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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唯有讀書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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旬日的大雨過後,天空被洗刷的鋥亮,月光似水,傾瀉在屋檐樹梢上,給夏夜帶來一絲涼意,使人們能夠清爽小憩一陣子。

盈園裏益發靜謐,蚊蟲都躲起來似的不來擾人,只有一間書房亮如白晝,林知望穿一身單薄的寧綢衫子坐在桌前謄寫,雋秀的行楷在筆下流淌,何朗立在一旁侍候,心裏一陣感慨,大人從弱冠年紀就開始累於案牘,兢兢業業不肯懈怠,已極少有時間研習詩文了。

林知望忽聽何朗一聲嘆息,皺眉擱筆不滿道:“只讓你幫我看幾天孩子,至於在這裏唉聲嘆氣?”

幾天?兩個月啊!何朗心裏抓狂,卻不敢表露出來,苦著臉道:“屬下是擔心大人的安危,若大人去北漠和談,屬下不在身邊,若有不測……”

“你就不盼我好的!”林知望乜他一眼,沈聲道:“我將你留下,自然最信得過你,小子油滑的很,莫生什麽變故最好,若稍有差錯,我唯你是問。”

何朗是個直肚腸的人,長嘆口氣不吐不快道:“您也太由著他了,帶回京城慢慢和緩不好嗎。”

林知望無奈的笑:“半大的孩子了,難道將他捆起來帶走?”何況徐家那邊要先講好,省了日後麻煩,這一點林知望並不擔心,徐家若真待他好,又怎麽會任他跟著郭渺四處亂跑。

何朗撇撇嘴:“如果您當初對宸少爺有這麽一半耐心,他不知該有多高興……”接觸到林知望的目光,突然恍悟道說錯了話,忙垂下頭,不再吱聲。

夜漸漸深了,何朗領著仆婦端一盆熱水進來,要給林知望燙腳。

林知望不滿道:“怎麽弄進書房來了!”他律己嚴,除了喝水,一般不在書房或值房做其他事情。

仆婦看他冷著臉,惴惴不知所措,何朗則習慣了他的脾氣,不介意道:“怕您今晚又要打發在這兒,燙燙腳舒服。”

“拿走吧,我一會就睡。”看仆婦將熱水端出去,問何朗:“他睡了嗎?”

“剛去看了一眼,還沒。”何朗俯下身子神秘道:“看書呢。”

徐湛今夜被林知望留宿,不免有些不自在,翻來覆去的難眠,此刻正歪在床上看書,身上搭著條薄單子,今晚清涼,和衣也不覺得熱。

聽到房門被扣響幾下,心想又是何朗,竟還未等他答應便推門而入。徐湛頭也沒擡,不經意的問:“何大哥還有事嗎?”

來人並沒有回答,竟自往屋裏走。如果是郭莘必定聽得出來,讀書人和武人的腳步聲是不一樣的。

徐湛一擡頭,見是林知望走進來,忙掀了被單坐起來,穿鞋下床施禮:“大人。”

林知望手裏拿了一小摞書,撩了衣襟坐在床上,拉他站到身邊,含笑問:“怎麽還不睡?”

“大人不也沒睡?”徐湛反問。

總算不再是一口一個部堂,林知望嗔怪道:“總叫大人,嘔人不嘔人?”

徐湛垂下頭,僅有的一絲笑意也不見了。

林知望幹咳一聲掩飾尷尬,瞥見他反扣在床上的書,拾起來翻了翻,納罕的問:“這時候,旁人都在用功,你在看……剪燈新話?”

徐湛一怔,張了張嘴,又低下頭,似有些心虛。

“怎麽?”林知望感到有些好笑:“郭知府不許你看雜書?”

“是。”徐湛點點頭:“先生說,科考宜早不宜遲,考上後以後隨我看什麽,不必在四書五經上白白蹉跎歲月。”

“你認為說的對麽?”林知望問。

“當然。”徐湛乖巧的點點頭。

“你若真能十四歲中舉人,十五歲點進士,也是一樁佳話了。”林知望忍不住笑了,心裏不免生出幾分驕傲:“你不必拘謹,我只想聽聽你的想法。”

徐湛打量了林知望的眼神,笑容裏有那麽幾分真誠,不像是會發火的樣子。便抿抿嘴小聲說:“徐湛覺得,太早進入官場,累心案牘,更加沒有時間修身養心。”

林知望並不意外,耐心道:“修身並不只在讀書,致知在格物,物即外物,即猶事,窮推外物之理,方能通達至極。你不猶官場之事,只讀書是不行的。”

“可官場之事,不過是結黨連群、黨同伐異的幌子,用心鉆營中,有幾人‘致知格物’,幾人‘誠意正心’?”說罷想起中年罷官還鄉的外公,徐湛分外感慨:“幼年時常聽外公感嘆,十年寒窗苦讀,一朝登科,千錘百煉,位列臣工,卻到頭來,極人臣與階下囚,不過在有些人的一念之間。”

林知望皺眉:“我兒小小年紀,怎會有如此消極的想法?”

他本身出身江卿世家,自小環境優渥,能安心跟隨名師讀書,舉業也格外順利,一路披荊斬棘,僅僅弱冠的年紀金榜折桂,從天下舉子中脫穎而出,深受皇帝青睞,以其年少,進入翰林院觀政,大好仕途將要徐徐開始時,乃父卻過世了,鵲起的名聲因丁憂三年而冷置下來,因此他官覆原職後不久,便遣到東平王府做長史去了。

王府官的仕途多被禁錮,彼時人們都認為他有失聖眷,再也別想起來了,誰知他在王府藏了不到一年,竟被靖德皇帝翻出來重新重用。從頭至尾沒有被外放,沒有出任地方官的經歷,這樣的人通常不太理解底層人的生活狀態,例如鄙視胥吏衙役,擔心徐湛近墨者黑。

徐湛沒有說話,他並不是消極,只是為前途感到迷茫而已。

“我這樣問你吧,”林知望耐下心來:“你希望的未來是什麽樣的?”

