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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直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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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陰欲雨,天穹烏壓壓的籠罩著紫禁城。

榮晉呆在寢宮裏已經三天了,先前因為高燒,昏昏沈沈的睡了兩天,現在退了燒,除了身後時不時牽扯到傷口襲來的疼痛,已經不覺得難受了。

胡言領著一眾小太監進來。帶來幾樣粥品,十幾樣清淡小菜、點心,幾碟新鮮果子。

“殿下,快瞧瞧,都是太後親自吩咐的,奴婢伺候著您,多少吃一點。”胡言好言相勸。

榮晉瞥一眼滿滿一桌子精致的菜肴,懨懨的趴回枕頭上:“去回太後:孫兒謝恩。只是身體抱恙無福消受,時下江南水患嚴重,不要再為孫兒浪費食糧了。”

“殿下!”胡言嗔怪一聲,趕緊打發走慈寧宮的小太監們,另警告他們不許胡說八道。

“我的好殿下,都說人是鐵飯是鋼,好好的人都得吃飯,何況您還帶著傷呢。”胡言哄勸著,端了碗荷葉粥送到他枕邊:“多吃飯才能好得快,不能跟自己的身子過不去。”

榮晉倔強的扭過頭去。

“老奴是看出來了,殿下在跟皇上賭氣呢,對不對?”胡言感嘆道:“說句大不敬的話,您跟皇上年輕時候,真是一個模子裏出來的,倔著呢。可是老奴看著殿下受苦啊,這心裏頭忒不是滋味……”

“殿下一走三個月沒有音信,皇上嘴上不說,心裏頭的焦急誰都看得出來,又不能聲張,只恨不得掘地三尺的尋找。”胡言勸慰道:“有誰家孩子離家出走了,父母不發火生氣的?皇上雖貴為一國之君,可對殿下的這份偏疼,可比尋常父母更甚……”

榮晉這才支起身子,像個孩子般的開出條件:“我要見父皇。”

“好好好,殿下吃了這碗粥,奴婢就去稟報。”胡言欣喜道。

“父皇不來,我什麽都不吃。”榮晉重新躺回去,附加一句作為威脅:“大不了餓死。”

“哎呦殿下,皇上最忌諱那個字,還說!”胡言嗔怪道。

“懷王殿下這是要絕食明志呢。”低沈的聲音傳入寢殿,竟是靖德皇帝不聲不響的只身走進來。

胡言驚訝的起身跪倒,榮晉也掙紮著要起,卻被皇帝攔下,重新伏回枕頭上,悶悶的說:“兒臣失儀,兒臣給父皇請安。”

皇帝應了一聲,讓胡言搬了個錦墩到床榻邊,打發了所有人出去,要與榮晉單獨“聊聊”。

待眾人離去,榮晉的神色變得惴惴,父皇是大祁開國至今最有個性的皇帝,十七年的父子關系,他依舊猜不透父皇的心思,當然也不敢亂猜,猜錯的後果是他難以承擔的。

不過總有人敢猜,這是一個士風江河日下的時代,朝廷官員們將大部分時間和精力都用在揣摩君王好惡上,猜對了,就如馮閣老一黨,一言興邦,一語罹罪;猜不對,就如他的老師胡之問等人,被廷杖、□□、放逐。

皇帝並不知道榮晉在想什麽,只是掀開薄被的一角,要察看他的傷勢。

“父皇別看,”榮晉揪著被角往床裏面躲閃:“……別汙穢了龍目。”

皇帝被逗笑:“你自小賴在父皇身上,涎水鼻涕蹭滿一身身龍袍時,也覺得汙穢?”

提起幼時的事,榮晉露出一絲靦腆的笑意。父皇年輕時身材健碩,英武逼人,哥哥們幼時都懼怕父皇的威嚴,略一靠近便啼哭不止,只有他不怕,反而格外粘人,也因此被父皇歸為“最類”,極受重視。

皇帝察看了榮晉的傷勢,見主要傷在臀峰上,邊緣青紫了一大片,許多處已經結痂,好的倒也不慢。忍不住用手輕輕一觸,榮晉半真半假的掙紮痛呼起來。

“朕的七兒就是厲害,三天水米不進,還有力氣在這兒撲騰。”皇帝不冷不熱道。

“兒臣……”榮晉心裏一緊,胡亂解釋道:“兒臣胃疼。”

皇帝冷笑一聲,也不揭穿:“不是要見父皇嗎,有什麽話,說吧。”

“兒臣不敢再為胡師傅求情,只是詔獄陰暗濕冷,像個活地獄,其他幾位師傅年事已高……”榮晉小聲的試探說:“兒臣想請父皇開恩,饒過他們吧。”

皇帝打量了他,緩緩開口道:“下來跪著回話。”

榮晉哪敢遲疑,強撐起身子下床,跪在床邊的西洋提花地毯上,一折騰就是一身冷汗。

也不知皇帝在想些什麽,父子二人一坐一跪就是良久,榮晉大病初愈,身上傷口又疼的厲害,正是虛弱的時候,沒多久便兩腿發軟,搖搖晃晃起來。

“父皇……”榮晉低聲認錯道:“兒臣知錯了,兒臣既然回來,就已經做好了承擔一切罪責的準備,求父皇開恩,莫牽連無辜的人。”

“回來?朕不將懷王府屬官統統下獄,七殿下肯回來?”皇帝冷笑:“朕何嘗想要興大獄,落下個苛政的罪名?此番純是為了讓你記住,你是榮家的孩子,是朕的皇子,是大祁的親王,你必須謹言慎行,垂範天下,不能行差踏錯一步。今天你任性,會牽累你的屬官、侍衛,日後你到封地就藩,再敢任性胡為,就會牽累蒼生百姓!”

