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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肆:千裏數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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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肆:千裏數重遠

白雪皚皚,冰封萬裏,蒼茫的廣袤之地,唯一的顏色,是純潔無瑕的白,冰清玉潔的白。

放眼看去,除了冰冷的雪,就是紅松和雲杉在白雪的覆蓋下,粉妝玉砌成剔透白皙的白玉杉,間或會有梅花鹿、貂或者銀狐從樹下雪地上奔跑而過,留下一小串淺淺的腳印,爾後再無聲響。

渺無人煙的長白山脈,陪著時光靜老。長相守,到白頭。

來到長白山脈,已有半年時間,六次的月圓毒發,六次的苦苦煎熬,只留下一個不斷受傷又治愈的我,和另一個看著我不斷忍受折磨的人。那就是劍侍。

“琴人,喝藥了。”雪地裏唯一的一間小木屋,此刻在風雪的洗禮下,覆滿積雪。劍侍在屋裏熬了藥,端至我面前。

我接過藥碗,一口氣喝下,不想湯藥太熱,燙了喉嚨,勉強吞下後,一陣猛咳。

“你不會把湯藥吹涼了再喝!”劍侍過來替我拍背順氣,一臉沒好氣。

“咳咳,我怎麽,咳咳,知道,藥那麽熱,咳咳……”嘴巴發麻,喉嚨又燙著,咳得停不下來。

“誰讓你又再發呆!”劍侍語氣很怒,臉上卻很著急。下一次還是把藥湯放涼些再讓這個時常發呆的人喝下他會比較放心。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我撇嘴無語,剛才的確在自我世界裏發呆,才對接過的藥是熱是涼都沒註意。

此刻坐在木屋的小床上,床頭刻了一個正字和一橫,那是我來到長白山脈已半年的時間刻印,提醒自己已經毒發六次,也已經熬過了六次。

半年之前,從洛陽出發,沿道打馬趕路,經過將近十日到達人煙罕至的單單大嶺,尋到了日月泉。

單單大嶺,我一直糾結哪兒來的大嶺,等感到一路上越發寒冷和荒涼,再同劍侍研究所行方向,直朝東北而去,及至到了目的地,發現滿地的冰雪才猛然想起,其實單單大嶺就是現在普遍稱呼的長白山脈。

叔夜給我準備了諸多藥材和書籍,易婳則是為我備了很多食物和衣物,除病解悶防寒保暖治真是一樣不缺。我本以為劍侍只是帶我找到日月泉,他便回去或者去到最近的村莊待著,畢竟他沒有陪著我在雪山老林裏度過三年的義務。

可當他把所有行李都搬至小木屋,並且在小木屋住下時,我才知道他要陪著我,整整三年。

“你怎麽也留下了?在這兒,人煙稀少的,你不覺得無聊嗎?”當時我看他就像看一個沒見過的怪物一樣吃驚,完全沒想過他也要留下來。

“我說過,生死相隨。”他看我的表情很無奈,因為覺得我問了一個很傻的問題。

一時語塞,我都忘了劍侍的誓言。我讓他不用陪著我,他自是不肯,最低限度的只能讓他別時時刻刻跟著我,讓他做自己想做的事。

劍侍聽了我的要求只是點頭,並無改變仍然跟著我。

其實除了小木屋,以及小木屋不遠處的日月泉,其他地方我是很少去的,所以間接形成了劍侍也只在這兩個地方來去。

日月泉,日泉終年水溫不變,熱氣蒸騰,即使在最寒冷的臘月也未曾降溫。而月泉則距離日泉不過二十米開外,終年寒冷,冷凝之氣裊裊而起,卻也未曾有一粒雪渣,更不用說凍結成冰。

形成這樣奇異的兩個泉水,想必這風雪地下有暖泉的流過才會終年使得日泉不冷月泉不凝。

到達長白山脈後第一次毒發,劍侍讓我下到月泉,以月泉之冷抵抗赤月的燥熱。雖然是長白山還沒到嚴冬季節的七月,但猛一下到月泉裏,冰冷的泉水刺得我渾身發麻,冷得直哆嗦,卻也很好的抑制了燥熱。然而燥熱是要持續一整夜,在月泉浸久了我開始承受不住冰冷,被凍得面色蒼白嘴唇烏青,最後只好上了岸在一旁等著燥熱再次蠢動後再下入月泉。

