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微行和姬冰雁從梅山回到金風細雨樓時，已差不多接近午時了。

剛下馬，便有蘇遮幕的手下來告訴他們白雲城主來了的消息。

葉微行：“她何時來的？”

那弟子一邊替他牽馬一邊恭敬地回：“大半個時辰前。”

葉微行：“倒叫她好等。”

姬冰雁也難得訕訕：“怪我把這事忘了。”

雖然細究起來這話並沒有說錯，但葉微行還是迅速反應過來，義正辭嚴道：“這怎麽能怪你，明明是我非要帶你去看花。”

他說到花，姬冰雁腦中便又一次浮現起了之前上山的時候，他折下枝頭最盛那朵插至自己鬢邊的場景。

此時那朵花仍在她頭上，她忍不住擡手碰了碰，道：“走罷，先進去。”

葉微行一面點頭，一面問那個風雨樓弟子：“葉城主現在在哪？”

弟子說應該就在紅樓裏，因為葉孤城過來後，是蘇夢枕親自招待的。

兩人一聽，便徑直往紅樓方向過去了。

尚未進門，葉微行就聽到了屋內傳來的說話聲。

很顯然，那是兩個少女的聲音。

一個像春風，柔和中帶了幾許冷冽，而另一個卻截然相反，是清冷中藏了一絲若有似無的溫軟。

葉微行不用進去，就大概能猜到究竟哪個是蘇夢枕，哪個是葉孤城。

為免自己近距離見到美少女版的蘇夢枕和葉孤城太過激動，牽著姬冰雁一路往裏走的時候，葉微行還特地用空著的那只手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告訴自己千萬要鎮定。

他們沒有特地放輕腳步，而葉孤城和蘇夢枕的武功又都不差，自是聽到了動靜。

蘇夢枕向來尊敬葉微行，現在看他回來，便立刻站起，想迎過來。

她是此間主人，她一站，葉孤城也不好意思繼續坐著，所以葉微行和姬冰雁進去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這兩人同時向他們走來的場景。

蘇夢枕年紀比葉孤城小，身量尚未發育完全，五官倒是已經脫了稚氣，加上常年病氣纏身，反倒顯出了一番獨特的清麗。

葉孤城比她高半個頭，眉眼已經徹底長開，身形瘦而不柴，不用刻意端著，便自有一股叫人為之側目的高華氣質。

饒是葉微行自認見過了足夠多的美人，比如石觀音，比如曲無思，在看到這樣兩個美少女時，還是很難不被驚艷到。

當然，當著自己老婆的面，他到底維持了鎮定。

葉微行道：“你們方才聊什麽呢？”

兩人對視一眼，最終是蘇夢枕開的口。

蘇夢枕道：“聊葉城主與一位武當長老的約戰。”

葉微行想也不想道：“約戰？那肯定是小葉贏了吧。”

此話一出，葉孤城的表情便微妙地變了一變，道：“是平局。”

葉微行：“？？？”

他驚了：“平局？武當居然有能和你打成平手的劍客？哪一位啊？”

葉孤城道：“武當的木仙姑。”

聽到木仙姑這三個字，葉微行差點脫口而出一句這誰啊。

片刻後，他終於反應過來，現在全世界都被性轉了，所以葉孤城口中的木仙姑，應該就是木道人。

葉微行：“……”

他深吸一口氣道：“你能同木——木仙姑戰成平手，已經很不錯了，她畢竟長你二十多歲呢。”

葉孤城沒有被他這句話安慰到，再開口時表情語氣都變得十分高貴冷艷。

她說：“她也長阿兄二十載。”

葉微行再度：“……”

臥槽，性轉之後居然這麽主動喊我哥哥，我又賺了！

從震驚中稍微緩過來一些後，葉微行才咳了一聲繼續道：“不管怎樣，憑你天賦，將來一定會超越木仙姑的。”

這話得到了少女蘇夢枕的讚同：“不錯，葉城主確是天生的劍客。”

關於木仙姑的話題就這麽被揭了過去，之後的時間裏，葉微行隨口問了葉孤城之後又什麽打算，是不是要回南海專心練劍去了。

葉孤城搖了搖頭，道：“我約了木仙姑，一個月後於紫金之巔再戰一回。”

“紫、紫金之巔？”葉微行又差點繃不住表情。

“是。”葉孤城頷首，“阿兄到時若是得閑，不妨也來一觀。”

葉微行無話可說，只能應下：“行，那我到時候就來看看。”

反正不論怎麽說，在絕大部分江湖人眼裏，他們都是姐弟，哦不，兄妹關系。

武當是劍術正宗，木仙姑身為武當長老，在武林中的名望一向很高。

而葉孤城，拋開她和天下第一劍客的關系不談，光是她南海第一劍的身份，就足以讓天下劍客仰望。

這樣的兩個人要在紫金之巔約戰，自然在江湖上引起了極大的震動。

正巧葉微行先前剛辦過名劍大會，大部分劍客尚未來得及賞完杭州春景離開江南，現在聽到這個消息，便立刻趕到了京城。

一個月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起碼就葉微行來說，算得上是眨眼而過。

走過春天的尾巴尖，京城也進入了一年一度的梅雨季。

葉孤城和木仙姑約戰那日從早上起便淅淅瀝瀝地下著雨，待約戰雙方都抵達紫金之巔時，雨勢不減反增，叫人避無可避。

在這樣的大雨裏比劍，對雙方都是不小的考驗，但約既已成，圍觀看熱鬧的人也全聚在了山巔，她們兩個當然還是得戰。

葉微行倒是有帶傘，因為他記掛著自家老婆怕冷，不好淋雨。

他身份卓然，跑到紫金之巔觀戰，都不用開口說什麽，人群便自動為他們夫妻讓出了道，將最好的位置送至他手上。

葉微行懶得在這種事情上如何推辭謙遜，謝過了給他讓位的一眾武當弟子後，便將目光放到了人群中央的那兩個劍客身上。

在此之前葉微行其實沒有見過木道人，現在見到這個性轉的木仙姑，倒也沒有什麽不適應的感覺。

他掃過這位木仙姑手裏的兩儀神劍，剛要收回目光，忽然發現人群對面有一道目光一直牢牢地鎖在他身上，不由得有點在意地望了過去，發現是一個打扮樸素，身材火辣的姑娘。

葉微行：“……？”

