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可以放開了嗎？◎

伍美珍住了三天院。

出院回家的那天起, 許園和徐晏明搬過來和她一起住，大家都心照不宣，沒人提伍美珍的病, 假裝不知道她得的是絕癥，伍美珍也假裝沒察覺他們知道, 如此倒也輕松。

許園將自己的行李箱拉進以前住過的房間，伍美珍瞧見了, 進來和她說別分居啦, 夫妻倆應該住一間房，有利於培養感情。

許園怔楞了下，想著用什麽借口拒絕好呢，徐晏明也過來了，站在她房門口, 一副欠揍的樣子對她說：“還楞著幹嘛？我說的話不頂用, 你伍阿姨的話也不頂用了？”

聽起來像他多求著她一起住似的，實際上根本沒說過這個話題，許園默默白他一眼, 連伍美珍都覺得他的態度有點欠揍, 笑了笑, 看兩人一眼，什麽也沒說, 先退出去了。

徐晏明進屋, 把門虛掩著，走近幾步迎著許園不太友好的眼神, 低笑了下, “抱歉, 委屈你了。”

許園壓住心裏的不滿, 緊緊攥著行李箱拉手，指節都發白了，她瞪著他，壓低聲音說：“你這個人真是……你以為伍阿姨願意看你這樣對我嗎？”

“……不然呢，她想看我我怎麽對你？”

許園挺直腰身，昂起下巴，一臉得寸進尺的神情，看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說：“當然是想看你和我夫妻恩愛啊，還很期盼你早生貴子，讓她早日當上奶奶。”

徐晏明皺眉，“這個……恐怕辦不到。”

“我也是這麽想的，”許園意味深長的望著徐晏明說，“畢竟你喜歡的可能是男人。”

“……”

前些天，伍美珍叫人把徐晏明的房間重新擺置過，已經不需要的醫療設備都捐了出去，又給他房裏添了書桌和梳妝臺，連床也換成了張兩米大床，就盼著他們回來住。

床褥都是新的，昨天才洗過，能聞到香氛和陽光的味道，床頭墻壁上貼著個大大的紅色喜字，整個房間溫馨喜慶得像個婚房。

許園著實看得楞住，轉頭看徐晏明一眼，滿心的話想同他講，警惕地瞧一眼門外，伍阿姨和周姐姐有意無意從遠處經過看向這裏，她倒回去把門關上，門外的伍美珍和周桂芳相視一笑，使使眼色，挺高興。

許園一手叉腰，一手放在唇邊，咬著大拇指的指甲踱步，像只著急下蛋卻找不到窩的老母雞，她打著腹稿想要和徐晏明約法三章，不料徐晏明倒先開口說話了。

他靠著書桌坐，長腿散漫地支在地面上，抱臂氣定神閑地看許園焦灼的纖盈身影，閑閑地說：“不是說了我可能喜歡男人麽？放心吧，你在我這兒吃不了虧。”

許園腳步一頓，覺得好像沒錯，況且他倆根本就是氣場不合，徐晏明也根本不喜歡她，應該不會有那種心思，她舉目瞪過去，清了清喉嚨，試探著說：“我睡床，你睡沙發。”

徐晏明微仰起頭，不看她，輕嗯了聲，也不知道算不算答應了。

“那個……你睡覺的時候，不會有什麽不良癖好吧？”許園又問。

“什麽意思？”徐晏明拽拽地睨她。

“比如裸睡，或者夢游什麽的。”

“……你想得美。”

“……”

這間臥室帶獨立衛生間，有淋浴房有浴缸，許園收拾自己的行李時，徐晏明去洗澡，她聽著他在浴室裏的淋浴嘩啦水流聲，忽又覺這樣的場景過於暧昧，即使什麽都不做，和假老公睡一間房這樣的犧牲是不是也有點大？

徐晏明清清爽爽從浴室出來，洗得臉頰和耳朵微紅的，洗過的頭發吹得蓬蓬松，看著越發散漫了，像慵懶的日系青年，身上穿著十分平常的居家T恤和長褲……穿著挺保守的，許園無聲瞥他一眼，把準備好的睡裙拿去換了套短袖配長褲的薄睡衣，再拿上遮羞的內衣。

她頭發長，洗一次頭挺麻煩，洗發水分別要用兩次，揉揉搓搓滿頭泡泡，沖洗幹凈後再仔仔細細地洗臉，之後慢慢吞吞地洗澡，加上吹幹頭發，一個小時過去了。

她洗漱完出來，發現——

咦！徐晏明躺在床上！

不是說好了他睡沙發的嗎？

燈不知何時被徐晏明關了，只留了床頭桔黃色的壁燈，燈光昏庸暧昧，而他似乎已經睡著了。萬千情緒走馬觀燈沖過許園心頭，一種被毀約的義憤填膺心情乍然升起，許園用力閉了閉眼，臉上表情很不好看，硬著拳頭走過去，站在床邊憋著一口氣，實在很想一腳踹過去。

兩米多寬的空調絲被，徐晏明倒是挺自覺，只占用小半被子，富餘下很多在床的另一邊，人仰躺著，一只手臂斜壓眉眼擋光，一手松弛搭在小腹上，姿態很放松，渾身舒適一動不動。

許園居高臨下地註視他片刻，驀地想起他昏迷那段日子的睡相，那種沒有生命力的安詳感。回味半晌，不知為何氣忽然就消了，躊躇一會兒，終是忍住了沒叫醒他，她放輕腳步繞到床的另一邊，輕輕坐到床上。

