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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老照片 頹唐如積灰典籍,豁然似破曉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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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市待了四年。

關於京市的夏, 鐘彌記憶裏總是炎熱漫長又難捱。

六月底,舞蹈班的本期課程結束,鐘彌遞了辭職信, 請幾個相處半年關系還不錯的同事吃了頓火鍋。

今朝一別,有緣再會。

上周她去舞劇團試了角色, 之後一整個七月都是忙碌有序的排練。

偶爾練到脫力,不顧形象躺地板上, 放空的腦子裏, 插空會蹦出些許憂慮,怎麽到現在都沒有人來找她?

隨之又會被自己腦補的扔支票場面逗到發笑。

“你看,彌彌都笑了!京舞女宿7棟的空調真的就是老到不能用。”

另一個小組領舞的姐姐是鐘彌同校師姐,休息間隙,說著手機上刷來的消息, 終於有人給京舞捐新禮堂了。

她便吐槽起在京舞讀書那幾年受的苦。

京舞有一部分女宿上了年頭, 連空調都是老設備,制冷能力感人,每次訓練回去, 拖凳子坐空調出風口都感覺不到冷氣, 衣服浸汗像層皮黏在身上, 難脫得要命。

鐘彌被拍了拍,回過神, 說自己還算幸運, 入校分到的是新女宿。

旁邊有人外放視頻。

今天是京舞新禮堂項目啟動,有一個挺隆重的開工儀式, 應該是京舞學生拍了視頻發上網。

視頻點讚已經過萬, 評論區留言熱火朝天, 在校生著急什麽時候竣工, 自己還能不能趕上新禮堂投入使用,畢業生則各種玩梗罵罵咧咧,怎麽自己一畢業,母校就偷偷發展起來了。

有人刷著相關視頻說:“哇,這個資方老板好年輕啊。”

“還挺帥的,不覺得嗎?西裝革履還挺有味道。”

聽到旁邊人這麽說,鐘彌眉梢一凜,還以為沈弗崢出席被拍到了。

挺新奇,她還從沒見過這人出現在什麽媒體報道或者娛樂視頻裏。

搜他名字,倒是有一條百度百科,沒圖就算了,內容還短到毫無看頭。

於是鐘彌自己搜來視頻一看。

露天環境,看旁邊的建築,應該是在校圖書館前的小廣場,隔著屏幕都能看到現場陽光烈到刺目,鼓起的風都燥熱到令人表情猙獰。

鮮花紅綢圍擁的禮臺後,西裝革履的身影只短短現身兩三秒,蹙眉鼓掌,是他助理。

果然,沈老板嫌累。

這種西裝扣子一扣就把人勒得特別筆挺的正裝,很少見他穿。

也難怪鐘彌之前說自己的刻板印象,說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應付不完的正式場合,他失笑說,想到他助理。

這兩個月,鐘彌跟在他身邊,見過不少人。發現那些私銀VP也跟他助理一個路子,個個衣品似男模,才曉得打扮起來的不一定就是繡花枕頭,有些人,站在那些位置上,就是需要光鮮亮麗的盔甲。

當天晚上,鐘彌回家一個人吃飯,用餐結束後,她和住家阿姨在客廳看電視。

聽到門口有行車響動,第一時間趴在沙發背上,準備欣賞開門一剎那,沈老板的今日著裝。

軟料的白襯衫,襟前開兩粒扣,袖口隨性折起,露一截修長有力的手臂線條,淺灰西褲中規中矩。

他一年四季幾乎都是這種無記憶點的色系穿搭。

低調,不出挑。

偏偏身材底子好,又有一張俊臉,很難低調得起來。

可能身高腿長是他家的基因,見過他堂妹和表弟,也都是這一型的。

鐘彌垂著手臂,懶懶趴在沙發背上看他。

“舞團好玩嗎?排練累不累?”

沈弗崢換了拖鞋,走過來摸鐘彌的臉,距離一近,鐘彌聞到淡淡的煙酒氣,猜想他今晚的應酬大概是那種不好推掉又不太重要的,所以喝了點酒,但回來得又算很早。

鐘彌還沒來得及回答。

阿姨倒了綠豆湯來,遞給沈弗崢說:“彌彌小姐今天累壞了,下午回來,我煮個綠豆湯的功夫,她就在沙發睡著了,一覺睡到天黑才起來吃飯,說是跳舞,比幹體力活還累呢。”

本來她不想把實情說的這麽細,她怕沈弗崢對她的狀態有意見,但阿姨先說了,她便無聲。

沈弗崢的反應倒是出人意料:“看來你挺喜歡現在的工作。”

鐘彌很驚喜,問他:“你怎麽知道?”

