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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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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湛蹙著眉沈默片刻,試探著開口:“孩兒不該說謊欺瞞,可是……能不能借此機會退了這門親事?”

林知望看著他,目光淩厲。

徐湛的眸子四處游移,面帶怯色卻不肯改口。

“因為你二哥,你在中間作難?”他問。

“無關二哥的事,”徐湛搖搖頭:“孩兒與許小姐不夠投緣,不想誤人誤己。”

“你眼界倒是高。”林知望微哂:“你知道謊言的代價嗎?我去哪兒給你找個韞州戶籍的青梅竹馬?”

徐湛咚的一聲跪地,反將林知望嚇了一跳。

“起來!”林知望呵斥他:“跟誰學的撒潑耍賴?”

“現成就有一個。”徐湛小聲說。

林知望沒有聽清:“你說什麽?”

“現……現成就有一個。”徐湛壯著膽子,聲音大了幾分。

林知望聽清了,卻半晌沒有言語。徐湛額角見汗,書房裏靜的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父親竟然沒有疑問,難道……

“是那個姓秦的商籍女子?”林知望冷聲問。

徐湛心裏“咯噔”一聲,父親竟然早有預料。他一咬牙,緩緩俯身,悶聲說:“求父親成全。”

又是久久的可怕的沈靜,徐湛看不到父親的神情,心中慌亂無措。父親早已料到他與秦妙心的關系,仍替他安排婚事,擺明是不打算同意的。

“先施緩兵之計拿你二哥做擋箭牌,後釜底抽薪去斷許閣老的念頭,我若不阻止這樁婚事則害你們兄弟失和,若想成全林旭寧就須將錯就錯先成全你,別無選擇,是嗎?”林知望哂笑道:“真是算無遺策。”

徐湛心裏冤枉的很,他再工於心計,也是面對外人,二哥是襄兒被誘供之下無心出賣的,怎麽也不該算在他的頭上。可事到如今,他卻不能還半句嘴去拱火,只得顫聲說:“孩兒不敢。”

“不敢?你是得意吧?”林知望的聲音寒如冰霜:“韞州出才俊,簪纓世家的待嫁之女更是數不勝數,你哪來的自信認為,我會同意你娶一個商賈之女?”

徐湛直起身,哀求的目光對上父親的眼睛,可那沈靜如潭水般的眸子並未有分毫波動,讓他從心底裏感到絕望。

“孩兒只求您這一回,此後一定刻苦攻讀,早日博取功名。”徐湛喃喃的說。

林知望長長的出了口氣,反問道:“你的意思,我若不答應,就打算放棄學業?”

“……”徐湛無言以對,忽想起曾對秦妙心誇口說,父親並非迂腐之人,必不會有士農工商商為最末的偏見,如今父親一口一句商籍女子幾要將他的希望徹底碾碎,原來父親不過也是個樂於攀附的人。

“商籍女子怎樣?名門閨秀怎樣?在孩兒心中沒有什麽貴賤之分。就算有,我一個棺生子,寄居在徐家長大,本就高貴不了多少。”徐湛賭氣道:“當年月南湖畔的一代名妓(詳情請看小望哥番外:開局),父親回想起來,不覺得愧疚和遺憾嗎?”

林知望聽到他前半句,尚有幾分憐惜,誰想聽見了後半句,只覺氣血上湧,擡手就是一記耳光,徐湛猝不及防險些摔倒,待穩住了身子,耳際嗡嗡作響,半邊臉頰已沒了知覺,自他們父子相認起,父親打過他無數次,卻沒有一次往臉上打過。

林知望用了力道,手掌震的發麻,此刻火氣消了幾分,也有些後悔,打出明傷叫他如何見人?更不要說失手傷到耳朵。

徐湛將捂著臉的手緩緩放下,半邊臉頰以可見的速度腫起來,唇齒間夾著隱隱的血腥味,這下可好,十天半月不敢出門。

林知望叫何朗打了盆冷水,將汗巾浸濕給他敷在臉上,有心想撫慰幾句,又下不去那個臺階。

父子二人這般對面站著,沈默了良久,徐湛訕訕的開口:“對……對不起。”

林知望長長嘆了口氣:“都是些陳年舊事,誰對你提起的?”

徐湛瞧了瞧門口,動動嘴,假做為難的樣子,意思不言自明。

林知望知道他在報覆何朗,且何朗那張欠嘴,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是孩兒放肆了,您別生氣……”徐湛低低的說,試圖從新掌握與父親心平氣和交流的節奏,但林知望心中煩亂,並不打算將這樣的談話進行下去,交代幾句冷敷熱敷的時辰,將他攆了出去。

夜色已深,徐湛暗自後悔,自己本就一身官司分說不清,還口無遮攔的去惹惱父親,實在不知死活。

他輾轉難眠,滿腦子都是秦妙心的音容笑貌。

上半夜,他想辭官,帶她離開京城,去浙江找先生,或是去湖南找舅舅,反正秦家有的是錢,隨處置一份產業經營,做個商人也未嘗不可。

後半夜,又覺得自己欠抽,且不說對不對得起外公的養育先生的教導,秦妙心那樣優秀的女子,憑什麽得不到應有的名分?

次日旬假,林知望起得晚,一覺醒來已是天光大亮,妻子不在身邊,早已梳洗打扮,侍奉婆婆去了。

曹氏回來,見丈夫正在洗漱,雖能夠睡到天亮,卻是滿臉的倦容。她微微嘆氣,從丫鬟手裏接過衣物為丈夫更衣。

“都去學堂了?”林知望問。

曹氏點點頭,猶豫一下道:“湛兒一早跟我說,約了朋友去詩會。”

林知望一陣沈默。

曹氏伸手將他緊蹙的眉頭撫平,嗔怪道:“他是大孩子了,臉上打成那樣,如何出去見人?”