一整夜如此反覆,熬至天亮。然而燥熱能以月泉壓制,卻壓制不了隨血液流入心臟的毒性,以及流入心臟過程中那種刺痛和心臟的撕裂感。這樣,我也只能咬緊牙,指尖狠狠刺入掌心中,以痛止痛,分散心臟的痛楚。不過好在月泉壓制了燥熱,同時也減緩了血液的流動,痛楚也少了一些。

泡在月泉一夜後,接下來要泡在日泉一日,以日泉之暖溫暖隨之而來的冰冷,赤月的月之毒性。雖然不足以完全祛除身體的寒冷,但至少不會使得心臟跳動緩慢周身冰冷像個死人。

第三日醒來後,則是需要喝下劍侍熬好的藥湯,據他說,是他和叔夜研究出來能夠減少毒性入侵心臟的湯藥,可使得日後身體不會因毒性而變得孱弱。湯藥需要接連喝三日,每日三次。

湯藥很苦,這些日常看起來很一般的草藥,和在一起煎熬後奇苦無比,可是不能不喝,只能皺眉一口喝下。

一口喝下,就像今日,因為我的發呆,燙了喉嚨。今日是六次毒發後,喝了湯藥的第三日中午。

“至少你可以提醒我一下嘛……”喝藥喝藥,下一次我接過湯藥一定要把藥放到涼了為止!畢竟涼藥苦口嘛!

“你發呆的時候,誰提醒都無用,你回不來。”劍侍把藥放涼了一些後,再次讓我把剩餘的藥喝完。真苦。

“好吧……是我的錯……”我是一個病人啊,怎麽劍侍完全沒有體恤病人傷情安慰病人心情的舉動,反倒需要我認錯呢。

“的確是你的錯。”劍侍心安理得的接受了我的認錯。

很無奈的,我是一個沒人疼的病人,嗚嗚嗚。

收了碗,聽到外頭噗噗的聲響,是鴿子收翅降落的聲響,劍侍去到屋外,捧著信鴿進來,遞給我一張紙條。紙條小楷寫的密密麻麻,內容無非是叔夜匯報洛陽眾人這一個月的近況。

摸摸信鴿圓圓的頭,信鴿在我掌心來回磨蹭。“小信鴿,辛苦你啦。”我餵它谷粒和玉米,他吃著咕咕撒嬌。

不知劍侍如何訓練這只信鴿,能飛這麽遠,還能在這個廣袤的長白山認路,每月給我和叔夜送信。叔夜的信每月一封,都是寫在月圓之夜,爾後讓信鴿展翅飛來傳遞信息,再把我的回信平安送回。

“安好,毋念。”在背面寫了字,塞回信鴿腿部的信筒裏,再餵它許多食物。“小信鴿,謝謝。”

信鴿吃得心滿意足,又在我手裏直蹭。

相較於叔夜寫了許多的字,我實在不知該回什麽話,這裏一切無聊,除了彈琴和看書,就沒有別的可說,我想安好二字,足以讓他安心,知道他最想知道的事吧。

“劍侍,你養的信鴿,倒是和我比較親,你會不會吃味啊?”我好奇。

“我的就是你的。我養的信鴿就是你的信鴿,它和你親近,我為什麽要吃味?”劍侍回答得一臉冷酷。完全沒有了解冷笑話細胞的人果然不能和他說冷笑話,我再一次因為自己的錯誤而搬石頭砸腳了。

待信鴿休息夠了,劍侍捧它出門,讓它飛回叔夜那兒。

赤月之毒每月遞增,有月泉很好的壓制住,但抵抗心臟的刺痛而不可避免留下許多血痕月牙,布滿不大的掌心。上月未消,次月又增,重重覆覆,直到掌心不再白皙,是皮膚新生的微紅。

