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苒的話成功令老者閉上了嘴。因為他知道東方苒嘴裏那個握刀的人是誰——如果這個人沒有出現，大約東方苒也不會這般意難平。

“阿苒。”他嘆了一口氣：“這都是命，你要學會去接受它。你的身體底子，禁不住你這樣折騰。”

東方苒嗤笑：“是啊，都是命。”

一共十七竅，哪怕她只開了一竅，東方苒也不會如此不甘。她第一次碰槍，就讓在場無數高層驚為天人：這個年幼的孩子，在機械和狙殺上表現出了驚人的天賦！

誰能想到，一個纖弱的早產兒，在碰到金屬氣息的槍械之後，能那樣自然的與那股子淩冽殺意融為一體？

可偏偏，四歲的原力測試，東方苒苒被檢查出十七竅一竅不通。

十七竅一竅不通，意味著魔法不能練——練了就會變成腦殘。

十七竅一竅不通，意味著原力不能練——練了就會經脈盡斷。

偏偏就是同一個試煉場，同一個檢測器，槍械敏敏感度幾乎為零，連最簡單的上膛都要看工作人員演示十遍的小男孩，被檢測出十七竅全通。

十七竅全通，歷史上從來沒有記錄過的天才。不，準確的說。天賦到了這個地步，他已經不能被稱之為天才了！他簡直就是未來的移動生命收割機！

東方苒從小到大，聽過最多的兩個字就是“可惜”。

東方家名義上是書香世家，但立身根本仍舊是修行。東方家多出儒將，可在朝堂上舌戰群儒，也可赴往邊關殺人。她是東方家的長女，三歲識字，四歲接觸槍械，卻十七竅，一竅不通。

再然後，李樂就被接回了東方家。因為他有個姓東方的母親。

東方苒把桌子上的宣紙收起來妥善放好，對著老者行了個大禮：“老師這四年的指導對我而言有很大的意義，但學生心意已決，希望老師能夠支持。”

言下之意，就算老者阻止，她也會按照自己原來的想法繼續做下去。

老者深深的皺起眉頭：“阿苒，你可真的想明白了？李樂其人…雖然本性不壞，但他又確實滿身反骨桀驁兇戾……”

“老師，”東方苒微微一笑：“我說過，我一直都很想知道。

“是我握筆寫字的手穩，還是他握刀殺人的手穩。”

那年李樂還沒有被送進東方家，他還在戰場上苦苦掙紮求生，他還不知道自己身上流著第九層的血，自然也不會知道，在第九層的大夏帝都中，有一位身份尊貴的少女盯上了自己。

在夢裏，時間的流逝就很容易讓人遺忘，東方苒苒也不意外。她覺得只是幾個眨眼的功夫，面前稚氣未消的少女，個子就長高了許多，眉目也略微長開。

她仍舊坐在之前的那間屋子裏，面前仍舊放著之前的那張桌子，桌子上仍舊擺著張空白的宣紙。

混雜了藥材的墨塊被研磨開了，散發出沁人心脾的淡香。

這是這次，桌子對面已經沒有了那名老者。

東方苒深深皺起的眉頭，也沒有再舒緩開來。

她提著筆，沒有落下筆鋒，眼裏沒有遲疑的神色；墨水啪嗒一聲落在紙面上，在上面渲染開一團烏黑。

東方苒始終恍然未聞，只是緊緊地，皺著眉，仿佛在思考著什麽。她思考得很慢，卻沒有遲疑——就好像一個耐心的人在剝洋蔥，過程雖然有點漫長並且無聊，但是她心裏很清楚：自己總會剝掉所有的洋蔥皮。

“我曾經以為自己是世間難得的天才。”她盯著紙面上的那團濃墨，自言自語：“後來我發現自己好像也沒有大不了的。”

緊皺的眉頭輕輕地舒緩開了，東方苒仿佛想通了什麽事情一般。她把筆扔進一邊的水盆裏，始終沒有落筆。外間的侍女聽到聲響，進來收拾筆墨紙硯。

她看見東方苒那張沒有寫半個字的宣紙，心裏很是好奇，問：“小姐，您今天不練字了嗎？”

“練！怎麽不練？”東方苒冷笑一聲，撿起旁邊一只墨水還未幹透的筆，在臟汙的宣紙上龍飛鳳舞的寫下一行字！

那行字寫得無比潦草，偏偏字裏行間又透出股無法言說的大氣磅礴！

侍女看著那行潦草的字跡，驚得張大了嘴——上面赫然寫著：第九層那群白癡——連個標點符號都沒有，但這短短的七個字，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好在東方苒並沒有為難下人的習慣，她和顏悅色的對侍女道：“把這張字拿下去燒了吧。”

侍女立即反應過來，不敢多說，抱著那張宣紙急匆匆的退了出去！

東方苒看著侍女的背影，心情極好的笑了起來；她很少這樣笑的，畢竟東方苒是帝都女子的標桿，作為標桿，自然得在禮儀上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來。所以東方苒已經許久許久沒有這樣順從自己的心意，這樣開心的笑了。

