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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限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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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葉長鈞, 葉三郎,睡醒了。

昨晚忙乎了一夜,天亮才回到自己的王府裏補覺。

現在醒了, 一邊洗漱, 一邊聽侍從給自己匯報他補覺的期間發生的事。

“咱家的康王領旨去誅了林家。”

“咱家的郡主參的。陛下一怒, 就把林家也誅了。”

“並沒有人為崔、林二家喊冤的。”

側妃服侍他洗漱,用了些飯食。

他喚人取大衣裳來。

側妃問:“還出門啊?”

三郎道:“我去見陛下。”

到如今,有些事, 三郎覺得該跟葉碎金開誠布公地談一談了。

側妃目送他離去。

葉碎金也才醒。

精神足了,也正在聽禦前侍從匯報。

“屬下親自把謝郎君的腿給敲斷了。”

“謝大人感激得不得了, 硬塞給我一匣子珍珠。”

侍從笑嘻嘻地, 把珍珠取出來,欲要上繳。

葉碎金道:“自己留著吧。”

侍從開心地又揣回懷裏去了。

“明日的典禮已經取消。”

“今日京城裏各大茶樓酒肆下午就打烊了,不愧是京城百姓啊。”

京城百姓見識多,出了這種血流成河的事, 都知道早點打烊關門比較安全。省得許多人聚集在茶樓酒肆裏,萬一有那等狂生妄議朝廷, 怕受牽連。

“當然沒人為崔家、林家喊冤叫屈。關百姓什麽事。”

“倒是有去衙門為自家喊冤,狀告崔家的。”

“二家門生故舊, 也安靜如雞。”

葉碎金微微一笑。

她活了兩輩子,明白了一個道理——不要高看文人。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名往。

自古以來讀書人的地位就很高, 以至於葉碎金上輩子看他們都帶著光環。

實際上, 讀書人也是人。

想透這一點, 再去看讀書人, 有風骨的不是沒有, 但絕大多數人, 讀書只是他們晉身的路徑。

一如武人修煉武藝。

而在最近這幾十年裏,很顯然,武人更有話語權。

葉碎金從重生以來便走了一條對的路,便是壯大兵馬,緊握兵權。

這也是她上輩子被剝奪走的東西。

想一想男人們為什麽要從她手裏剝奪走這些?自然因為重要啊!

失去了兵馬和軍權,葉碎金便被逼退了後宮。

有侍從進來通稟:“端王來了。”

端王就是三郎,他們昨夜的後半夜見過一面的,今天白天各自補覺。

現在都醒了,三郎又過來,必是有話說。

三郎來到暖閣,葉碎金與他煮酒:“喝點熱乎的。”

槅扇打開來,外面還在下雪,庭院景美,心情也好。

三郎道:“四郎那邊還得過兩天才能回來。”

葉碎金道:“人多,大概得殺到今天晚上吧。”

兄妹倆輕松喝著小酒,好久沒有這種閑暇時光。

但三郎放下了酒盞。

“六娘。”他沒有喚她為陛下,“儲君的事,你考慮過沒有?”

經歷了這次的皇夫事件,這個事已經不能再回避了。

從前起家創業時,葉碎金要親自沖鋒陷陣。戰陣之上哪有沒傷亡的。

好在,葉碎金雖沒有孩子,卻有宗族。她給葉家安排了合理的繼承順序——她之下,是葉四叔,葉四叔之下,是葉三郎。

畢竟是家族起事,有這樣一個繼承鏈在,知道一個人沒了,下一個該聽誰的 。葉家軍軍心是穩的。

除非他們三個同時都沒了,然而在輪流鎮守的安排下,這樣的事情又很難發生。

但這是戰時的安排,已經不再適用於眼前了。

朝堂上,那些人不知道葉碎金不能生,已經打起了血脈和夫權的主意。

覬覦的便是繼承權。

葉碎金擡起眼。

“三兄,葉家走到如今這一步,你滿意嗎?”她問。

作為葉家的嫡長男,葉長鈞當年選擇支持葉碎金而不是自己的父親,便是因為他認為葉碎金會是一個比父親和自己都更好的當家人。

他覺得,由她來掌著葉家會帶著葉家走得更遠,發展得更興盛。

三郎道:“我若說滿意,那是不知道自己骨頭有幾兩重了。”

葉碎金笑了。

三郎道:“葉家如今的模樣,放在從前,我想也不敢想的。你卻做到了。”

做到了。

得三郎肯定如此,前世的一道枷從葉碎金的肩頭卸下了。

今日誅滅崔家、林家,前世的大恨也紓解了。

葉碎金覺得渾身都輕松無比。

“三兄,我還年輕。”她道,“太早立儲君,我恐儲君不能得善終。”

趙景文當年多麽地愛趙睿啊,他的長子。

葉碎金是親眼看著一個年紀足夠大的大皇子是怎麽自然而然地對皇帝的權力產生威脅的。

大皇子沒得善終。

趙景文的眼淚也是真的。

並不是完全沒有感情的,只人的身份地位在那裏,許多外部的因素推動著,身不由己。

三郎沈默了。

他如今賦閑在家,也常讀史書。

史書常讓人心驚。三郎比旁的人更能理解那些看似平平無奇的一句話背後的血腥。

放下史書,旁的朝代不說,就單說這個大魏,從建國之初就開始了兄弟相殘、父子相殺。中間女帝以皇後登基,更是差點殺絕了宗室。

剛剛覆滅的大晉,是連女婿都摻和進來,也殺得不亦樂乎。

他問:“我們家,能平平安安地到最後嗎?”

