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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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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阿悍爾的草野上鋪了薄薄的一層白霜,太陽爬起時,這層薄霜就會化掉,在稀薄的光線裏迸出光亮, 把整個世界映得琉璃一般。

陳譯爬坐在土坡上, 看著這琉璃世界, 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不遠處的帳篷裏,蓄著絡腮胡的中年男人騎在馬上朝他招手:“蒙嘉!快啊!該出發了!”

陳譯吐掉枯草,往土坡下跑去,翻身上馬, 踏碎了這一地琉璃境。

他對於阿悍爾來說, 也是一道琉璃幻境。

誰都不知道,這張名叫“蒙嘉”的皮子下, 藏的是一個中原人,他叫陳譯, 綏雲軍隱衛營玄隊甲字第一人。

他在阿悍爾與太子殿下初次兵糧互換時,藏在他們返程的糧車底下,可惜沒能通過阿悍爾邊境過於嚴格的篩查,為了不引發沖突, 只能小心地撤離,以魚群洄游的方式從阿悍爾邊境線撤回北昭。

或許是陰差陽錯,陳譯在撤離過程中, 遇到了一隊從定風關前線撤回的重傷兵隊伍, 他們遇到了暴雨,路上死了不少人。

他扒下其中一人的衣裳腰牌, 照著那傷勢給自己來了套全的, 再用粗石把自己的臉蹭得鮮血淋漓, 保險起見還扯了紗布把自個的臉包得嚴實,這才從阿悍爾這鐵桶的啟合中找到了一絲隙,游了進來。

一同執行任務的其餘六人都以為陳譯死在了撤離過程中。

“陳譯”確實死了。

活下來的人叫“蒙嘉”。

他生了一副酷似草原人的體格,連口音都能學得一般無二,混入這阿悍爾最東邊的邦察旗是件輕松的事,他寡言賣力、踏實肯幹,又是上過戰場的英雄,很快得到了樸實的阿悍爾人民的喜愛。

陳譯的初始任務是打入阿悍爾,隱蔽,等待起用的那一日。

馬匹掠風而過,草野上的水珠被日頭曬透,清晨的氤氳散去,草葉脈絡纖毫畢現,在陽光的照透下最終無處躲藏。

阿悍爾朔風呼嘯,尖刀隱蔽游走。

這股朔風掠過重重山水,越境呼嘯而來,攪亂了京城上空的積雨濃雲,夜色籠罩下的東宮沈浸在漫無邊際的冷濕中。

書房重新掌了燈。

就一盞,孤零零地立在幹凈的長桌邊沿,微弱的光線照透不了整個空間,它只能弱小地堅守著桌邊的小小陣地,在時間的流逝中變得越發黯淡。

封暄在此坐了將近一個時辰。

他手裏的密報被捏得發皺,手上的玫瑰露味兒早已散去,迸起的青筋昭示著主人無法平靜的心潮。

密報所示,阿悍爾布防在西北定風關前線的軍隊僅有六萬人,這與封暄原本的猜測大有出入,但也符合了他昨日無意問司絨的話——戰事拖得太長了。

敵方沒有助力,那便是阿悍爾出了問題,裁兵?北拓?屯田?建城?不論是哪個,阿悍爾兵力大不如前。所以這在某種程度上是司絨找上封暄的原因,是阿悍爾要與北昭開榷場談和的原因,是阿勒在山南海域占下帝弓灣,牽制兵力的原因。

阿悍爾在做什麽?

封暄想到了昨夜,他說起戰事是否拉得太長時,陡然被司絨扯落的頭發;想到司絨畫的圖紙,刀、槍、劍、戟、錘、箭,她對十八般兵器都有所涉獵,但明顯對這些兵器興致缺缺,她像在找某種特定的武器,有幾次已經提到嘴邊了,又硬生生給咽回去。

無所謂。

封暄捏著眉心。

他不在乎這些。

他沈坐的原因不在於此,不在於密報的內容,而在於這封密報本身,它來自於阿悍爾內部!