喝兩口綠豆湯,照鐘彌口味做的,他嫌太甜,也不說,只把瓷碗遞給阿姨,對鐘彌說:“你不喜歡的東西沒辦法叫你受苦,你比那金籠子裏的鳥還嬌貴,栓不得,困不得,一不舒服,立馬就跑了。”

“當頭一把刀。”

“只有一個‘色’字,沒有忍的道理。”

他手指剛剛拿過冰鎮的碗,此時如筆畫游走,觸在她光潔額頭,清涼如冷玉。

好似,刻進人心裏。

上個月從京郊運回來的玻璃魚缸就在他身後,偌大一面,自成了一扇生動屏風,鐘彌叫人在邊角配了冷光燈帶,光線透水盈來,那些紅藍小魚歡快游動,看得一清二楚。

沈弗崢上樓洗澡。

看完電視劇,鐘彌跟阿姨說早點休息,自己也上了樓。

沈弗崢不在房間,浴室的浴後水汽散得差不多,置物臺上放著他解下來的手表。

鐘彌找去書房,跟他說今天舞團排練休息時的趣事。

從開工儀式自然講到他那位出席現場的能幹助理,這種高溫天氣保持精英打扮也真是難為他了。

鐘彌見過他不少次,每一次出場都是無可挑剔的正裝,時刻都是戰備狀態,衣品相當好。

書房也是新布置出來的,鐘彌還沒細看過,這會兒才有空欣賞墻上的掛畫,是她以前畫的,特意叫淑敏姨從州市給她寄過來。

當然沒說是掛男友書房,只說要送人。

鐘彌問:“他的年薪應該很高吧?但人一直緊繃著,會不會也很累呢?”

沈弗崢告訴她:“培養品味,即培養偏見,那麽迎合品味,就容易在偏見中得到共鳴。長期跟人打交道,需要輸出觀點的人,如果能讓人相信他是獨到的,那他工作起來會輕松很多,也會減少很多不必要的質疑聲。”

鐘彌細一想,覺得好有道理。

就像有些服務行業會規定著裝,甚至發工作服,目的就是為了讓顧客認可其專業度。

去金融街逛一圈,到處都是西裝革履的精英,人家不發工作服,但行業內也會有默認的大致著裝,沒人會穿籃球褲夾腳拖去見客戶。

鐘彌橫坐在他腿上,他電腦屏幕裏所謂的機密文件吸引不到她半分視線,大概只好男色,視線都落在那張被屏幕冷光照拂輪廓的臉上。

纖細的手指尖撫他眼下皮膚,那道被金屬鏡框映下的淺淺灰線。

因她非要橫在他與電腦之間,力爭出一片可供晃腿的空餘,皮椅推遠,他不好看屏幕上的財報數據,只得彎身從抽屜裏取出一副很久不用的眼鏡,端正架在高挺鼻梁上。

鐘彌這才知道,原來他輕微近視。

她的指尖就快在他臉上描出一副金屬鏡框的輪廓,好奇問:“那你很少穿正裝,你不需要讓別人相信你是獨到的嗎?”

臉畢竟不是纖維做的紙,會癢,這微微癢意悄無聲息就能勾起下半身的綺思,手上還有事要做,他不得不抓住那只作祟如羽毛撩撥的手。

沈弗崢視線稍遲,從乏味生硬的屏幕,轉向懷裏這張不施粉黛也十足漂亮的小臉。

“現在需要我親自去溝通的人,很多都已經到了返璞歸真的年紀,你就是打扮成一朵花,他也不可能信你是獨到的,打領帶已經不管用了,得打太極。”

鐘彌噗嗤一聲笑。

大概是不習慣,沈弗崢用無名指將滑下的眼鏡往鼻梁上推了一下,臉上一絲情緒紋路都沒有,似乎也不覺得自己有冷幽默天賦。

鐘彌不想過分打擾他,欲離開,一只腳已經蹬地。

“那你先工作吧,我回——”

他手臂無聲環過鐘彌小腹,不費力往上一提,讓她坐回原來位置。

鐘彌側過頭看他:“幹嘛?”

“剛剛拿這副眼鏡,我想起來,老林把我大學時期的一本相冊也收拾過來了,你要不要看?”