林知望哂笑著反問:“還有興致去詩會,有何見不得人的?”

傍晚,徐湛仍未回來。老太太分外不悅,飯桌上指責林知望縱容太過,林知望既不賠笑也不做聲,孩子們噤若寒蟬,小平兒哇的一聲哭出來,口齒含混的不知在說些什麽。

林知望本就惱火,被哭聲攪得心煩意亂,只側頭瞪了一眼,平兒便嚇得不敢做聲,聳動肩膀忍得辛苦。

老太太大為火光,擱下筷子罵道:“你看我老太婆不順眼,沖孩子使什麽厲害?”

未等林知望賠罪辯解,平兒忽然被食物卡了喉嚨,嗆咳幹嘔起來,掛了淚的小臉憋得通紅。曹氏忙將他抱在腿上拍打,飯桌上一片慌亂。

待平兒咳得好些,小身子已經癱軟無力,被奶娘抱回房裏去了。

老太太已沒了食欲,草草吃了幾口,便在丫鬟的攙扶下離席而去。

“吩咐廚房,熬一碗蓮子粥,多放百合,煮的稠一些,送去老太太房中。”曹氏對下人道。

“等一下。”林知望喊住領命的下人,道:“煮好了端給我,我去送。”

曹氏讚許的看了他一眼,像看一個冷不丁懂事一次的頑童。

“平兒素來膽小,身子又弱,你對他耐心些。”飯後,曹氏見四下無人,趁熱打鐵般的規勸。

“大的管不了,小的管不得,還要我這當爹的做什麽?都扔出去自己長算了。”

林知望極少這樣堵著氣說話,反逗得曹氏掩口直笑。

入夜,徐湛仍舊未歸。

曹氏命人去了懷王邸、楊老先生處、徐湛常常來往的同窗同僚家裏、常常舉辦詩會的酒樓和茶社等,皆無徐湛的身影。

家人們大街小巷翻找了一個時辰,回來時紛紛搖頭。徐湛喜歡玩失蹤,可往往會找人回家知會一聲,雖說不一定是實話,至少也有個音信。

曹氏有些焦急,命回來的人再去尋找,在屋裏來回踱步,轉過身,就見林知望坐在一旁扶額閉目,知道他面上不見慌亂,心裏比誰都擔心著急。

“四季春去了嗎?”林知望問。

“去過,都打烊了。”曹氏看了他一會,才輕聲道:“他即非我生,也非我養,可我也知道他不是尋常孩子,強加管束,怕要適得其反。”

“平白的,怎麽說這種話?”林知望揉著眉心:“我對他還不夠寬容?非要事事依他才能安分,是這個道理?”

“……”曹氏無言,只得靜靜守在他身邊。

林知望一直枯坐著,既無法入眠,又讀不進書,只說了句:“出去走走。”便披衣離開臥房。

他穿過垂花門,又穿過二門,來到影壁時聽到有人在喊三少爺,駐足去聽,便聽到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是徐湛的聲音,不知在哭還在笑。林知望走過去,就見一青年架著他一條手臂,在門房下人們的簇擁下踉踉蹌蹌往內走。

何明聞訊提著燈籠趕來,夜色昏暗,並沒有發現影壁後的林知望,只聽他壓低了聲音說:“先送回房,我去回稟大爺太太。”

“不要碰我!你們這些庸脂俗粉……”徐湛甩開旁人的攙扶,攀著身旁青年的脖子傻笑。

“我的爺,小點聲吧,別驚動了大……。”一下人勸到一半,忽看見暗影中走出來的林知望,張口結舌道:“大……大爺?”

“大爺!”眾人垂手喊道。

林知望卻不錯眼的盯著徐湛,身邊攙著他的人林知望也認識,同徐湛一唱一和誆騙許閣老的主事大抵就是眼前這位,叫陳階。

徐湛醉成一灘爛泥,抱著陳階的脖子不撒手:“我不但要娶你為妻,將來,還要讓你做夫人,封誥命。”

何明看不下去,未得命令便上去拆解,陳階這才得以脫身,尷尬的看了眼林部堂,緊張的整整衣衫作了一揖:“部堂別誤會,我們是清白的!”

林知望的臉色愈發陰沈。他是上一屆會試的閱卷官之一,對陳階印象頗深,上一屆進士二甲第一,選為庶吉士後一直在督察院觀政,近來翰林院散館,新任戶部主事,還徐湛在韞州府學的同窗。大抵時常幫徐湛出謀劃策,也是個膽大包天的料。

“辛苦你了,陳主事。”林知望聲音平靜:“天色已晚,我就不作虛留了,改日命犬子登門道謝。”

陳階如蒙大赦,躬身道:“部堂折煞學生了,學生告辭了。”

徐湛被兩人拉拽著,對陳階離去的背影深情款款的喊:“別怕,等我!”

陳階險些在門檻處絆倒,頭也不回的疾步走遠。

林知望壓著火往院裏走。

“這……大爺?”門房攙著徐湛不知所措

“送回房灌一碗醒酒湯,弄到書房來見我。”林知望道。

何明跟上去,林知望側頭問他:“一整天沒見到何朗,被你罰了?”

“是。”何明道。

“他也不小了,凡事多講講道理,少動手。”

“他若聽得進道理,我也樂得省些力氣。”何明苦笑道。

林知望沒接話,想到徐湛,長長的出了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如何處置宿醉不回家的熊孩子,在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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