的時候,我不會永遠都像現在這麽愛你,我希望那種不可避免的落差,還有其他的東西填補,讓你很久以後想想,會覺得雖然沈弗崢這個人很無聊,但日子還是有點意思的。”

鐘彌的瞳面突兀跳了一下。

倏然想到一件久遠又無關的事,她曾思考吃醋這個詞落在沈弗崢身上不合適,應該有更恰當的形容,但一直沒想到。

此刻她終於悟透,也覺得不可思議。

這樣一個八風不動的人,極強的掌控欲之下,他對安全感的需求也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看似練出大得大失都不喜不悲的脫俗境界,其實是假的,那是他不在乎的東西。

他真正想抓住的,松開一點都不行。

不僅不能松開,他還要不停地加固維護,他才會覺得安心。

他其實不會愛人。

這種不會,不是主觀意願,像是功能缺失一樣,對他來說,吃醋一種是過分覆雜的情緒。

就好比一個小朋友歡欣漫天的星星閃閃亮亮,你非要跟他說天體之間的不同,這光多少年才能到達地球。

這些都太覆雜了。

星星很亮,他很喜歡,他希望一直都這樣。

就這麽簡單。

鐘彌握住他的手,拇指在他手背凸起的青筋上撫了撫,看著他的眼睛說:“我一點都不覺得你無聊。”

他輕彎起嘴角:“怎麽不問我不會永遠都這麽愛你這句?”

“這不是實話嗎?我以後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愛你啊,如果我三十幾歲了,還完全維持二十幾歲的相處模式,可能我也不會喜歡吧,我們一直不變,那我們兩個才會很無聊,期待對方像一成不變的機器那樣提供情緒價值,這也不合理。”

沈弗崢捏了捏她胳膊,手臂一伸,把人攬到懷裏來。

第一次州市遇見她,離別那天下雨。

小姑娘的心動根本藏不住,眼神舉止裏都是露出的馬腳。

她在一窗濃稠夏雨前,信口胡謅他命犯孤星,送他辟邪的小桃木無事牌,問他,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新鮮。

拿“新鮮”這兩個字形容一個女孩子,字面意思聽著難免不當,流於輕浮。

他當時答,你這話也很新鮮。

如今踏踏實實把人抱在懷裏,想親就低頭親,也終於能說當日的答案。

“你真的很新鮮。”

就像春末夏初,夜雨停歇的早晨,推窗聞到第一口換季的清新空氣。

整個世界都變了一樣的新鮮。

睡到半夜,起床開燈,看合同,又說了好一會兒話,鐘彌終於來瞌睡了。

熄了燈,沈弗崢在她身邊躺下。

鐘彌忽然出聲:“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麽?”

黑暗裏,彼此體溫相貼,她的聲音近在咫尺:“你說你不會永遠像現在這樣愛我,但你會永遠百分百的愛我,對吧?”

“嗯。”

睡意浮起的這一聲,聽來格外敷衍。

鐘彌不滿意,晃晃他,親手教:“我知道你不說假話,但你這樣聽著特別像假話,你要覆述一下。”

她剛剛用手掌撐開的一點距離,沈弗崢手臂一勾,又將彼此拉近,側躺姿勢,手臂一環便能將人緊緊困在懷裏。

一低頸,話音低緩,似吻她的額頭。

“永遠愛你。”

對愛可能會疲倦,對你不會。

鐘彌回州市過生日時,沈弗崢也有一場意外會面。

他跟孫毓靜少年時就認識,僅僅通曉姓名卻無交集的那種認識,畢竟京市的圈子就這麽大。

但沈弗崢讀書早,中間又去英國讀了本碩,等他回國發展,孫毓靜正好去法國讀藝術了。

雖然兩家人見面時非說他們之間緣分匪淺,都在歐洲留過學,但其實可以說沒緣到極致,無形中一直錯開,在國外連個照面都沒打過。

孫小姐出身名門,也是有傲氣的人,沈弗崢一直態度冷淡敷衍,她也只是遵循場面上的禮貌,私下沒有任何糾纏。

她會主動找來,也叫沈弗崢意外。

她說之前幾次見面,餐桌上都有雙方長輩,彼此還沒有深入了解過,想找個機會跟他單獨聊聊。

“婚姻畢竟是大事,如果對彼此都不了解,很難說合不合適。”

話裏有種不好猜的暗示。

沈弗崢也懶得猜,抽出會議前的半個小時,在一家咖啡店與孫毓靜見面。

相比於彭東琳這種在生意場上跟男人廝殺也不遜色的女強人,這位孫家小姐更深谙賢內助之道,婉婉有儀,又不失精明手段。

沈家長輩都滿意的聯姻對象,怎麽會是等閑之輩。

但今天一見,她還是叫沈弗崢刮目相看了。

沈弗崢如何寵愛一個小姑娘的事,無需特意打聽,這些日子孫毓靜也有聽聞。

那個叫鐘彌的小姑娘也不是半點長處都沒有的花瓶,章載年外孫女這身份都沒拿到明面上來顯擺,打聽了才知道,既能在馬路邊配合小朋友跳舞,穿上得體裙裝,也能站在沈弗崢身邊舉杯宴京市名流,寵辱不驚這四個字算是在她身上活了。

不怪沈弗崢喜歡她。

位高權重之人,放著百花齊放的戲碼不看,非要豪擲千金捧一枝獨秀,自然就成了膾炙人口的飯後談資。

豪門軼事多少年翻不出新花樣,連她自己的父親都在外有個不為人知的私生女,那又怎麽樣呢?見不得光就是見不得光,她從小就懂,什麽該爭什麽不該爭。

他們本就八竿子打不著的留學經歷,也很難提供什麽有意思的話題,從學校講到專業,再講到京市,彼此所處一個圈子,圈內八卦也都各自聽過。

她先不說鐘彌,講起旁巍,說去年昌平園聽戲那回見到他的女兒萍萍,小姑娘真是可愛,好好一個家庭可惜了。

“我聽我嬸嬸說,是旁先生身邊有個小明星,我倒不覺得全是那個小明星的錯,彭東琳把人逼得太緊,其實只要大家各司其職,互不幹涉,萍萍未必不能有一個完整的家庭,現在倒是可惜了。”

沈弗崢聽懂她的意思,淡淡一笑:“孫小姐見解獨特。”

孫毓靜端起咖啡淺淺呷了一口,她脊背挺直有種勝券在握的篤定優雅,放下杯子,微笑道:“聯姻是對雙方都有益的合作,你有心愛之人,和你有一位得力的沈太太,這並不矛盾,沈四公子一直不肯給彼此進一步發展的機會,是覺得我善妒,不能容人嗎?”

“孫小姐出身清流顯貴,自然氣度非凡。”

沈弗崢看著她眼裏豐盈的神采,稍頓片晌,又淡淡道,“我那位心愛之人,她不敵孫小姐半分,非常之——”

“善妒。”

“不能容人。”

他語氣不緊不慢,卻足夠孫毓靜的臉色地覆天翻,前一句裏的“清流顯貴”仿佛瞬間也有了不動聲色的嘲諷意味。

哪個正常女人會在婚前就這麽慷慨大度,讓丈夫放心養情人。

沈弗崢稍露一絲頭疼表情。

“她的東西,別人要是碰了,她就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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