還有這種好事?

鐘彌乖乖捧著手心,滿臉期待:“看啊,不過你又不愛拍照,應該沒幾張照片吧。”

“我大學時的室友很愛攝影,他當時負責系裏所有活動的出圖,認真負責到令人發指,辯論演講球賽,幾乎我參加的活動,都有照片留下來。”

鐘彌被他說得更期待了,相冊到手,更迫不及待回房,想趴在柔軟床鋪裏一頁頁慢慢翻看。

沈弗崢手臂圈住她,給的理由也十分充分:“在這兒看,有你好奇的人,我還可以給你介紹。”

鐘彌點點頭,覺得他細心又周道。

剛翻開第一頁,活動照裏,七八個人,有男有女,各色皮膚,她立時心驚了一下,問了一個煞風景的問題。

“我,會不會,在這裏,翻到你前女友啊?”

他連一秒思考都沒有,給了否定答覆,提醒鐘彌:“這是我的大學相冊。”

鐘彌反應過來。

他是研究生那年分手,想通了一些事,放棄讀博,之後不久就畢業回國了。

這是大學相冊。

鐘彌一張張翻完,這本相冊還挺顛覆她的想象。

因為據沈弗崢跟她說的那些事,她一直以為,他十幾歲的時候,在國內環境裏活得很壓抑很不自由,之後不顧家裏反對,堅持跳出這個圈子去英國讀了四年哲學。

但最終沒辦法擺脫身份帶來的影響,以一種主動認命的心態回國從商。

她以為他在英國那幾年過得都很迷茫。

但就照片裏這些定格的瞬間來看,那些時刻,那副年輕俊朗的皮相下,他的身上的憂郁和自信完全是理想中哲人的樣子。

頹唐如積灰典籍,豁然似破曉天光。

單單隔著舊照片,就讓人無限向往。

鐘彌心頭悸動,細細密密,似春樹在一點點抽芽,想知道照片裏他目光如炬時的發聲,垂睫無言時的思考。

不知過了多久,忽的,靠近的聲音溫溫熱熱貼在鐘彌耳邊,沈弗崢見她將裏頭的某張照片取出來看。

“喜歡這張?”

鐘彌咬著唇,點點頭。

“照片裏,你是二十歲?”

“嗯。”

在三十歲的沈弗崢面前,為二十歲的沈弗崢怦然心動,有種微妙的出軌感覺。

她誠實地小聲說:“你這張,穿白襯衫戴金屬邊框眼鏡太好看了,好斯文,好聰明的樣子,清冷又性感。”

性感仿佛什麽禁詞,出聲一瞬就在她腦子裏燙了自己一下,她立馬裝作自然地轉移話題。

“這個是演講吧?大概是在講什麽啊?你還記得嗎?”

人越裝自然,越容易錯漏百出。

沈弗崢淡淡回答:“如何克服自由意志的沈淪。”

“啊?”鐘彌驚了一聲,“都十年了,你記得這麽清楚嗎?”

男人的手臂環著她,骨節分明的手指進入鐘彌低垂在照片上的視線範圍。

他說不記得。

手指停在照片上。

“後面投屏上的英文不是寫著嗎?”

鐘彌恍然一窘,才發現那行醒目的黑色英文,尷尬得全身都要繃緊,捏照片的手指關節都繃出小片白色,低聲承認:“我沒看到,我光顧著看你了。”

“那你倒是看我。”

她弓腰坐著,聞聲,扭過頭,看到男人灰藍浴衣的領口,大片白皙皮膚袒露,脖頸上的凸起喉結似能感應視線一般,滾動了一下。

再往上看,是他正戴著照片裏類似眼鏡的臉龐,五官更成熟立體了,氣質沈穩,散發著荷爾蒙,三十歲的沈弗崢好像比二十歲更性感。

對視中,他將礙事的眼鏡摘了,咚的一聲,隨意丟到桌上,手掌鉗著鐘彌的下巴,吻下來。

鐘彌從橫坐,被調整了姿勢,面對面更好接吻。

腰間的帶子都沒工夫分心解開,睡袍從領口輕易剝開,細細的兩根吊帶滑脫手臂,亂七八糟堆在腰間。

他掐腰將她身位擡起,又哄她坐下來。

親自示範什麽是自由意志的沈淪。

鐘彌手裏捏著他二十歲的青澀照片,三十歲的沈弗崢叫她欲生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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