榮晉被斥的擡不起頭,納首哭泣。

“擡起頭來,看著朕。”皇帝半嗔半斥:“再跑啊,不到三個月就被抓回來,也就這麽大的出息了。”

“父皇不講理……”榮晉委屈落淚:“是父皇屈打兒臣在先。”

皇帝佯怒:“指望父皇跟你賠不是?”

“不敢。”榮晉撇撇嘴。

見他微微顫抖的肩膀清瘦單薄,也不知這三個月受了多少苦,心裏倏然軟了幾分,伸手扶著他的胳膊:“起來吧。”

榮晉順著父皇的力道,艱難的起身。

皇帝一向明察秋毫,將目光落在榮晉的左手腕上:“祖母賞你的念珠呢?”

“念珠……”榮晉垂頭支吾道:“贈人了。”

“祖母的一番心意,讓你隨意贈人?”皇帝蹙眉揚手要打,見他縮了脖子的可憐摸樣,又無奈放下,叮囑道:“你祖母惦記你呢,要盡快去請安。”

榮晉正抹眼淚,沙啞著嗓子應道:“兒臣遵旨。”

聖駕返回乾清宮,召千從衛指揮使關穅入宮見駕。

關穅是個六尺高的中年漢子,身材魁梧,八字胡須,著一身黃色莽服,一雙虎目炯炯有神,望之令人生畏,他是與靖德皇帝一起長大的伴當,若親兄弟般的感情,皇帝信任他勝過任何一個外臣,憑借這一點,他將千從衛經營的如日中天,宣撫司的詔獄也漸漸成為令人談之色變的人間地獄。

只有君臣兩人時,皇帝的臉色總是生動了幾分,玩笑了幾句便賜坐,問詢了北漠部軍隊的動向,關穅像個情報機器,能讓他對北漠的情況了解的更透徹一些。

談了兩刻鐘時候,皇帝也有些疲憊了,將案上一大摞奏折一推:“這都是彈劾撫陽堤工程的折子,內閣是越發不像話了,遇上倒竈事兒、燙手的山芋,都往朕的案頭一堆,便可以高枕無憂了。撫陽堤的案子,可有什麽進展?”

關穅忙起身連連告罪:“臣無能,至今未獲進展。”

“都說‘孤家寡人’,起先朕還不信,現在你也來給朕打太極。”皇帝冷笑:“是無能還是偏袒還是回護,你自己心裏清楚。說吧,東宮給了你多少錢,還是許給你多少好處?”

“臣……”關穅做惶恐狀跪地叩首:“臣蒙陛下不棄,委以天子親軍重任,唯恐有負君恩,惴惴之心尚常懷不及,絕不會偏袒回護任何人!”

“起吧。朕姑妄言之,你不必放在心上。”皇帝臉色稍緩,卻郁郁的罵:“只是這些碩鼠囊蟲著實惱人!八十萬兩白銀,一場大雨便打了水漂,什麽百年工程,什麽固若金湯,其中摻了多少水,都流進了誰的腰包!郭渺,馮夙,還是……”

“臣這就去查。”關穅知道皇帝又想說太子,搶先了接話,恐怕也只有他有這個膽量。這對父子不知前世是什麽冤孽,竟不討喜到這種地步,太子是嫡長,也已到不惑之年,奈何皇帝春秋鼎盛,還常看他不順眼,屢次有廢長立幼的念頭。

但太子是國本,有百官們的呵護,皇帝也時常奈何不得。

吐出一肚子郁怒,皇帝的臉色明顯好了許多,饒有興致的提起一件事:“我聽說,韞州府有個生員,追隨郭渺來到京城,為了給郭渺翻案,四處奔走,甚至鬧到登聞鼓院去了。”

“臣也有耳聞。他是打算告禦狀,被禦史攔下,接了他的訴狀,打發他回去等候。”關穅道。他的信息一向完備準確,京城裏哪個大臣跟誰上過床,他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建國初,□□在朝堂外設立了登聞鼓,一有冤民申訴,皇帝親自受理,官員如有從中阻攔者,一律重判。

相傳,京城有人狀訴家奴丟失母豬一只,將□□從睡夢中敲起來,又有婦人與丈夫吵架,將成祖在用膳時敲出來。於是到了本朝,在登聞鼓外設立了鼓院,由六科和千從衛輪流負責,接受文武官員及士民章奏表疏,按輕重程達各部或直接上呈皇帝。

皇帝輕笑一下,不置一詞,埋頭批閱奏折。

“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掀不起幾片浪花,陛下若嫌他鬧騰,著提學道將他遣回原籍便是。”關穅試探道。

“不,”皇帝擺擺手:“別為難他,由他折騰,看看他會怎麽做。”

關穅拱手應道:“遵旨。”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榮晉為什麽挨打,大致應該猜出來了,下章把來龍去脈說清楚。。O(∩_∩)O~

話說收藏呢,收藏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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