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冰雁到底沒讓葉微行跪一夜算盤。

她的確吃味葉微行同別人的相處，但她也清楚，葉微行絕不是一個會勉強自己的人。他既娶了她，那便一定是心甘情願喜歡她的。

兩人是為了葉孤城和木仙姑的比試才在京城多留了一個月，現在比試結束，葉孤城要回南海去，他們自然也要回藏劍山莊。

這一個月來，他二人已經把京中所有同藏劍山莊有往來的人家都拜訪過了，如今要走，倒也不用特地去同別人告別了。

所以第二日一早，兩人簡單地整理了一下行李便回了杭州。

路上葉微行問姬冰雁：“你上京來時，楚留香和胡鐵花還沒走吧？”

姬冰雁點頭說是，又說：“她們說起碼會等我們回去了再走。”

葉微行想想也是，否則那一莊年齡不一的孩子，都要扔給一點紅一個人帶，也太委屈他，哦不，她了。

從京城回杭州的路不算太長，對葉微行這樣常年來往於兩地的人來說就更是短了。

一路上他都在想，性轉的楚留香和胡鐵花會是什麽樣？

胡鐵花倒是勉強有追命這個參考，但楚留香……

經過這些天的見聞，葉微行發現就算是性轉，也會保留那個人原先的神韻，不至於徹底變樣。

楚留香的神韻說簡單一點是意氣風發，但那份意氣風發之中有風流有透徹，還非常獨特，叫他實在想象不出。

葉微行就懷著這樣的好奇回到了藏劍山莊。

可惜抵達的時候，楚留香和胡鐵花都不在。

前來迎接他們的一點紅說，她們帶莊中幾個小孩出門玩了。

葉微行：“……”好吧。

暫時見不到楚留香和胡鐵花，他只能如以往一樣去湖邊找自己的徒弟。

至於姬冰雁，好不容易回到杭州，當然得去樓外樓處理這段日子以來積壓下的種種工作。

葉微行教完自己那三個變蘿莉的徒弟，便翻墻去隔壁尋她了。

過去的時候，樓中掌櫃告訴他，夫人在五樓上會客。

“會客？”葉微行有點驚訝，“哪位客人啊？”

“花家的二姑娘。”

被掌櫃這麽一說，葉微行才想起來，姬冰雁是提過花二會幫她看顧杭州的生意。

那現在應該是在聊交接的工作吧，葉微行想。

這樣想著，他一面點頭一面快步上了五樓。

過了最熱鬧的賞景季節，樓中的生意較他離開之前清淡了一些，像四樓再往上的地方，就很少再開放出來招待客人了，清靜得與樓下大堂根本不像同一個地方。

不過也正是因為四樓往上實在是太清靜了，所以葉微行剛一上去，便清楚地聽到了姬冰雁和花二的說話聲。

姬冰雁道：“這段日子多虧你了。”

花二的聲線慵懶嫵媚，道：“我不過每日過來點個卯罷了。”

片刻後，花二又道：“不過話說回來，你怎麽不跟你家葉莊主多玩一段時間再回來？”

姬冰雁：“已經玩了挺久了。”

回答她的是花二的嗤笑聲，花二道：“滿打滿算也就一個月而已，還完全沒去京城以外的地方，這也叫久？你們的婚禮本來就簡陋，好不容易得了個機會逍遙逍遙，你居然還不知道珍惜。”

葉微行聽到這裏，已經深刻體會到了花二話裏話外對自己的嫌棄。

他有點尷尬，畢竟不論拋不拋開性別，他和姬冰雁之間，都是姬冰雁付出得比較多。

然而姬冰雁卻樂在其中，當著他的面是這樣，不當著他的面時也是這樣。

此時她便輕笑著否定了花二的說法。

她說：“我同他之間不講究這些，只要他高興了，我便也高興了。”

這句話有點耳熟，葉微行稍想片刻，便回憶起了第一次聽到時大概是什麽場景。

他心下一動，再忍不住上前一步，敲響了面前這扇門。

話音應聲而停，片刻後，門從裏面被打開。

是姬冰雁。

她見到他，雖然沒有很驚訝，但也難得局促了一瞬。

下一瞬，她輕聲問：“你何時來的？”

葉微行：“剛來。”

他一邊說一邊朝屋內掃了一眼，目光觸及到倚在軟塌上的花二時頓了一頓。

花二見狀，相當有眼色地起身站直，同他打了一聲招呼。

打完這一聲招呼，她便拿過桌上的金絲長煙鬥，姿態曼妙地吸了一口，款款往門口行來，道：“既然葉莊主都來了，我便不打擾姬妹妹了，咱們改日再敘。”

葉微行：“……好。”

姬冰雁本想送她，但被她一口回絕，只得作罷。

最終夫妻倆一起站在樓梯口目送著這位二姑娘下了樓。

進屋後，葉微行又看到了堆在姬冰雁常用的那張桌子上的一大摞東西。

他頓時訕訕：“又要辛苦你。”

姬冰雁：“這有什麽，樓外樓不僅是你的產業，更是我的心血。”

她越是這樣雲淡風輕，葉微行就越是覺得自己真的非常渣男。

他想了想，認真道：“不然你稍微教我一些吧，這樣以後你忙的時候，我還能幫上忙。”

