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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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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撞入謝厭的懷裏。◎

百年前,原州的謝家還是不起眼的普通百姓。

自父逝世,留下兄弟二人。兄為嫡出,弟為妾生。不知多少年後,兄弟鬧翻,兄遠赴邊疆從軍,幾番生死謀得了信陽候的爵位,尚公主,封襲四代。

嫡系一脈從此便紮根京城,與原州疏遠。

而今謝厭的父親,便是第三代襲爵。

自他再下,信陽候世子謝琰襲爵後,子孫便再無承襲之爵位,因而謝琰自小便被教導,肩上擔負著信陽候的門楣與期望。

原州謝氏牌匾上的“知恩守禮”,是百年前那位庶弟所留。

知的,是因京城謝家的尊位,而讓他們在原州不至於被小瞧的恩;守的,是因當年兄弟鬩墻,不可去京城投奔,不可僭越的禮。

謝厭一聲嗤笑,目光從匾額收回。

手支著額,壓去適才因尹嬋而起的悸動,略作沈吟,漫不經心地看去:“便依大夫人之言。”

諸位紛紛松了口氣。

“行了。”謝厭扶著圈椅起身。

住宅的事畢,他要回去看尹嬋。昨晚疲累,來熙春堂前她還未醒。

旁的人聞言皆驚,沒料到謝厭來此竟然只為一處院落。

慶幸之餘又恍然意識到,他之所以要院子,莫非有意常住謝宅?

剛喘回去的氣霎時蜂擁而上,擠在嗓子眼,一張張臉都白了。

人群中一人沒忍住問:“公子是否要回來住?”言語恭敬,帶著一絲諂媚,生怕謝厭降怒。

謝厭瞧了他一眼輕輕點頭,對這些人的想法心裏門清,自顧往堂外走:“嗯。”

眾人見狀紛紛撤開,立在兩旁。

他跨出熙春堂,手指輕撚腰間玉佩,落下一句:“若無要事,往後少來兩個院子,招煩。”

聽到這話,在場皆臉色驚愕,欲言又止……他們怎麽敢去煩謝厭。

他們怕的是,同住一宅邸,平時遇上了怎麽辦。

豈非日日都要束手縮腳?

這些事情並不在謝厭考慮之中,眼下唯有見尹嬋才是重中之重。踏出熙春堂,其餘人堵在堂內你看我我看你,如芒在背。

謝厭略行幾步,忽地想起一事,又轉回身。

堂中甚至倒抽一口氣,不知何人發出的。

謝厭漠然無語,只當沒聽見,上前,似笑非笑地問:“諸位,原州好嗎?”

無人敢說話,謝厭看著他們一個個的表情,便知在想什麽。

原州好或者不好,毋庸置疑。

這裏群山環繞,道路難行,只這一條就已然與不好掛鉤,上面官府無暇顧及,皇權更難覆蓋,“天高皇帝遠”並非胡言亂語。又地處西南偏僻一帶,幾十年前甚至可稱作窮鄉僻壤。

近年雖好轉,卻依舊比不上江南或北邊的繁華府郡。

謝厭挑唇,左臉的胎記被扯得猙獰,半張臉的疤在陽光照下,仿佛能窺見其中縱橫交錯的血肉。

眼見那群人面露驚恐,謝厭竟然生出微妙的享受,用目光一寸寸掃過他們眼裏的恐懼。

“比京城如何?”

一陣風過,帶起謝厭披散的長發,他巋然不動,似乎很有耐心等待回答。

其餘人皆啞然,在謝厭的冷視中瑟縮。

卻是一個六歲稚子天真道:“當然是京城好呀!”

旁邊母親忙捂住他的嘴,謝厭反倒笑了,饒有興致地走近:“哦?說來我聽聽。”

孩子剛被嚇到,此刻閉緊嘴巴,睜著雙烏溜大眼。

謝厭戲謔一笑:“說。”

他被母親推了一把,才乖乖開口:“隔壁小雲的書院先生說,京城沒有這麽多山,大路寬敞很多很多的人,到處都有食樓鋪子,滿街全是糖葫蘆的香味。噢!還有賣糖人的!”

