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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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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屋裏的人幹咳一聲,極力壓制著怒火:“進來說話。”

林知望小心翼翼的推門關門,許閣老果然獨自坐在書桌後面。

“你進內閣值房,幾時叫人通稟過?”許閣老將擬好票的奏折推去一邊,接過他遞上的考官名單,冷笑著說:“是想看我在不在值房吧。”

林知望一臉尷尬,張口結舌的說:“恩……恩師說哪裏話,近來東南倭情緊急,怕內閣正在處理緊要軍務,軍國大事還應放在首位的,學生等一等不要緊。”

“若是其他各部堂官也像你這樣講道理,內閣要省去多少麻煩。”許攸譏諷之意更甚。

林知望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像受了褒獎的小學童一般負手笑道:“恩師過獎了,學生應該的。”

見他如此厚顏無恥,許攸怒意頓生,提起朱筆將名單上的考官否了一多半,拍在桌上:“拿回去重議。”

林知望笑容凝固,怔怔看了看名單,望向許攸:“恩師莫不是看錯了?”

許攸陰著臉重覆:“我還沒到老眼昏花的地步,拿回重議。”

“要麽……”林知望小心翼翼的說:“您再考慮考慮?”

許攸的臉陰的能滴出水來:“你要我說第三遍?”

“再議,也是這些人啊。”林知望硬著頭皮為難的說:“為國選材不容兒戲,請您慎重。”

“你林涉遠有什麽立場說我兒戲?”許攸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鏡扔在桌上,站起身走來他的面前,目光灼灼:“徐湛幼時已有婚約,倒未曾聽你說起過,將來這種背信棄義之事傳開,我這把老骨頭是不是要陪你一塊兒聲明掃地?”

婚約?林知望一楞,這從何說起啊:“什麽婚約,學生毫不知情,恩師從哪聽來的?”

“回去問你那寶貝兒子去。”許攸氣急敗壞的說著,又將考官名單重新遞還給他:“該忙什麽忙什麽,別在這裏礙眼。”

林知望只好躬身告退,又道:“恩師息怒,學生定會責問清楚,給恩師一個交代。”

“等等。”許攸叫住了林知望:“你不必給我交代,這件事我就當你不知情。”

林知望一副蒙受不白之冤狀:“學生確實不知情……”

許攸擡手打斷了他的話,接著道:“既然徐湛說了,十有八九是有的,既然有婚約在前,咱們兩家的約定到此為止。”

林知望還要在說什麽,又被許攸打斷:“姻親靠的是緣分,既然緣分不到,也無甚可惜。你且回去問問,訂的是誰家女子,早早替他張羅了吧。”

“……是。”林知望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捧起手裏的名單問:“那這考官人選……”

“拿回去謄寫一份送來。”許攸說著,埋頭在書案間不再理他。

“那……”林知望腦子短路,站在原地踟躕片刻,又問:“還議不議了?”

“啪!”許攸將一份公文摔在桌上,林知望沒防備的渾身一顫,趕緊恭順的垂手道:“學生知道了,學生告退。”

頭重腳輕的離開內閣,半晌緩不過神來,為難了一個多月的事,就這樣解決了?怎麽解決的?

許攸只當他心存遺憾,這婚事如果成了,必是一段珠聯璧合的佳話,他自己又何嘗不感到遺憾。

逢著楊瑾休假,楊師母高興,燒了一桌豐盛的晚飯,留徐湛在家裏過夜,徐湛巴不得躲在外面,打發了家人便隨先生去了後堂。

楊虔在外歷練了多日,變得比從前健談許多。

楊老先生依舊板著一張算盤臉,但並未對小哥倆的玩笑話批評諷刺,已經著實不易。

楊瑾忽然擡頭:“大人!”

“楊哥不要鬧了。”

徐湛背對著院門,卻見楊瑾起身行禮,師母也擡頭笑了,眼角的皺紋堆在一處,親切的像在打量自家外出歸來的孩子。

“先生,師母。”

耳畔傳來父親低沈的聲音,徐湛騰地一聲起身,垂手恭順的行禮問安。

楊老先生抿了抿嘴,算是一笑,吩咐楊瑾說:“去添一雙碗筷。”

楊瑾應了,從廊下搬了個杌子來,又轉身去了廚房。

“今天怎麽有時間過來?”楊虔問。

林知望坐下來,將手裏的木盒擱在一旁,溫順的笑答:“蚊蟲上來了,學生拿些驅蚊香過來。”

楊師母見徐湛臉色發白,像老鼠見了貓似的,使眼色示意他到身邊來,偏偏徐湛垂著眼瞼看也不看,有些埋怨的說:“怎麽還要你親自送過來。”

林知望一楞,做不速之客的感覺的確不好。師母心腸軟,見不得他對孩子嚴厲,好在先生是講道理的。

“來都來了,還說這作甚。”楊老先生說。

林知望:“……”

“坐吧。”林知望說:“吃好了跟我回去。”

徐湛筷子一頓。

楊虔板著臉說:“今晚住在這裏,我有程文同他講解。”

林知望有些難以置信,先生一向嚴厲,不知徐湛如何哄得他這般回護,想當年……

“明天吧。”林知望溫和卻不容置否的說:“學生有要緊事問他。”

楊虔不悅道:“比考試更要緊嗎?”

