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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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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許逐溪側身拿過水杯。

她沒聽清問題:“什麽?”

水雲月把椅子往前拉了一下, “我指的是你對——南淮意。”

“你知道你對他是什麽樣的情感嗎?”

這個問題,何佳涵曾問過一遍。

第二個問出這個問題的,就是水雲月了。

對於許逐溪來說。

何佳涵是朋友。

水雲月是亦師亦友。

但她們兩個是截然不同的, 從各個方面來說。

許逐溪曾經不止一次思考過這個問題。

到底是對於哥哥的依賴。

還是對於成為伴侶的渴望。

更甚者,從外界來說,還會有許多不堪的猜測, 或許是被收養的孤女舍不得南家的繁華,所以跪舔著耍手段的, 想要留下來。並非文學作品的虛構,不過是生活中人們根據自己對於人性揣摩而產生的猜測。

自己一個人,躺在床上, 在黑夜裏,開著床頭的那盞燈。

就在這樣的微弱的燈光裏翻來覆去地思考。

對於南淮意。

是甜蜜與恐慌並存的。

就像是在初冬河面上的冰層上赤腳行走,四處飄落大雪,腳掌貼在冰面上,徹骨的寒意從腳底深入骨髓。但不止如此, 在茫茫的大霧籠罩下的河面上, 更讓人害怕的是, 到底有沒有出路, 這一層薄薄的剛結成的不穩的冰面,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徹底破損。

這就是許逐溪的心情。

她是戰勝了很多東西的,對自己的恐慌,對未來的恐慌。

可她還是想告訴南淮意。

並不是一時上頭帶來的沖動。

即使是就此冰層破損,她從此掉入深不見底的難以預測的河水之中。

也都沒有關系。

她就是要告訴他。

剖出自己內心中跳動的心臟, 就是被丟了, 也沒有關系。

表達自己的愛意,就已經是一種不凡的勇敢了。

如果失敗了, 也沒有關系,重新撿起來,安放回去。

人生路還是要走下去的。

心臟還是要在胸膛裏跳動的。

許逐溪只是很詫異。

水雲月為什麽會忽然問起這個問題。

她總是保持沈默的,在這件事情上。

換句話來說,她最開始還保持著積極的態度,熱心地指點她寫歌詞,幫助她修改,還讓樂隊裏的人來進行編曲,直到把成品交到許逐溪的手上,再帶著她唱歌和打架子鼓。

許逐溪擰住水杯,“為什麽忽然這麽問?”

水雲月的手指輕輕地敲著扶手,“你的歌唱的越來越甜蜜了。”

她說了句似乎聽起來和她的問題毫不相幹的話。

許逐溪笑了一下,拿起旁邊的疊好的一塊布擦拭著鼓棒,“原來從歌裏能夠聽出來這麽多東西的嗎?看來我還是沒那麽適合學音樂。”

水雲月定定地看著她,“為什麽呢?逐溪——你的情感是怎麽樣產生的呢?為什麽會喜歡他呢?”

她很疑惑。

但水雲月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在問自己。

許逐溪看著她,目光相接,水雲月卻先閃開了。

許逐溪看著自己的這位老師。

她是從九歲開始認識她的。

從九歲到十八歲。

九年過去了。

在許逐溪的記憶裏,她似乎什麽都沒有改變。

許逐溪回答的很坦然,“我不知道,喜歡就是喜歡。或許本來就沒有為什麽,我就是喜歡他,沒有任何別的原因。如果說我是因為他樣貌好或者是別的什麽原因喜歡他,我不承認,因為在我心裏,我沒什麽別的原因。”

“那他——南淮意。”

水雲月重覆了一遍他的名字,“他喜歡你嗎?”

許逐溪搖頭,蹬了一下底鼓,“我不知道……不過我覺得,應該是喜歡的。如果他不喜歡我,那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呢?況且,我已經告訴過他了,他應該拒絕我的。”

水雲月低聲說:“或許他只是習慣了對你這麽好,又或許……他擔心你快要高考,所以不能直接拒絕你,擔心影響你的高考成績,或許是什麽別的原因。最起碼……你是他的親人,不是嗎?”

“或許吧。”

許逐溪不認可水雲月的分析,最起碼不認同第二個,“他是最了解我的,他知道我的,就算是……不論發生什麽,都不會影響到我的學業的,他知道的。”

“這肯定嗎?”

許逐溪頓了一下,沒有說話。

她從來沒有想要說服別人的欲望,在這種事情上沒有。

結果最終會是什麽樣子的,總是能可以看到的,馬上就要高考了,不是嗎?等高考以後,就會知道結果的,她一直等待著。

許逐溪看著她,看著水雲月。

捕捉到她的神情中流露出一種少見的迷茫的神色。

發生了什麽,許逐溪不得而知。

但是她猜得到事情發生的另一個主體是誰。

除了王鎮,別無他想。

許逐溪不算是完整地知道這個故事,拼拼湊湊的,是在高一。

上完架子鼓課南淮意來接她。

正碰見了王鎮和水雲月走在她後邊,她們三人一道出來。

王鎮還笑著和南淮意打招呼。

南淮意打完招呼,上了車,表情便陡然一變,極為難看。

“他來課這兒多久了?”