稚子童言童語,其他人唯恐謝厭不悅。

熙春堂乍現山雨欲來的靜默。

聽小童一語,謝厭徐徐點頭,看向為首的謝大老爺,意味不明地說:“既然這麽好,是要去看看。”

大老爺頓然一驚,再看謝厭,已施施然離去。

謝厭雖無明說,但話裏話外的意思太過直白,謝大老爺揣著手臉色不安。

這麽多年,京城那邊並非全然不顧原州,但為何不知謝厭如今在原州的地位?只因過去他們派遣至京城的人,全都被謝厭半路劫回,或打或殺,手段狠毒。

以至於近年愈發和京城謝家沒了交情。

而他現在的意思是,可以將原州這些事傳去了?

難、難道謝厭還想回京城的侯府?或者說,正是提醒他們,往後他要走一條什麽樣的路……大老爺瞪大眼睛,眼前浮現他的狠辣手段,一顆心倏地提起,猛然落下,臉色時青時白,不知該如何好。

旁邊兄弟問他:“要不要派人去稟報侯爺?”

“不可。”大老爺惶然阻止,眼眶微震,“謝厭與信陽候的恩怨,我們萬萬不能牽涉其中。他若真要回去,若真……回去……”

聲音越來越低,直至喃喃。

兄弟也焦愁:“但他適才那話,不正是要我們傳消息嗎?”

謝大老爺悚然一驚。

是啊。

早在信陽候將謝厭丟在原州時,他們的恩怨就已經紮根進土,割舍不去了。

花香盈盈,海棠枝丫被風吹動。

謝宅地段稱得上原州頂好的一處,而趙逢玉院子實乃其中最甚。

冬暖夏涼自不必說,還特地在內室窗外栽種著花樹,每到春時,淡雅的香氣鉆進窗戶,填了滿屋的美麗。

然則今日的花香卻無法安撫尹嬋蹙緊的眉彎。

尹嬋做了一個不安穩的夢。

離京日久,起初她掛念舊人舊事,夢到京城是尋常。但後來便已釋然,常常整晚無夢。

可這個晚上,她居然在夢中見到了謝琰。

他故作溫柔的臉,說著要納她為妾的良言,然後她摔碎了定親的信物,而謝琰娶得尚書千金,志得意滿。

夢至此還算正常,除謝琰娶妻她不曾親眼見到,別的都是那日在石花巷的真切經歷。

可接下來的一切卻讓她無比恐慌。

新婚美夜,謝琰紅袍加身,在賓客間游刃有餘。

他的臉,他的臉……竟逐漸和謝厭重合!

他好像看到了自己,含情回望。

對上謝琰、或者說謝厭的目光,尹嬋臉色煞白,拼命按捺住叫囂的心跳,一時沖動地想喊他的名字。

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叫謝琰這兩字,還是她至今都不曾問過姓名的另一個男子。

那一瞬,尹嬋從夢中驚醒。

滿額冷汗,後背浸了涼,她恍恍惚惚坐起來,靠在床頭。

昨晚天暗,未能看清眼前的房間,這會兒捂著胸口喘氣,一雙眼茫然四望。她須臾在勾掛帳幔的床柱上,看見了一個小小的謝字。

昨晚……聽宋鷲他們說起,此地是謝宅。

尹嬋咬了下唇,連忙挑起被子起身,走近床柱,怔怔盯緊這一個字。

夢太古怪,謝厭與謝琰怎麽會扯在一起,她說不出心裏在緊張什麽,踟躇著踱步。

忽然,交握的手攥緊,呼吸在滿室花香中一低再低,幾不可聞。

尹嬋的唇輕輕發顫,想起在來原州途中,阿秀提起“原州”時,為何覺得這州名耳熟。

她曾從父親口中聽到過。

原州。

信陽候的祖籍地。

尹嬋雙手霎時無力,松松垂下。

那時父親還說了什麽?信陽候與原州親眷生疏,只年節時會遣人送些銀兩。除此,父親並不知曉其他。

所以……眼下的謝家,會不會就是謝琰的老家?

尹嬋閉眸,猛然坐在床上,思緒千回百轉,不敢相信世事如此巧合。

這裏若為謝宅,那將她帶出京城的男子,是何身份?

尹嬋難掩心下的茫然,喉嚨幹澀地咽了咽,起身,攏著裙擺飛奔至門旁,帶著淩亂不堪的情緒急沖沖打開房門。

情急之下,正好撞入推門進來的謝厭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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