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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撞了個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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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暄想要速戰速決,做完這樁生意,就該和這個危險又狡猾的姑娘切斷關系。

他坐直身,從懷裏掏出一卷冊子:“這是半個月內,北昭能調動的糧食明細,種類、運輸方式、時間、預計損耗度、糧價都在上面。”

這是正事,司絨正色,但沒急著接,用指尖把冊子摁著,說:“除開糧食,阿悍爾還要一份契約,免得……殿下轉頭就拿阿悍爾的兵器反打阿悍爾。”

在鐘磐樓宴會後不說,此刻北昭先應了招,提出了糧冊,她才開口,封暄在心裏把狡猾這倆字給她壓實了。

他算到這一籌,不買賬:“阿悍爾能提供的軍械與戰馬,不過是非戰時的餘物,亂世中,誰會將真正的軍脈拿出來做買賣?”

真難糊弄。司絨拿起冊子,這麽在心裏給太子殿下扣下了第三個標簽。

她翻了兩頁後,合起,放在桌上,輕輕笑了:“殿下真是獅子大開口啊,番薯、粟米都比尋常市價高兩成,真拿阿悍爾當肥羊宰了。”

“今年阿悍爾少雨水,北昭也同樣是旱年,糧收豐寡和需求決定它的價格,”封暄頓了頓,“不是孤獅子大開口,北昭朝廷撥款控制北昭糧價,拿國庫填的這個差價,難不成北昭還要拿國庫給阿悍爾填這個差價?”

“是不是獅子大開口殿下說了不算,我需要查一查。差一厘,阿悍爾付出的都是真金白銀,殿下不會介意吧?”

又有新招,封暄往後靠,眼波冰冷:“你要如何查?”

司絨含笑,一點也不在意他的冷淡:“巧了,我的近衛正擅此道,明日便派了去鏡園,屆時請殿下多多包涵。”

封暄睨著她,無所謂地點了頭:“可。”

司絨攏了攏點兒都不擋寒氣的紗衣,虛得冷汗直冒,冷得清清醒醒,這種清醒卻是過度的透支,透支了她本就不多的精氣神,全神貫註用在和太子的交鋒上。

差不多了,她手心裏冒虛汗,委婉地下逐客令:“殿下還有什麽事嗎?”

封暄看了眼一直在撲騰水面的小王八。

哦,王八啊。

司絨捧起了花花綠綠的小瓷缸,起身到欄桿邊上,準備把小魚兒和小王八都送回湖裏,她轉過頭:“殿下不要誤會,俗話說,好人不長命,王八遺千年……”

話未說完,亭子外忽地刮來一陣風,攪散了濃稠的白霧,灌入了亭子裏,司絨冷得一哆嗦,一魚一龜連同瓷缸都“咚”一聲落進了湖裏。

隨之往下墜的還有亭子頂上的蓮花燈,一道暖光閃過後,蓮花燈四分五裂,微弱的燭火跌在地上,瞬間熄滅。

整座亭子登時陷入突如其來的黑暗中。

司絨猛地站起身。

黑暗在瞬間摧垮了她。

剛才強撐的精力轟然潰散,疲憊和沈重轟轟烈烈地反噬,巨大的恐慌襲來,她被黑色的浪頭打翻,從浪潮底下淘出更久遠的記憶。

清靈的流水聲成了夜魅的磔磔怪笑,四下裏好像一片虛無,又好像有無數看不見摸不著的綠眼,圍困她,要撕碎她,不存在的血腥氣一重一重地疊上來,她呼吸困難。

她不能控制地想要逃跑,可一轉頭就撞入了一道清冷的懷抱。

撞得她頭腦暈眩,那些雲霧好像都游進了她的腦袋,讓她沒法思考,分不清這裏是草原還是亭子。

只覺得……有一股好聞的味道驅散了記憶中的血氣。

但凡能射得了九張弓的人,都有一雙極亮的招子,封暄不說目勝鷹隼,但夜能視物是肯定的,早在半盞茶前,他就察覺雲霧開始游動,這是風的痕跡,司絨沒看到。

那陣風卷入亭子裏,帶落燈盞,封暄可以阻止,但他沒動,就如他自個兒不在意黑暗與否一樣,他認為這阿悍爾來的膽大包天的小公主也不會懼怕黑暗。

但沒想到,光明消失的一瞬間,烈陽迅速頹散,狡猾的紅狐成了離群的羊羔,驚惶又莽撞地逃竄。

他還在審視究竟是突然的黑暗催露了她的真性情,還是只是又一場伎倆,就被小羊羔撞了個滿懷。

在此刻,他仍然保持絕對的警戒。

他擡起的袖子裏有鋒利的寒芒,準準地抵在她後心,她若是輕舉妄動,那劍尖就會刺破她的皮膚,紮入她的心臟。

黑暗裏,他在謹慎地觀察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阿悍爾公主。

沒想到後腰一緊,她把兩只手都環在了他腰上,整張臉埋進他胸口,頭頂的發正好頂在他下巴。

封暄傾耳一聽,她喊他……阿娘?

我不是你娘。

“松手,孤叫人。”封暄不用腦子想都知道現在兩人看起來像什麽樣,這簡直荒唐。

司絨沒松手,甚至抱得越來越緊。

封暄想提著她後脖領把人拎開,可只觸到了一條細細緞帶,被他的動作一帶,緞帶松開,他在此刻意識到了什麽。

默了默,又把著她的肩頭想把人推開,可後腰的手攥得死緊。

叫不了人了。

她緊閉著眼,仿佛閉眼的黑暗可以忍受,可睜眼還是黑暗就讓她無比恐懼,所以她不敢松手。

溫暖和熟悉的香味是她潰散的意識裏僅剩的浮木。

封暄二十二年來,沒有哪一刻有此時狼狽,他懷裏埋著個是敵非友的姑娘,他拽掉了她小衣的掛脖系帶,還要在來人之前給她系回去。

他為什麽鏡園不待,要來這裏?

還有。

小衣系帶。

怎麽系?

“別動。”他兩只手還得拎著帶子,以防它往下掉。

手指在黑暗裏牽引緞帶穿梭,指頭不可避免地在她後頸一次次劃過。

不可控感再度襲來,比上一次更兇猛,暗藏著深層次的焦慮、不知名的抗拒,混亂地沖撞他的心防。

封暄停了下來,他問自己:為什麽不能殺了她?

昏蒙裏,他掏出來的糧冊被風吹動,窸窸窣窣的聲音就像在嘲弄他:後悔,來不及了,綏雲軍還等著這批兵器和戰馬呢。

手指頭再次動起來,迅速地在她脖子後打了個死結,提著繩結把人拎開。

她的身子是軟的,呼吸間有雨霧的潮濕,還有不尋常的熱度,落下來的一縷發被冷汗濡濕,貼在臉頰。

他餘光裏瞥到了什麽,閉了眼把她下滑的小衣往上提。

那是稍微碰一碰就陷下去的柔軟,也是極度的滾燙。

還很危險銥嬅——封暄在心裏冷漠地提醒自己,柔軟是她的武器,等她醒過來就會想著怎麽吃掉他。

外頭的侍衛聽到動靜從木道過來時,封暄已經把她拉離,摁在美人靠上斜斜歪著,稚山提著燈,一臉著急地進來,又防備深重地瞪封暄,最後喚來侍女將她攙回了房。

九山看著一地狼藉,正要開口,就聽殿下問:“讓你請的太醫呢?怎麽半日還未到?”

九山“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納悶地想:什麽太醫?

作者有話說:

司絨這個是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原因後面會講,小可憐。感情戲為主,大家看個樂吧。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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