“沒來多久,這是第四次。”

“和你說什麽了沒有?”

許逐溪搖頭。

南淮意的神色才稍微和緩了些。

他倒不是對王鎮有什麽意見,只是那會兒正處於對許逐溪保護的應激期,是剛在校門口碰見她被別人表白沒多久。

“他們是男女朋友嗎?”

南淮意少見的遲疑,“……我也不知道……或許是吧。”

他勉強地補上了後半句。

“我看雲月老師不是很喜歡他,他們第一天大吵了一架,就是他第一次來的時候,在走廊裏,不知道在吵些什麽。”許逐溪看著他,“既然不喜歡的話,那雲月老師為什麽不和他分手呢?”

南淮意總是不隱瞞她任何事情的。

可要是直接問,也不大方便。

所以她總是問一些處於直白和探究之間的問題。

南淮意欲言又止。

但真要論起來,王家那裏邊一攤子事情,講起來既繁瑣又覆雜,且還有許多傳著穿著被添油加醋了的事情;就是王家的人自己,也都分不清這裏邊的消息的真假了,除了當事人他們兩個人自己。

所以南淮意加工了一下,“有時候在一起,不是因為喜歡而在一起的,是因為其他的目的。所以就是不喜歡,有時候也是不分手的。”

他轉而又開始教育她,“有很多這樣的別有圖謀的男生,都偽裝的很好的,你以後談戀愛,都得讓我先看看那人是誰是什麽樣子,我先查一下,不要被別人騙了,知道了沒有?”

“哦。”

離開的時候,許逐溪又回頭看了一眼大門。

別有圖謀。

所以他們兩個人在一起是有人別有圖謀的。

這個人是誰呢?是什麽圖謀呢?

許逐溪後來大概拼拼湊湊地搞清楚了。

“逐溪。”水雲月再一次喊她的名字。

“雖然你的歌曲,裏邊的歌詞是比較隱晦的,也沒有提到人名。但是只要認真聽,總是能聽出來你的意思的,如果這個事情傳開的話,你或許會遭遇很多非議的,不一定是非議,但一定會被別人議論,你真的想好了嗎?”

許逐溪笑著回答:“那有什麽關系?就是被別人知道了,也都沒有什麽關系。他們願意說,便隨便說就好了,我根本不在乎的。我又不靠著他們在這個世界上活著,我只想做自己心裏最想做的事情。

“況且,就是我什麽都不做,也會有人議論的。只要還在這個社會上存在著,每一個舉動都會被別人解讀。有人會很喜歡,有人會不喜歡,甚至不需要什麽理由,可能只是第一面見到我,就不喜歡了,這又有什麽要緊的。我只要活得對得起我自己就好了。”

水雲月深深地凝望著她:“你的話說的很豁達,我聽到過很多人都這麽說,可是實際上,能夠做到的人很少,更多的人,只是嘴上說的痛快,實則萬事都事事小心,又或者暗中聽到別人的談論以後,恨不得大哭一場,想法子在人們面前表現,像是要把自己那點兒不好的評價都消解掉。”

“你還要承受很多的壓力。”

“要比南淮意承受的壓力多得多。”

水雲月今天說的全部都是真心話。

她喊她一聲老師。

她看著她從九歲那麽瘦弱的一點長到這麽大。

看她是自己唯一的學生,也是自己的妹妹。

她把自己剛剛流露出的那點兒迷茫不解,全部都一下子收了回去,“而且你還住在南家,你是在南家長大的——少不了要被人反覆地將這件事情反覆地說,只要被人知道了,或許會有人說你從來都是心懷不軌的,又或是心機深重,還可能是什麽別的。還有南家的人——”

“我都知道的,老師。”

許逐溪看著她,“但還是感謝您能告訴我這些。”

“有得有失,雖然我不將這些言語當作是自己的失去,不過倘若我能夠獲得我想要的,就是被他們不停地反覆地貶低,又有什麽關系。我總還是我自己的,這是不會改變的。”

“我從您的身上學到了很多。”

許逐溪這些話也說得是真心實意的。

她的身邊除了施琴、蔣雯是固定總能見到的家裏的女性長輩,就是學校的老師了。許逐溪是認真地將自己遇到的每一位女性長輩,都當作是自己可以學習的榜樣的,她能夠從她們身上獲得一些什麽。

譬如李秀婷。

所以她後來才會對李秀婷的放棄那麽難過。

再譬如水雲月。

她教會了她很多,不止是架子鼓。

“我不會為我今天的決定後悔的。”

許逐溪擡頭,見著從門口假裝自己“不經意”晃過去的南淮意,身影又慢慢地飄回來,在門口窗戶那兒停留了一下,又移開。

她忍不住笑著站起來,收起鼓棒,“那我先走了。”

水雲月扭頭看了一眼,很沒形象地翻了個白眼,擺擺手:“去吧去吧。”

她再一次恢覆了平日裏那副瀟灑的情態。

許逐溪忽然在門口停下,轉頭,很認真地說:“老師,希望我們都不要為自己的決定後悔,做自己最想要做的。”

她晃了晃手裏的盒子,“謝謝您幫我錄的歌,回頭一定請您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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