徐湛不假思索道:“娶一個美麗的妻子,住上這樣大的宅子,過最好的生活。”

“咳。”林知望虛弱的咳喘一聲,這也忒俗了點!忍下發飆的沖動,緩緩引導:“就不想為天下人做點什麽?”

“天,下……”徐湛沈吟一會,淺笑道:“想從軍,戎馬倥傯,收覆河套,封侯萬裏之外。”

林知望痛苦的扶額,什麽亂七八糟的!

徐湛也是有意招惹他,見他幾要崩潰,覺得頗有趣,裝傻囁嚅道:“守土開疆不是每一個大祁男兒該有的夢想嗎?”

林知望強壓著要氣炸了的肺,點頭緩緩道:“是卻不假,但守土開疆並非只有從軍一條途徑,文臣亦有力挽天傾之輩,如前朝的雲孫公,不惜殺身成仁,也要維護華夏尊嚴;宣宗朝的廷益公,親征漠北,輔佐幼主,鏟除周氏奸黨,是兩朝的擎天玉柱。你認為,這樣的先賢也會黨同伐異,玩權弄術?”

林知望想起自己的長子,年幼時抱了他教《正氣歌》,講文天祥的故事,小小男孩從他身上跳下來,誓要做文天祥那樣的忠臣。

徐湛卻早已不像五六歲的娃娃那樣好糊弄,只是微微一怔,板著臉搖頭說:“他們是否結黨,學生不知道,但是在本朝,學生雖看不慣權術,卻更崇拜‘幹臣’而非‘清流’,並且時常會想,與所謂‘清流’的相處之道,百思而不得。”

這樣的看法讓林知望有些吃驚,他的坐師許攸許閣老,可是清流黨的領軍人物,官場註重師生關系,雖然他並沒有明確的與馮黨對立,但親疏遠近,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林知望瞇了眼睛問:“何謂清流?”

“那些自以為是,偏執的認為只有克己奉公,公正廉潔才是好官的官員。”徐湛說。

“何謂幹臣?”林知望又問。

“如世宗朝的襄懋公、江陵公,再如本朝,像先生、大人這樣的官員。”

“我?我怎麽了?”林知望不解。

徐湛報以一笑,笑容在氤氳的燈燭下分外好看:“大人力排眾議支持洩洪,震懾巨室促成糴糧,力挽狂瀾,救韞州數萬災民於水火,真乃國之棟梁。好比管夷吾、百裏奚,當朝的於廷益……”

“好了……”林知望並不習慣徐湛亂拍馬屁的本事,聽他越說越離譜,不耐煩的打斷,手裏的書往他大腿上甩了一下,嗔怪道:“巧言令色!”倒與郭渺的反應如出一轍。

徐湛斂了笑,覺得分外無趣。

再成熟練達,也分明還是個小孩子,林知望又氣又笑,拿起帶進來的一摞書遞給他:“莫說這些不靠譜的了,你從開蒙就該知道,‘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在大祁,想要有一番實幹,還是要讀書的。”

“大人說這些,只為了勸學生讀書?”徐湛接過書本嬉笑道:“大人不必如此,學生從小就知道,除了讀書,沒有其他的出路。”

“既然知道,就別嬉皮笑臉的。”林知望態度嚴肅起來:“看看吧,歷代進士的範文程墨,我聽聞你長於記憶,卻切記不可一味牽強暗記,要勤於思考,才能寫出精彩的文章。時文形式死板,大多千篇一律,想要出類拔萃,還得在立論上下功夫。”

徐湛翻了翻,虛心的聽了,林知望於學識一道,可能不及郭渺這樣以博聞強識著稱的大儒,但在應試方面,眼前的狀元公足矣甩開尋常的進士一條街去。

“大人,這些書是從京城帶來的?”徐湛納悶的問,雖然各大書店均有程文銷售,但林知望這些程墨真是品類齊全,篇篇精品。

林知望搖搖頭:“是讓人從老宅取來的,你哥哥從前應考時用的。另外還有,我這些天謄抄的朝中可能出任主同考官的作文,折角的篇幅和朱筆標註的地方你要認真領會,有了自己的見解,試著去寫,切勿眼高手低。”

看到林知望不辭辛勞做的這些,徐湛輕聲道:“謝謝大人。”

林知望拉著他正色道:“真要謝我,就安分的考試,盡快去京城,別再任性胡為,像前幾天,險些把性命搭進去!失而覆得,得而覆失,爹爹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

林知望口中“爹爹”、“我兒”越來越順口,但聽他說這樣的話,徐湛不能說不感動。自小外公對他講,要他將舅舅舅母當做爹娘,他以為別人只有一個爹爹,他卻有兩個,還有疼愛他的外公和年齡相仿的小舅舅,該是最有福氣的人。隨著日漸懂事,卻發現畢竟不同,大舅和舅母將他擠兌出門,疼愛他的二舅也放心將他一個人扔在韞州。

“發什麽呆呢,回話!”林知望口氣變得嚴厲,喚回徐湛的思緒。

“知道了。”徐湛小聲應道。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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