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該怎麽去撲滅她的火。◎

搬家半個月後, 許園算是完全適應了新生活。

她把與徐晏明有關的記憶全埋葬進心底最深處，想把自己活回媽媽熟悉的那個許園，她一點也不想讓媽媽知道, 她為了賺錢做了多麽傻的事。

她方方面面調整自己，直到相信自己能在寫作之餘勝任照顧媽媽的責任, 才決定去把媽媽接回來住。

前些天她預先給療養的人打電話溝通過，提出要接江嵐出院的申請, 療養院的人倒也沒有為難她, 醫生對江嵐的狀況做了評估，按照規定準許了許園的申請，但藥物暫時不能停。

許園打了輛車，到門口請司機先別走，她進去接個人, 待會還要搭他的車回去, 司機也好說話，沒廢話就同意了。

進入療養院，去媽媽的房間, 江嵐的行李早打包好了, 許園看得出, 媽媽等這一天真的等了很久。

江嵐的東西不多，幾乎都是衣服, 一個行李箱加一個旅行包就裝完了。許園把旅行包疊在行李箱上, 拉起行李箱手柄，對媽媽笑說：“媽, 回家了。”

“好。”江嵐笑起來, 笑得很美麗, 像完全脫離了精神失常的人的呆滯, 她的表情有靈氣。

今天天氣不錯，風是溫和的，太陽也很好，樹上的雀兒叫得好歡。許園坐上車，望一眼這景物，又回頭望一眼對窗外充滿好奇的媽媽，沒有話。車前進時，好陽光一縷一縷撲進車窗來，許園心情很美，好天氣也讓她感到祝福。

回到新家，江嵐對新環境有點拘束，她站在不多大的客廳裏，轉著脖子四處張望，芝蘭性情與賢惠面孔有種孩童的天真。

這一切她都覺得好陌生，但她喜歡這個布置得很溫馨的房子，走過去拉了拉米白色的紗簾，臉上露出一點淡如菊的笑，“我喜歡這個房子。”

許園知道媽媽會喜歡的，她布置這個房子的時候，就是按媽媽的喜好來的。她滿足地笑，拉著行李往媽媽的房間去，又回頭說：“媽，來看看你的房間。”

江嵐喜歡這個房間，床上的用品是成套的，是她喜歡的淡紫色，她忍不住過去摸了摸。柔軟的觸覺從指尖傳遞到心底，感覺有花朵在心頭盛開，於是笑容綻放在了她臉上。

看見媽媽開心，許園也很開心，她嘴角噙著笑，對媽媽說：“媽，你自己收拾一下行李好嗎？我去準備午餐。”出來單住的這些日子，許園在廚藝方面算是長進了，起碼能煮出自己欣賞得來的湯面。

江嵐點點頭，應一聲好。

許園轉身去了廚房，接一鍋水放到竈臺上，按下電磁竈的開關，便聽手機響起，她在擦手巾上擦擦手，急忙出來客廳，從皮包裏摸出手機。

哦！是那個想要談續約的商鋪租戶。

許園接聽，等對方發完牢騷，她抱歉地告訴對方說：“這些現在不歸我管了，我給你一個手機號碼，他是房東，以後你找他就行了。”

租戶有很不滿，繼續發牢騷說：“怎麽續個約這麽麻煩，以前跟伍女士合作得好好的，現在是怎麽回事，她把鋪子賣了嗎？”

“不是的，”許園頓了頓，“伍阿姨去世了，以後是伍阿姨的兒子管。”

租戶楞了好半晌才緩過來，態度好起來：“行，那你把他號碼發給我。”

掛線後，許園開始編輯手機短信，寫上了徐晏明的名字和手機號，還把房產易主的原因一並寫上去，然後給手機存了號碼的所有租戶群發了通知。

之前沒跟徐晏明交接伍阿姨房產的管理工作，現在這樣找補一下，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然而，許園和媽媽坐在餐桌前吃午餐時，卻收到徐晏明打來的電話。許園盯著在手機屏幕上跳舞的“徐教授”字樣，怔楞著，沒有要接的意思，任他響。