這讓他想起和司絨的“尖刀論”,她對於尖刀有多麽排斥與抵觸,從她的反應就可以看出來。

可這把尖刀被他早早地,親手送入了阿悍爾腹地,帶出了阿悍爾的秘密一角。

他不敢想此事暴露的後果,不送尖刀入阿悍爾,這是他許下的承諾,可這把刀送入得太早了,早過了他許諾的時間。

尖刀還在潛伏,就已經在隱匿待命的過程中悄然幻化出了另一邊刀刃,紮得封暄心口生疼,這是種嶄新的痛感,和他此前從司絨身上嘗過的種種都不一樣。

司絨。

司絨。

封暄默念著她的名字,近乎頹廢的默念,把他的心念得又酸又喪,那是一種無痕的窒息感。

離開。

這兩個字光是想想,就能殺掉他。

不能,封暄徐徐吐出一口粗重的氣,司絨只能在他身邊。

雨勢驟然大起來。

已入夜了,暮色遮掩暴雨,肆無忌憚地彈跳在朱檐瓦礫上,九山從雨幕中走近書房,收傘抖了抖袖子,一長兩短敲門:“殿下,朱將軍到了。”

“嗯,”封暄點燃密信,丟進銅爐裏,“請進來,公主用過晚膳了嗎。”

“公主用過晚膳,一刻鐘後便到,”九山小心地問,“殿下,是否告知陳譯任務終止,尋機隱出阿悍爾?”

九山看的角度是北昭與阿悍爾如今正談和,陳譯這把刀藏得好便罷了,若是藏不好,那就要從助力變成北昭自己的隱患。

談和是國事,猶如巨大的車輪滾動,每往前走一寸,後邊都是雙方人力物力財力的堆砌。

除開這些,雙方正處於重建信任的關鍵期,這信任感就像剛蹣跚學步的稚子,受著兩邊的攙扶和護持,若是身後猛不丁來把刀一捅,頃刻就會稀碎!

雙方已經不再像兩個月前,隔著八裏廊拱衛帶互相眺望,遠遠地忌憚,現在是正在彼此靠近的時候,握手能言和,反手也能給對方致命一擊。

九山憂心忡忡,他是個愛操心的性子,卻久久等不到殿下的答覆。

“暫不撤離,以免暴露。”紙張潮濕,火舌艱難舔舐,封暄盯著那一點火光,他想的遠比九山要深,不知道陳譯是怎麽打入阿悍爾的,貿然撤離,風險必定成倍拔升。

要撤離,也要做好萬全安排,如今榷場已開,邊關即將開放,人口流動是個好機會;唐羊關海域北接曼寧港,若是戰事延伸到阿悍爾東部,趁戰亂撤離也是個好機會,甚至若能把陳譯這把刀在阿悍爾轉個方向,對向外敵,更能化解這把刀的“罪孽初衷”。

封暄有數種方法轉圜,唯獨不能想象司絨的反應。

亥時初,司絨走進東宮書房。

房門打開,從裏游出一絲紙張燃燒過的味道,很快被身後猛灌而入的夜風攪散。

屋內亮堂,熱茶備著,火盆點了起來,窗戶只留兩道流通的窄縫,西側墻上懸掛唐羊關海域軍事圖,封暄和朱垓一左一右地站著,正在細談軍事布防。

“來了。”封暄一眼看到司絨,待她走近,在中間做了簡單的介紹。

寒暄過後,切入正題。

“請你來,是要將唐羊關海域的軍事部署與你通個氣,看此處,”封暄手指點在一處港口,“唐羊關最北是旭州城,旭州港一路往北,直通曼寧港阿蒙山,那裏是誰的地方,不必孤多說。”

關於黎婕的猜測,封暄已經與司絨提過幾句,她的目光隨封暄手指移動,放到阿蒙山的位置,說:“你的意思是,他們可能會從曼寧港登岸,南攻北昭,西進阿悍爾?”