我們家,意指整個葉氏宗族,更進一步,指葉氏本家宗室,四房、五房、七房、八房這四支。

無論葉碎金何時立儲,立長還是立賢,都脫不出這四支的範圍。

長男天生有不一樣的權利,也有不一樣的意識。

四叔和三郎都是嫡長男,他們兩個對宗族的責任感是葉家旁的人沒法比的。

“人的心若安分,就能走到最後。”葉碎金道,“但唯獨,人心二字,沒法掌控。”

這世上其實根本不存在完美的沒有疏漏的制度。或者哪怕真的有,只要執行制度的還是人,它也就不完美了。

沒有漏洞也能給你鑿出漏洞,沒有縫隙也能給你敲出縫隙。

人,是永遠的變數。

三郎問:“翻年你就三十了,你打算何時立儲?”

葉碎金道:“民間也有‘四十無子方納妾’的說法,我想十年之後再立。”

這世上也只有三郎葉長鈞能這樣坦誠地和她談論儲君的事了,也只有他敢。

葉碎金給了他一個明確的範疇:“十年之後我四十,儲君的年紀不能超過十歲。”

葉碎金如今的身體是極好的,許多前世的病痛今生都沒有。

她相信,自己還能幹很多年。

她若能長壽,儲君也能長大,平穩過渡。

她若不能長壽,管什麽平穩不平穩。

沒有孩子的人終究心態不一樣,葉碎金更在意的是自己,是自己活著的時候如何坐穩江山。

至於我死後,管它洪水滔天。

但十歲這個限制,直接把三郎的三個兒子都篩選掉了。這對三郎委實不公。

“三兄,你多生孩子吧。”

葉碎金許下承諾。

“十年後,我在你的子嗣中選。”

既都不是自己的親生孩子,理論上選誰都是一樣的。但人終究是有感情,有親疏遠近。

葉三郎,血緣最近,感情最深。

兄弟中實在沒有人能越得過他去。

還有四叔。

前世,四叔死不瞑目,是葉碎金將他的眼合上。

葉碎金決定在葉氏宗族的嫡長房裏挑選儲君。

三郎輕輕嘆了口氣。

因每個人都有遠近親疏。他如今有數個孩子,可男人們只要思想不出問題,都愛重嫡長。

阿龜是他的第一個孩子。

三郎想了想,問:“既要十歲以下,是否可以考慮你侄孫們?”

阿龜如今九歲,十年後也該當爹了。

葉碎金愛重權力,她若活得夠長,當然侄孫們更好。

她笑了,欣然答應:“可。”

立儲這件事,在旁人不知道也不敢問的情況下,葉碎金和三郎達成了共識。

婚禮大典自然取消了。

幾日後,寧王葉長銘,也就是四郎,從宋州回來。

“九百多口人。”他道,“殺了兩天才殺完。”

刀都卷刃了。

十郎羨慕嫉妒恨:“好事總是先叫你們去,總輪不上我。”

他閑得都快長毛了。

他扯著四郎的袖子:“下次一定喊上我。”

四郎無語:“這種事還想有下次?”

外人覬覦皇權,想挖葉氏的墻角,哪個葉家人不恨死了。

親王們被派出去誅族,沒有一個手軟的。真是關上門,連只鳥都飛不出去。

他們可不是那等生在富貴長在錦繡裏的軟骨頭,如今的江山,是親王們和皇帝一起打下來的。

都是血裏趟過來的。

又過了一個年。

大穆既立,年號為天運。

如今是天運二年了。

過完年,天氣轉暖,西線有定期的戰報送回京中。

葉碎金正在讀戰報。禦前侍從進來,臉上帶著無奈:“景王在外面蹲著,被禦史葉大人踢了兩腳,還是不肯走。”

葉碎金失笑:“叫他進來吧。”

十郎便竄進來了。

“姐!啊,陛下!”他抓耳撓腮,“我就想知道西線怎麽樣了。”

去年將領調動,段錦被調去了南線,裴定西嚴笑被調去了西線。

葉碎金道:“正好,你來幫我插旗子。”

她帶著十郎去了側殿。大桌案上,有巨大的輿圖,小小的棋子勾勒出了大穆國的邊境範圍。

葉碎金口述,十郎把西線的旗子調整了一番。

插完,他叉腰看著,嘖嘖嘖:“缺德,真缺德。”

西線並沒有如某人期待的那樣就此止步。葉碎金並不是當了皇帝就滿足了。

西線的戰事不激烈,因侵入、占據了隴右道的胡人本身就很分散。所以西線可以說是穩穩地向西推進邊界,把胡人逐漸驅逐。

但葉碎金獨獨在西邊留了一塊地方沒有去打。

這麽一塊地方,好幾個州,嚴笑又不瞎,不可能看不見。只能是葉碎金命令他,有意地避開了這塊地方。

但可不避開別的地方。

所以西線向西推進的結果就是,從輿圖上看,那一塊地方,幾已經被大穆的龍旗給包圍了,只在向西的一面,留了個口子。

要死不死的,懸著一口氣的感覺。

可以看得出來那個人在向西尋求突破,然而大穆王師西進得更快。

他突進的速度,比不上大穆碾壓的速度。

龍旗一直比他快一步。

真缺德啊。

十郎把自己代入那個人,都能從輿圖上看到一個大大的“困”字。

三面圍困,無力掙紮,得多絕望啊。

十郎抓耳撓腮,覺得問了不太好,可不問心癢死了。

他扭捏偷看葉碎金。

葉碎金無語:“有話就說。”

這可是皇帝金口允許他問的,十郎精神一振:“就是說吧,那個誰,要是上表稱臣咱們怎麽辦?”

誰呢?

自然是被大穆龍旗圍繞,困死在了關中的趙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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