媽媽夾一筷子面條停在嘴邊，奇怪地看她一眼，輕聲問：“怎麽不接電話？”

許園醒神，手指滑向拒聽，擡眼瞧著媽媽說：“是騷擾電話。”

響鈴才斷沒一會兒，手機又響了聲。

許園瞥了眼，是徐晏明發來的微信消息。她心裏嘆口氣，單手把手機握在手裏，點開詳情一看，發現他倒也不是要糾纏她的意思，只是想問她，伍阿姨的保險櫃密碼。

她猜想大概是租戶找了徐晏明，所以他想從保險櫃裏找資料。於是她盡職地把密碼發過去，順道告訴說：我已經通知我能通知的租戶，把你的號碼給了他們，房子出租的事以後你自己管。

徐教授客氣地回覆兩個字：謝謝。

許園從來不相信什麽一日夫妻百日恩的鬼話，現實其實就是一刀兩斷後全都歸為陌路。不過既然聯系上了，她便把想說的話一起說了，問他：什麽時候去辦離婚手續？

徐教授輸入停止輸入停止了好半晌，簡短回覆過來一句：協議我還沒看。

秘密花園：那你盡快看。

對方沒信了。

直到深夜，許園在房間裏奮筆疾書寫小說時，徐晏明終於又發來消息。

徐教授：明天你有空嗎？

許園猜想這是要約她去辦離婚手續了，連忙回覆：有空。

徐教授：把你定位發過來，明天我去接你。

許園躊躇半晌，拒絕他說：不用麻煩你了，我自己可以去。

徐教授：也行。明天上午十點，民證局見。

許園冷冰冰地回覆一個“好”字過去。

手機握在手上，回看了下聊天記錄，許園忽然覺得這婚也太好離，太順當了吧？

媽的，徐晏明就是個薄情負心漢！

心裏怨懟著，忽聽門外有聲響，她料想是媽媽起來不知道想幹什麽，連忙丟下手機，匆忙跑出去，果然看見江嵐蹲在廚房裏不知想找什麽。

許園懸著一顆心跟過去，溫聲細語地問：“媽，你要找什麽？”

江嵐關上廚櫃門，站起身，一個手指豎在唇邊“噓”了一聲，神秘兮兮地說：“別聲張，我把東西藏好了，你千萬不要告訴院長哦。”

許園心裏咯噔一下，奇怪媽媽白天一切都正常，怎麽突然變這樣？她憂心忡忡地看著江嵐問：“藏什麽東西呀？”

這次江嵐卻對她置若罔聞，兩眼空茫，慢慢悠悠地從她身邊晃悠過去，又自行回房間躺下睡覺。許園有點嚇到了，如履薄冰地來到江嵐的房門口，觀察儼然已經熟睡的媽媽好一陣，心頭一聲嘆息。

雖未見人過夢游，但她大膽猜測這應該是夢游的癥狀，可是以前媽媽並沒有夢游癥啊。

第二天早上吃早餐時，許園旁敲側擊地問：“媽，你昨晚睡得好麽？”

江嵐喝著熱牛奶，杯子端在手上，“挺好的，這床比療養院的床舒服多了。”

“哦……”許園咬了口雞蛋，端起牛奶喝一口，又說，“那昨晚……你有起來喝過水或上過廁所嗎？”

“沒有啊，我一覺睡到天亮，”江嵐說得很絕對，轉而疑問道，“怎麽了？”

“沒事，我昨晚好像聽到客廳有動靜，可能是聽錯了，應該樓上傳來的，”許園對媽媽其實不放心，想到待會得出去一趟，她此刻就開始囑咐江嵐說，“媽，上午我出去辦點事，你一個人在家裏可以嗎？”

“當然可以呀，”江嵐覺得好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有事要做就盡管去。園園，媽媽真的好了，現在腦子裏很清楚的。”

真的好了嗎？

每天還需要吃藥，應該算不得好了吧。

許園看著溫良美麗的媽媽，一時說不出話。

她收拾妥當出門前，還是不放心地囑咐媽媽一句：“媽，這外面你不熟就不要出門了，等我回來再帶你出去熟悉一下環境。”