她從櫃子底下翻出一本厚厚的筆記本，這本筆記本並不屬於她；這是一本有著億萬年高齡的筆記本。東方苒很難去想象當初那人是怎麽留下這個筆記本的。

上面詳細的給她描繪了另外一個世界：眾神時代。

那個僅存在於傳說中的時代，在筆記本中被描繪得淋漓盡致。東方苒怎麽也想不明白，那些先人是如何在不修行原力的情況下，沖破蒼穹，潛入深海，甚至於千裏之外取人性命？盡管現在的人類科技在所有種族中，已經是最發達的了，但是和這本筆記本中所描繪的世界相比，仍舊古老而野蠻。

東方苒心底對那個傳說中的時代，心馳神往。

但是一想到如此重要的東西，居然還是從一個低等血族的棺材裏搜刮出來的；東方苒心裏就湧起無法遏制的怒氣！她一腳踢翻了案牘，在房間裏來回踱步，嘴裏自言自語的念叨著：“白癡——這群白癡！”

或許在東方苒眼裏，就連那幾位新生代的絕世天才，也絕不會聰明到哪裏去。

“億萬年前的人能做到，我又為何做不到？”

東方苒又緊皺起眉頭；她望向窗外，外面的屋檐一角，垂落下碧色的藤蔓。

在許多綠瑩瑩的寬厚葉子間，隱約可以看見一點紫色的花苞。

東方苒緊緊的盯著那點生機勃勃的紫色，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在腦子裏隱隱約約的，似乎正在逐漸成型。

她想起自己以前去奧丁王朝游歷，曾經聽過那裏的神殿布道。

老教堂的年輕牧師滿臉虔誠的說：“神降臨於世，世間便有了原力流轉，萬物便有了源。”

“神說，要有光明。於是出現了太陽，月亮，和星星。”

“神說，要有生命。於是河水裏出現魚，地底下長出植物，天上飛過鳥兒。”

“神說，要有我的孩子。於是人類從這片土地上誕生。”

……

當初東方苒雖然聽了，但並不放在心上。她自幼在大夏國長大，很難對奧丁王朝這種近乎□□的信仰產生什麽共鳴。但是此刻想來，那些神棍們所說的，似乎也並不全都是廢話。至少在某些方面，讓東方苒茅塞頓開。

她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心情也就跟著好了起來。

於是當天下午，東方苒屋檐上那顆野生的紫藤花，被東方家的大管事小心翼翼的請進了她的院子裏。而那位讓無數異族忌憚不已的，大夏國培養的未來兇獸——年輕的龍雀大人，在被自己的小侄女拒之門外三天之後，終於得以入門。

那時年輕的李樂，尚且沒有以後變態。

他只是饒有興趣的看著院子裏的那顆紫藤花——為了讓這個可憐的小家夥盡快適應“新家”，大管事甚至還找了一根上好的黃楊木給它特意做了個支架。

李樂看了足足有半刻鐘，才納悶至極的轉頭問東方苒：“這玩意兒有什麽特別之處嗎？值得你研究三天三夜？”

東方苒撫摸著紫藤花幼嫩的花藤，眉眼因為笑意而微微彎起：“花是普通的花，但是從此刻開始，它已經不是普通的花了。”

李樂抽了抽嘴角，他想：我雖然不在國子監念書了，但是黃泉也是有文化課的。我文化課成績也不差啊！但我怎麽感覺現在有點聽不懂阿苒說話了？

東方苒迎著李樂古怪的神色，坦然自若的微笑：“它現在是我的花了。”

李樂：“……算了，你開心就好。”

他覺得這個可能沒辦法怪國子監；畢竟他的阿苒是一個月裏有二十五天都在請假，而剩下的五天用來參加國子監考試的奇女子。

而事實上，國子監也並沒有任何一個老師敢去教導東方苒。

因為東方苒雖然本身沒有任何的修行天賦，但她卻有個極其出色的老師。有那位大能珠玉在前，沒人敢在東方苒面前以老師的身份自居。

東方苒半點沒有因為李樂的態度而受到打擊。相反的，她極為興奮，甚至屈尊蹲下身親自給那顆紫藤花澆水松土。李樂越看越覺得那顆紫藤花礙眼，嘖嘖咂舌的說：“過分了過分了！我可是你小叔，你伺候我都沒有這麽用心的！上次你還把我從床上踹下去……”

東方苒隨意的擺了擺手：“這個不重要。”

李樂皺眉強調：“我覺得這個很重要！”

東方苒淡淡的說：“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是——我覺得我要成神了。”

“我覺得真的很重……你說什麽？？？”話到一半，年輕的龍雀大人終於反應過來，嘴巴張得能塞下一顆雞蛋！

他咽了咽口水，覺得自己的喉嚨有點發緊：“阿苒，你剛剛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東方苒認真的又重覆了一遍：“我覺得我快要成神了——理論上來說。”

李樂：“……我們還是討論一下被踹下床的事情吧？”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