有點眼熟，可是這是誰啊？

沒等他想起來究竟是哪裏眼熟，葉孤城和木仙姑已經拔了劍。

剎那間劍光劈開雨簾，將所有人的心神都吸引了過去。

葉微行作為天下第一劍客，應該是在場最有資格評判這場比試的人，但他卻沒有專心在看，因為他一直在想，對面那個姑娘究竟是誰，或者說，究竟是誰的性轉？！

就在他最困惑的時候，他聽到身旁的姬冰雁忽然出了聲。

姬冰雁道：“對面那是追命麽？”

葉微行：“！”

原來是追命啊！怪不得這麽眼熟。

此時的他完全沈浸在了搞明白對方是誰的恍然感裏，直接忽略了姬冰雁提到追命時的語氣。

這也就導致葉孤城和木仙姑的比試一結束，追命跑過來跟他打招呼的時候，他完全忘了要克制，笑得很是高興。

“你不是不用劍麽？怎麽也跑來看了！”葉微行對追命道。

“江湖上都在議論，我又剛好在京城附近，就來湊個熱鬧。”性轉過後的追命依舊豪放，一身粗布衣裳被大雨打濕也不太在乎，解釋完前來觀戰的緣由後，還解下腰後的酒葫蘆喝了一口，末了嘖了一聲道：“我本來還想看完之後去杭州呢，沒想到你竟也在京城。”

葉微行看她不拘小節的大口喝酒姿態，忍不住笑道：“我在不在杭州有什麽關系，反正樓外樓和般若酒總是在的。”

追命聞言，也朗聲大笑起來。

笑畢，她才繼續道：“般若酒再好，也得有人一起才更好，就像當初有你和姬姑娘跟我一道喝。”

對話進行到這裏，葉微行倒終於想起來自家老婆愛喝醋的事了。

他忙開始補救：“現在已經不是姬姑娘了，是葉夫人。”

追命忙拍了下腦袋，道：“對對對，沒錯，是葉夫人。”

如此簡單地聊了幾句後，兩人又約好了來日有機會在杭州再聚。

追命大概還有別的事要辦，定下這個再聚之約便朝他們夫妻揮了揮手匆匆下山了。

雨一直沒停，襯得天色昏暗陰沈，加上葉孤城和木仙姑的比試已經結束，沒過多久，紫金之巔的人就散得差不多了。

葉微行見狀，偏頭問姬冰雁：“咱們也下山去罷？”

姬冰雁唔了一聲，算是同意。

下山路上，葉微行發現姬冰雁一臉興致缺缺懶得開口的模樣，還以為她是被這場雨凍得不舒服，主動靠過去摟住了她。

姬冰雁雖然沒躲沒掙，但表情卻不見好。

又過了一小會兒後，她忽然問他：“聽你方才那意思，你又要請追命喝酒？”

葉微行：“……”

是的，他想起來了，當年解決了南王謀反的事回到杭州的時候，姬冰雁就因為他答應讓追命免費喝到飽的事炸過。

當時的他，不，當時的她並沒有往吃醋上想，她以為姬冰雁是在嫌棄她太過敗家，所以許下了一個僅此一次的保證。

思及此處，葉微行的心情不由變得十分覆雜。

一方面他覺得這他媽真是一道送命題，另一方面他又為發現了伴侶很早就那麽在意自己而感到十分高興。

然而不論他心情再怎麽覆雜，面對姬冰雁的這個問題，他還是得回答。

他想了想，道：“我欠她一杯喜酒嘛，請一請也是應該的，至於喜酒之外的酒，那當然要另外算了。”

姬冰雁聞言，斜睨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說真的只請喜酒嗎？

葉微行：“我跟你保證過的啊，我記得的！”

姬冰雁：“可我聽你方才跟她聊天的時候說的好像不是這個意思啊。”

她說得輕巧極了，仿佛只是在描述眼前的雨下得很大很惱人，可那語氣落在葉微行耳裏，卻是令他立刻抖了三抖。

算了，他想，還是承認自己那會兒忘記這回事了吧。

好歹能混個坦白從寬呢，不是嗎？

葉微行：“我這不是好久沒見過她了嘛，當時提到喝酒，就順口這麽說了下去，你若實在不高興，我現在去找她說說清楚也行的！”

姬冰雁：“說什麽？”

葉微行：“要付酒錢啊。”

姬冰雁一聽，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難道他以為她在意的只是酒錢嗎？

這回她直接哼了一聲，扭過頭再也沒理他。

葉微行：“？？？？”

怎麽肥四！

雖然他自覺很冤，但老婆不高興了一路，回到住處也沒有理自己的意思，他總歸還是要采取一點行動的。

於是當天晚上洗漱過後，他帶了一個算盤放到床上，一臉誠懇地跪上了。

姬冰雁被他那刻意齜牙咧嘴的誇張模樣逗笑，嗔道：“你這是做什麽？”

葉微行：“娘子大人不理我，那肯定是我做得不好，跪一跪算盤反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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