封暄眉峰壓低,專註在地圖上,思路轉得很快:“不,如此一來他們會面臨陸上的雙面回攻,他們會兵分兩路,步兵從曼寧港登岸,西進阿悍爾,水師從海域襲來,正面攻上北昭唐羊關。”

“這點我同意,但恕我直言,”司絨嘆了口氣,阿悍爾戰事剛平,還沒喘過一口氣,緊接著又面臨隱形的威脅,“黎婕與阿悍爾無冤無仇,李迷笛若不是皇子,那就是顆可以隨時放棄的探路石,她為什麽要同時對上阿悍爾與北昭,吃得下麽?”

“銅礦、鐵場和工匠,”封暄一針見血,“若要打持久戰,占領阿悍爾東面,就等於擁有源源不斷的武器供應,即便被你我雙方夾攻,也可以退回易守難攻的阿蒙山,這風險值得冒。”

好吧,這是真有道理,司絨專註想事時,就愛揪著一根手指頭,封暄往下落一眼,把她往身側帶一步,給朱垓讓位置,又塞了一杯熱茶往她手裏去。

“朱垓,說一說如今的唐羊關海防布局。”

朱垓放在軍中也是一跺腳震三震的人物,為人義字當先,軍營裏官場上都吃得開,今日卻有些局促,他清了清嗓,才說:“唐羊關現有綏雲軍二十萬,各州、縣、港灣地方軍共三十萬,合五十萬正規軍,戰船二千,巡船四千。”

報了總體概況,朱垓緊接著詳述了各個港口海灣的布防細節。

時間緩慢流逝,九山進來換了兩次茶。

“咱們東面唐羊關進入備戰狀態後,便做足了準備,巡防日夜不輟,不至於被打個措手不及,”朱垓說得口幹舌燥,灌了一杯茶,擱下後又說,“阿悍爾若是遇襲,綏雲軍從旭州往北支援阿悍爾,那重重山脈天險反而不利行軍,但可以從旭州灣往上,包敵軍屁……後路。”

“太慢,”封暄指了一下阿悍爾東面的大片草原,“如果阿悍爾能夠接受北昭駐軍在哈赤草原,就可以在一日內支援到阿悍爾。”

“這不能,”司絨立刻拒絕,“在哈赤草原養馬可以,駐軍不成,阿爹不會同意的。”

哈赤草原每一次沖突爆發,都是因為北昭有往裏駐軍的意思,這兒的雨東河,西連阿悍爾腹地,東流向曼寧港,往北同樣是阿悍爾的邦察旗,讓北昭在這駐軍,就等同於把阿悍爾敞開懷,無法防備的那種。

這直截了當的拒絕把朱垓嚇了一跳,他和九山一道低頭望茶水,裝作沒聽見太子殿下教人一票否了。

“別急,”封暄接著拋出重彈,“阿悍爾也可一同駐軍哈赤草原,把邦察旗變作前線陣地,封鎖住阿蒙山這條進攻路線,再把雨東河這條路封死,阿悍爾內部便不會受到威脅。”

這話一出,連朱垓九山都往太子看過去。

“?”司絨思緒頓時卡住,她看向封暄,“你想要建個軍事聯盟?”

這步子邁得太大了。

阿悍爾和北昭才剛剛破冰,商貿上的往來要小心謹慎,至今連邊關都不敢徹底放開,就是要保穩。

穩,這是雙方談和過程中,毋庸置疑的基調。

軍事往來意味著什麽,上半年還在拼殺得你死我活的兩邊人,如今要處在一塊兒當好兄弟,過往的仇怎麽算呢?我父輩祖輩的骨頭埋在這片土地,你的長刀飲盡了我兄弟的熱血,強行要融合,只會導致已逝之人不能瞑目,幸存之人無法自處,最終釀成大亂子。

封暄瘋了吧。

但他竟然點了頭:“如果不想有無謂的犧牲,就要拋卻舊有成見,等到敵軍兵臨阿悍爾,那就遲了,兩軍磨合要趁早。”

子時,夜風呼嘯,窗縫間流動冷氣。

宮裏的燈和鏡園的燈不一樣,封暄擺了幾次,對光線都不滿意。

司絨剛沐浴完,披著衣裳出來,一見封暄就說:“這事兒太大,我沒法定主意,方才已經寫了信回阿悍爾,將此事明晰都告知阿爹。”

“嗯,”封暄把一座絹燈燈罩換成琉璃罩,“這個光線如何?”