姬冰雁聞言，既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只是忍不住笑得眉頭徹底舒展了眉頭。

她平時皺眉成習慣，很少會笑成這般，以至於葉微行見了，都差些楞住。

就在他楞住的時候，眼前的人忽然上前一步，擡手環住了他的腰。

距離被拉到最近，呼吸纏繞在一起，心跳聲此起彼伏，又漸漸重合成同一個節奏。

下一刻，她把頭埋到了他胸前，很輕很輕地蹭了兩下。

葉微行正要回抱過去，便聽到身後傳來一陣不太尋常的風聲。

葉微行：“？！”

他回頭一看，發現五樓的窗戶已經開了。

窗外，一個束竹冠穿藍衫的姑娘正笑意盈盈地望著他們，道：“我好像來得不太巧？”

她聲音很爽朗，像夏夜的海風，同她身上的衣服格外相配。

葉微行：“……老楚。”

楚留香抿了抿唇，翻身躍入窗內，道：“不是我想打擾你們，是來了客人，我覺得有必要通知你們一聲。”

“客人？”葉微行有些好奇。

“嗯。”楚留香微笑著點頭，“是你當年很欣賞的一位劍客。”

葉微行欣賞過的劍客多了去了，但能夠用上當年二字的卻很少。

再看楚留香此刻略有些微妙的表情，他心中便有了個大概的答案。

“高亞男？”葉微行試探著道。

楚留香：“對，正是他。”

葉微行：“……”

他當年的確非常欣賞高亞男，但那種欣賞其實並不單純，一定要說的話，可能只有一半是因為對方的劍法，至於另一半——

葉微行忽然有點不太想回憶下去了，因為那個時候他是真的動過給高亞男和姬冰雁牽線的念頭！

“他如今徹底學成了華山派的清風劍法，可以再入江湖游歷了，便來了杭州。”楚留香道，“我同小胡在城北喝酒時，正好撞見他，便帶他回來了。”

雖然這解釋聽上去毫無問題，但葉微行還是從楚留香略微上挑的尾音裏聽出了她幸災樂禍看好戲的態度。

葉微行嘖了一聲，回頭望了姬冰雁一眼，鎮定道：“的確是貴客。”

既是貴客，他這個莊主就不好不去招待了。

不過下樓回隔壁的時候，葉微行又想起了另一件很重要的事。

性轉之前，他是讓姬冰雁送高亞男胭脂，那在性轉的世界裏呢？姬冰雁送的是什麽？

他好奇不已，幹脆就假裝想不起來問了姬冰雁。

顯然姬冰雁也還記得他當初試圖點鴛鴦譜的事，開口時語氣有點梗。

姬冰雁道：“你讓我挑了一個白玉冠，刻了青竹的。”

葉微行：“……噢。”

此時的他萬萬沒想到，等他們回到藏劍山莊，見到時隔多年重新下山的高亞男，最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對方頭上那個刻了青竹紋飾的白玉冠。

葉微行：“……”救命！

至於高亞男，他還是一身青衣，笑容颯爽，一見到葉微行便亮起了眼睛。

“微行！”稱呼也沒變，“好久不見！”

饒是葉微行心情再怎麽覆雜，聽著他這樣熱情的招呼，也很難不給出什麽反應。

於是他咳了一聲，也說了一句好久不見。

高亞男是真的很崇拜葉微行，這些年在華山派聽到他各種事跡時都會與有榮焉一下的那種，所以這回再見面，他便高高興興地黏上了葉微行。

幾人像很多年前一樣在黃昏時分一起游了西湖，可惜這麽多年過去，高亞男的酒量沒有絲毫進步，最後下船時，又差些連路都走不穩。

葉微行想了想，派人把他扶回了客房。

楚留香見狀，也扶著胡鐵花主動開溜了。

夕陽西下，湖邊一時間只剩下葉微行和姬冰雁兩人。

葉微行看姬冰雁的目光一直落在高亞男那個白玉冠上，不由得擡手摸了摸下巴。

他還沒想好要如何開口，姬冰雁就率先打破了沈默。

姬冰雁說：“其實當年，我是為你挑的那個玉冠。”

“但我沒想到，你是希望我把它送給高亞男。”

葉微行：“所以……你那時是故意那麽說的嗎？”

姬冰雁沈默片刻才點了頭，她說是。

她這輩子鮮有如此坦誠的時候，若是細究起來，幾乎每一次坦誠都是為了他。

葉微行很難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把身旁的人抱到了懷中。

他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麽，奈何一個音節都吐不出，只能把人擁得更緊。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陣令他無法抵抗的眩暈感忽然襲來。

葉微行：“！”

他倏地睜開眼，發現眼前還是金風細雨樓的陳設，再低頭一看，果然自己的身體性別已經換了回來。

所以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夢嗎？

葉微行覺得不可思議極了，對著自己的手腕眨了眨眼。

下一刻，她聽到屋外響起一陣節奏熟悉的敲門聲。

葉微行：“？！”

“誰？”恢覆成這個聲線，她居然還有點不適應。

“葉莊主。”門外的人語氣恭敬地回她，“少樓主讓我來通傳一聲，姬先生來了。”

葉微行幾乎是從床上彈起來的，她想她這應該是她這輩子穿衣服最快的時候。

不過一個半呼吸的時間，她就系好了腰帶，拉開了房門。

不管是不是夢，她都想接著抱一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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