劍侍別無他法,只能小心翼翼給我上藥,用叔夜留下最好的藥盡量讓我掌心的傷口痊愈。

我因忍耐而受傷,劍侍則是看著我受傷,為我的傷而受累。我們兩人都活得壓抑和忍耐。

平日裏,我只彈琴和看書,劍侍在雪地裏,最多的就是練他的劍,練殺人的劍法。他說他為了保護我,要練成保護人的劍法。

然而他一朝一夕所練成殺人的劍,想要改過來確是不易的。他的每一個動作都以最直接能夠殺人而行動,若要轉攻為守,於他而言未必是好。如同當初他僅以木簪便破喉取了同伴性命一般,倘若讓他只以木簪護著我而不傷人,怕是一件很難的事。

“劍侍,日後你若要護我,只需把我帶遠就好,倘若實在不可,盡量別殺人罷,只傷為止。”我只能如此告訴他。太多情況下,非得爭個你死活我,對方勢必要殺己之時,一味忍讓不是辦法,倒不如只傷了對方,令對方無法再攻即可。

劍侍此刻正在練劍,我坐在屋檐下,為他撫琴。琴音隨著他橫砍向前滑音,隨他縱劈而猛的直拽入高音,隨他低頭掃雪降至低吟,隨他一刀劈向松杉急速撚起,拉弦擊琴,如雷鳴閃電橫空霹靂,是撚起的激烈之響,也是長劍劈中杉木轟然倒地的巨響!

雪地揚起滿地積雪,飄灑間模糊了劍侍的身影,像個仙幻之境遙不可及。

這樣猛烈的力道能夠將樹木劈開,讓我對劍侍的功夫有了更深一層的了解。

叔夜在信裏說,仲悌終於結束守喪,將於四月三十日大婚,因我不能前去,他會替我把賀禮一並送上。

我想念仲悌對我的照顧,月霞對我的關愛,還有呂府給我留下的美好記憶,我想去信都,看他們大婚,哪怕只能待短短的一刻,只要能親眼看到他們拜天地,我也會心滿意足。

央求劍侍帶我回信都,劍侍毫不猶豫拒絕我:“不可能,你不能離開這裏,少了日月泉相助,赤月之毒會讓你生不如死!”

“劍侍,可以的啦!我算過時間,四月十七日我醒了之後馬上出發,正常十日能到洛陽,從洛陽到信都需要兩日半的功夫,這樣我就能趕在三十日之前到達,之後也能在下月十五日之前回來。”為此我精打細算了很久。

“醒了之後馬上出發?你是不用考慮自己的身體狀況,不需要喝藥三日,不需要好好休養了?”劍侍瞪著我,臉冷得比外面的冰雪還冷。

“額,這個……”我的身體情況劍侍比我還了解,他擔心我不讓我去很正常。

“不行。你不能去。”劍侍堅決拒絕我。

劍侍你個笨蛋!氣得我之後無論彈琴看書吃飯統統不理他,讓他自己一個人一邊待著!

眼看快要到四月了,劍侍始終不肯答應我,即使我以冷戰不合作的方式忽略他報覆他,也完全沒用。

“劍侍,求求你啦,帶我去信都吧?喝藥那幾日我會乖乖喝藥休息的,真的!”硬的不行就來軟的!使用出我無敵撒嬌,拽著劍侍的衣袂不放,拉著他求情。

劍侍被我拉著衣袂使勁搖晃,冷著臉看我求情。“我是真的很想去看望仲悌和月霞,從這兒直取信都,也能省下一點時間。好不好嘛~~”我不停撒嬌,劍侍不為所動。

哼,難道真要我抹眼淚給他看他才肯同意嗎?雖然我可以命令他,但我從不想以主人的身份壓他命令他,只因我從沒把他當成我的下屬和隨從。

撒嬌很久,久到以為劍侍仍舊不肯我就快要放棄的時候,他終於點頭,“好。但是你要好好休息,喝足三日的藥之後才能出發!”

“耶~劍侍你真是太好了!”我高興得手舞足蹈,抱住劍侍,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然後在小屋裏到處跑跳,抒發我的喜悅心情。

劍侍僵在原地,已成一個冰雕。

能回信都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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