“都行。”司絨沒看出來區別,她的心思都在哈赤草原上。

封暄幹脆把所有絹燈都換了燈罩,才擁著她上床:“有什麽顧慮,說出來。”

“還是那句話,太急了。”司絨把外衫脫給他。

“知道我此前為何打算攻打阿悍爾嗎?”封暄把衣裳掛好,反而岔了話題。

“願聞其詳。”司絨翻到床裏側去。

“疲了,”封暄放下床帳,“阿悍爾與北昭在八裏廊對峙數年,膠著數年,大大小小沖突不斷,又連對方的土地都踩不上。久而久之,青雲軍的疲態是四軍裏面最明顯的,甚至比破雲軍還嚴重,若是再不拔刀出鞘,這把刀就要銹了。”

“阿悍爾是流動軍,沒有這個問題。”司絨若有所思。

“所以你們能一直保持高亢的戰意,這也是青雲軍屢攻不下的原因,但是司絨,”封暄從身後把她抱住,“如果能把這戰意轉向第三方,那就是化解你我敵意的最佳方式。”

“封暄,”司絨忽然說,“我感覺你想要把阿悍爾綁住。”

“我想綁的是你。”這才不擇手段。

“這需要莫大的信任,我信你,阿悍爾未必。”司絨把這當作一句情話,她不知道這當中有她不能承受的因由。

“你說什麽?”封暄把她翻過來。

“我說阿悍爾未必信任北昭軍隊。”

“前一句。”

司絨停了停,自然而然說:“我信你啊。作為司絨,我信你,作為阿悍爾公主,我對你還剩一個秘密,你聽不聽?”

封暄沈默良久。

他曾經和這個姑娘彼此算計,較量不斷,信任要跨越家國,脫離立場,所以分外難得。

封暄今天,聽到的是不再掩飾的信任。

偏偏在這一刻。

信任,這兩個字把他無聲地淩遲了一遍。

他伸出的手臂枕上了一顆腦袋,司絨把他抱著,頭往他頸間埋。

“過時不候,殿下出神可要有個限度。”

“與藏書室有關?”封暄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這你也能猜到。”司絨含著笑,已經不會有被猜透的微妙忌憚了,她處在一種充滿安全感的階段,心底的小觸角猶如浸在甜漿裏頭搖曳,這是封暄小心灌溉和守護的結果。

“今日遲了,明日帶你開藏書室。”

司絨觀察力非常好,她不會放過心裏的任何一點疑慮:“你不高興嗎?”

“哪個更重要?”

“嗯?”

“藏書室和我不高興,”他托起她的下頜,想要把她看得更清楚,重覆問道,“哪個更重要。”

“你,”司絨答得毫不猶豫,停了一下,笑,“你不高興,我怕你把我悶死在藏書室裏啊。”

封暄沒說話,拇指指腹摩挲她的下頜。

“真的是你。”司絨小聲地補充,近乎氣音,也不在乎對方能不能聽到。

真的是你。

封暄聽到了,他被這四個字擊中了,看司絨的眼神濃烈到無法忽視。

今夜他介於溫柔和暴戾之間,在猛烈的力道中用纏綿的吻化掉了她,讓她汗淚漣漣,他們徹底沒有了距離,緊緊地抱在一起。

他撥開了她頸後的濕發,在她戰栗的時候問:“可以不走嗎?”

太不道德了,他想,可不可以不道德?就這一次。

司絨意識繚亂,熱得沒處跑,那燈火湧向她,山影壓向她,在混亂明碎的光線裏,怔怔地看他。

這每個字都像單獨拆開,一個個敲在她天靈蓋,讓她除了聲響,再不能領會到其中的意思,只能混亂地抓著他的話尾重覆:“什麽……不走嗎?”