還是沒辦法立刻躺下的，心裏多少有些負擔，這麽不明不白地跟一個沒感情的男人睡到一張床上，不是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能隨意做得出的。

許園靠著床頭坐，曲起腳，伸手從床頭櫃摸來手機，點開她在追小說，默默看起小說來，以此給自己一點緩沖時間。倒也沒有太不自在，徐晏明呼吸很輕，睡相挺斯文，也不亂翻身，存在感似乎很低。

等許園幾乎要把他忘掉時，忽然聽見床上的男人懶洋洋地開口：“還不關燈睡覺？”

睫毛扇了扇，許園慢慢轉頭看過去，對上徐晏明迷蒙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她看錯了，那眼神居然好像很溫柔，那溫柔眼神似乎拂過了她心尖，心有點軟了，她不自覺地眨眨眼，一時忘記要跟理論讓他滾去睡沙發，只平淡地說：“我喜歡留著燈睡覺。”其實並不是。

徐晏明頭微微偏著，盯著出水芙蓉似的女孩看，目光隱忍，手臂仍壓在額頭上，唇動了唇沒說出話來，翻了個身，伸臂從床頭櫃抽屜摸出一個眼罩，自顧自地戴上，淡定地繼續睡他的覺，沒再開口說話。

一夜之間，進入老夫老妻的佳境。

許園看他松弛得不把她當女人的睡姿，倒是真的好奇起來，懷疑這個男人要麽是真的喜歡男的，要麽就是性冷淡，難怪二十九歲了還沒談過女朋友。這麽一想，她陡然又放心了不少，收起手機，最後還是把燈關了，然後背向著徐晏明躺下睡覺。

入睡之前，許園覺得這麽相安無事地過夜，跟他睡在一張床上好像也沒什麽，她似乎也沒損失什麽。哪知第二天早上醒來，她發現自己手腳並用把徐晏明纏得死死的，臉還緊貼著他臂膀。

一擡眼，看見他一副被吃了豆腐感覺自己很吃虧的樣子。

徐晏明偏著頭，目光幽幽地望著她，聲音居然有點無奈：“醒了？可以放開了嗎？”

許園尚未完全回神，對著面前這張帥臉怔楞了許久，腦袋裏一片空白。

她屏著呼吸，無辜地眨眨眼，回神後慢慢把抱著徐晏明的手臂挪回來，手有點麻，可想而知這個姿勢保持的時間不短。

壓在他肚子上的腿也老老實實收了回來，收回腿時無意中掃到頂硬的觸覺，許園楞了楞，目光不自覺下移，不過她什麽都還沒看到，徐晏明就警覺地一翻身，矯健地起了床。

看看自己躺的位置，這才發現她昨夜快把人擠到幾乎要掉下床的地步。

她習慣了自己一個人睡，絲毫沒意識要在睡夢裏克制自己，也屬實不知道自己的睡相能這麽不安分，她一直以為自己的睡相很淑女的。

還是有點尷尬的。

人往床中央挪了挪，扯被子蒙住頭，聽著徐晏明在衛生間洗漱的聲音，她羞恥心倒沒有太多，更多心思想的是，同眠第一夜的橋段一定要寫進小說裏。

直到徐晏明洗漱完走出了房間，她才揭開被子起床。等她收拾妥當出來坐在餐桌前，看到桌上預留給她的人參滋補湯品，她小臉驀的一羞，心知伍阿姨一定是誤會了什麽，不過讓她誤會也好，伍阿姨是希望那樣的。

“小許，快喝湯，”伍阿姨笑瞇瞇地看著許園，“吃完早餐一起去吳居士那兒。”

許園沒立刻回答，下意識轉頭去看坐在身旁的徐晏明，想看看他對於去找吳居士是個什麽態度？徐晏明正好也偏頭看過來，兩人視線輕輕一碰，他面不改色地說：“昨晚辛苦了，快喝湯補一補。”

對面坐著的周桂芳聽得臉都紅了，借著做家務的理由起身離開。伍美珍笑笑也起身，說回房換衣服，讓許園慢慢吃不著急。

許園笑著應伍阿姨說知道了，等伍阿姨走遠，她臉色一變，冷眼看徐晏明，壓著聲質問：“你胡說什麽！昨晚明明什麽都沒發生！”

“什麽都沒發生嗎？”徐晏明聲色淡淡，抽張紙巾擦擦嘴，“我怎麽覺得我吃了大虧呢。”

許園氣惱，握著湯勺的手緊得像要把勺子捏碎，“那還不是因為你說話不算話，明明說好了你睡沙發的。”

“我身高185，沙發那麽小你讓我怎麽睡？”臥室的沙發的確不大，頂多一米五，徐晏明似笑非笑地打量許園一眼，很沒良心的樣子，“你睡沙發倒是差不多。”

“我身高167！”許園其實也知道，要真在那沙發上睡一夜，肯定不會舒服。

“你167不能睡，我185就能睡？”徐晏明好奇她的數學是怎麽學的。

“別忘了現在是我在幫你！要不是看在伍阿姨份上，我——”許園威脅話語說到一半，瞥見伍阿姨又走了回來，她連忙掛上笑臉，話題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換，“老公，你也多吃點。”

徐晏明睨著她，沒應聲，心道果真很能演，光應變能力和一秒入戲這兩點，已經遠超許多演員的水準。

不過他不弱，剛才餐桌上吳女士跟他說一起去找吳居士算算，請個送子觀音什麽的，他也處變不驚地壓下想冷嘲熱諷的沖動，並孝心十足地好好答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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