江嵐在廚房洗碗，轉頭嗔怪地看許園一眼，“園園，你別把媽媽當小孩看行嗎？”

許園這時覺得媽媽好像有點生病之前的影子了，她心裏寬慰了些，笑說：“行！那我走啦，有事給我打電話。”

“快走吧，啰嗦。”

許園笑嘻嘻地出了門，任誰也猜不到她這麽好心情，居然是要去離婚。

從新家這邊去民政局，打車得要好幾十塊錢車費，許園沒舍得花這筆錢，所以她選擇了搭公交車。

正好小區門口的公交車站就有車到民政局的，只要三塊錢，就是時間要長一點，可能會遲到。但轉念一想，遲到就遲到吧，讓徐大少爺等等也無關緊要，他反正有大把清閑時光可揮霍。

到站下公交車，再走一小段路就能到民政局門口，放眼望過去，果然看見那輛熟悉的瑪莎拉蒂，沈穩黑色豪車裏，坐著閑散消磨時間的男人。

他是真的一點也不著急，富有耐心地坐著，夾煙的左手伸出車窗外，胳膊懶散地掛在窗沿上，任煙燃著。

也不知他在這等了多久，居然一條催促的消息也沒給許園發。

許園走過去敲他的車窗，他驀地從手機裏擡起頭來，轉頭看向許園，他鏡片後方的眼睛微微一亮，同時嘴角浮起一絲笑意，然後收起了手機，降下車窗對站在車旁的靚麗女郎輕快地說：“上車，我們聊聊。”

許園想說先去把婚離了再聊，可想想這樣似乎太不近人情了點，她還是希望能和平分手的，好聚好散，不要把局面弄

得太難看，最好給彼此給一點體面。

坐上了副駕駛座，車內有淡淡的煙草味道，她目光掠過徐晏明身上，發現他不再穿襯衫了，他穿黑色高領打底衫配藏青色休閑西裝外套，顏色搭得很高級，很襯他的冷白膚色。

徐晏明打量許園，卻不看她穿什麽，只把目光在她臉上打轉，看在眼裏只感覺她面若桃花，乖純得毫無城府，但徐晏明清楚，她並非真的沒有城府。

“協議書你帶了嗎？”許園突然擔心他耍花招。

“帶了。”徐晏明輕描淡寫，仍然看著許園。

許園向徐晏明伸出一只手掌說：“拿來我看看。”

徐晏明沒有要把協議書拿出來的意思，目光落在她掌心，淡然地問：“那麽著急離婚嗎？”

許園把手一收，沒好氣地嘀咕：“早離早超生。”

徐晏明被氣笑，下巴指指許園那邊的收納箱，“協議書在那裏面。”

許園狐疑地看他一眼，自已動手打開跟前的收納箱，看見協議書果然在裏。她拿出來，隨口問了句：“你仔細看過了吧？”

“看過了。”

許園滿意地點點頭，動手翻到簽名頁，卻發現——

他沒簽名。

“既然你看過了，”許園把協議書放在腿上，咽下一口火氣，強迫自己不要發脾氣，轉頭看著徐晏明問，“而且你也沒有提出異議，那請問你為什麽不簽名呢？”

徐晏明看見許園眼睛裏醞釀著火苗，他不知道應該怎麽去撲滅她的火，只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她：“因為，我不想離婚。”

許園一下子就炸了，像只炸毛貓，兇得要命嚷嚷起來：“徐晏明你有病吧！不離婚你約我出來幹什麽？我把我媽一個人放家裏，有多不放心你知道？你現在就給我簽字，今天必須把婚離了。”

她的的樣子很決絕，一點餘地也不留。

徐晏明夾煙的手忽然一松，煙蒂從手中掉落，他兩手搭到方向盤上，低著頭沈思片刻，猶猶豫豫地從許園手中拿過離婚協議書，紙張捏在手裏半晌，揚起眼眸，定睛看許園頂不好惹的面孔，再一次表達了他自己的意願：“我不想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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