他不滿意,變得兇狠起來,蠻橫起來。

她哼哭出聲。

“說,”他附耳過去,哄著她,“不走。”

“不走不走。”她學會了,說得飛快,在哼聲裏連說兩遍。

“永遠都別走。”

他把這句話攪進了她口中。

他好卑鄙,他想,就這一次。

封暄用卑劣的手段騙到了一句輕飄飄的“誓言”。

這句誓言一點分量都沒有,宛如海面上的泡沫,第二日起來她就不會記得。

不,她在下一波浪潮裏就會忘記,可他用這句誓言定住了自己不安的心,假裝它就是一句“不離不棄的海誓山盟”,這在他心裏重如千鈞。

翌日司絨坐在床上,她很確定自己在夜裏說了些不該說的話,但她撐著額,沈浸在在混亂的思潮裏,憑借一向拿得出手的記憶力,像大海撈針一樣撈自己說過的字詞。

撈了半日,呼吸潮濕,面頰浮紅。

回想到的都是一些激烈的場面。

蟒袍在跟前游過,封暄正找她的衣裳,她懶懶地抓住他衣擺,有點悶氣:“殿下以後不要哄我胡亂說話。”

“我這兒,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

他把食不言、寢不語六個字咬得重重的,司絨攥緊手,臉“唰”地通紅,這是她頭一回去鏡園蹭飯時故意說的。

她拿冰涼涼的手貼著臉,把那股熱壓下去,憋出一句:“殿下記性真好。”

八寶櫃裏的衣裳不多,一會兒要去藏書室,裏頭陰冷,其實把外衫穿好比較重要,但他翻來挑去,找的都是小衣,因此回得漫不經心:“公主就一般般了。”

司絨貼著貼著,把手放鼻子下聞:“你不要再學我說話。”

封暄還在學著她的調調:“好啊。”

司絨拔高聲線:“封暄。”

“乖。”

司絨奇異地被這個字安撫到了,她嗅著掌心,好像有什麽畫面碎片一閃而過。

同時。

封暄從屏風後出來,五指張開,每根手指上都掛著件薄薄的小衣,像個漂亮極了的小掛衣架。

他問:“哪件?”

而司絨腦子一轟,四下頓時靜了,酥麻感貼著頭皮往下走,順著她的脊骨四散開來,她看得怔了,隨後那五指好似動了一動,驚得她倉促地收回了視線。

封暄抿著唇,看的是她的手,是她低頭嗅手的模樣,那眸子底闃黑一片,湧著狂浪的力道,又被半斂下來的眼皮遮掩了。

宮裏檐角沒吊驚鳥鈴。

此刻沒有什麽別的聲響來打斷寢殿內的沈默,令人窒息的沈默。

司絨在這沈默下,感覺自己快燒成一段灰炭了,只有鼻子還在出氣兒,她用僅存的氣兒維持住了體面:“那,那件吧。”

哪件?

她連眼睛都沒轉過來。

“嗯。”封暄不逗她,就自個兒挑了件蝴蝶形狀的,腰部有鏤空,吊來吊去的細繩兒很多,在榻上時他很喜歡她穿這件。

他往前幾步,小衣落在她身邊:“自己能穿?”

“?”司絨在靜默裏找回了冷靜,她肯定地點頭,“當然。”

封暄往屏風外走了,走到屏風邊時忽然回頭說了句:“別聞。”

司絨攥著小衣,亂七八糟的流蘇看得她頭疼,聞言擡頭:“什麽?”

話出口便反應過來,猛地握住了自己的掌心,說:“你弄在我手上了。”

“嗯。”

司絨剛平下去的心潮再次泛起波瀾,她努力鎮定,擡眼問他:“擦過了嗎?”

“沐浴時幫你洗了。”

沐浴……那叫洗嗎!司絨掌心像攥著一團火,頭頂也要冒出煙絲兒了,抿唇說:“你出去吧,我要穿衣了。”

“我在這等你,用完早膳帶你進藏書室。”封暄站在屏風後,背對著他,寢殿內燃著數盞宮燈,把他的背影清晰地投在屏風上。

衣衫摩挲聲細密,寢衣已褪下了,小衣緩緩地貼上她皮膚,微微涼,司絨看著那背影,卻感受到了一種微妙的奇異的註視,明明隔著屏風,明明背身而立。

卻好似她就在他眼前,一覽無餘。

司絨穿了這輩子,最慢的一次衣裳。

臉頰紅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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