“是。”林知望堅持。

楊虔有些意外,林知望官做得再大,也始終執弟子禮恭謹相待,從未當面反駁過他。故而對徐湛,他也愛莫能助了。

徐湛只感到骨鯁在喉,哪還咽得下去,象征性吃了幾口,就擱下筷子。等到父親吃好,與先生說了會話,父子兩人踏了一地月色離開學堂。

徐湛四處看了看,沒有車轎,連隨從也沒有一個,父親竟是獨自來的。

“路不遠,權當消消食吧。”林知望一邊說著,徑自走在前面。

晚風清涼,夏蟲在樹叢裏鳴叫。徐湛亦步亦趨跟上去,父親早已換下官袍,穿了件淺色儒衫,像個還未出仕的讀書人,官威盡褪,清雅閑適的很。

京城的夏夜晚熱鬧繁華,街邊吆喝聲,叫賣聲連成一片,晚市上的婦人蹣跚著小腳討價還價,勞苦了一天的百姓坐在茶棚裏談笑乘涼,盡顯人情百態。

徐湛以為,父親獨自一人徒步來找他,是有話與他單談,可這一路上忐忑的跟在後面,直到拐進巷子口,才發現父親僅僅想要散步而已。

林府在巷子盡頭,深幽寧靜,與小巷外繁鬧的街區隔絕,老太太上了年紀喜靜,因此晚飯過後,孩子們不被允許在庭院裏追逐吵鬧,下人們停止了灑掃走動,院子裏只有夏蟲嘶鳴聲。林知望一路沈默著來到書房,坐去書桌後,閑散的靠在椅背上。

“今日去內閣見了許閣老,知道他跟我說了些什麽嗎?”林知望問。

“什麽?”徐湛反問。

林知望搖了搖頭,平靜的說:“你猜。”

徐湛回想起林知望初次見他的情景,拿著合婚貼問他與徐露心的關系,他反問:“您猜呢。”

徐湛連手指都是僵的,但他知道該來的總會來,且一切尚在意料之中,按照他的設想一步步發展。他緩緩跪下,低垂著眼瞼,盯著衣角上的紋路。

林知望手指交叉擱在桌子上:“我問一句你答一句,還是自己把話講清楚,自己選。”

徐湛猶豫了一下,才緩緩開口:“那日庶吉士散館授職辦宴席,同鄉邀我同去小聚,席上有位翰林喝多了,想將小妹許配給我,旁人起哄說,他家小妹正是牙牙學語的時候,我知道酒話不能作真,就推說已有婚約,旁人起哄更甚,說這麽大的事,怎麽從未聽說過。”

徐湛瞄了一眼父親的神色,不喜不怒,便接著說:“我想與許小姐僅是口頭約定,不能公之於眾,就說是幼年時在鄉裏定下的。說完才想起,桌上坐有許閣老的孫女婿,不知是不是……他將這句玩笑話說給了許閣老,才令閣老著惱。”

林知望陰下臉來:“我跟你說過,許閣老惱火了?”

徐湛一怔,納罕的問:“不惱火是不可能的,莫非不是這件事?”

林知望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才道:“是這件事。既然事出有因,你跪著作甚?起來吧。”

父親不按常理出牌,致使他思維有些混亂:“您不怪我酒後胡言?”

“你也說酒桌上的話不能作真了,”林知望溫和的扶他起身,“許閣老那邊如此解釋,想必不會見怪的。”

徐湛被噎的沒有話說,腦子亂如一團麻,父親敲了他的腦袋一下問:“想什麽?”

徐湛欲言又止。

“還不實話實說?”林知望寒著聲音問。

徐湛心跳得厲害,咬咬牙,道:“是……孩兒自編自演說給別人聽的,桌上坐了許家的人,若傳到許閣老那裏,這門親事必然訂不成的。”

林知望臉色格外不好:“與你串通的那位翰林,叫什麽名字?”

“都是孩兒一人的過錯,求您不要追究旁人。”徐湛有些慌亂的說。

林知望無奈的掃了他一眼,知道他的性子,沒有再繼續追問:“既如此,自己去許閣老那裏賠罪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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