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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不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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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 八家商號派了主事人結伴來到了比陽城,拜見了葉碎金。

葉碎金道:“我許你們入市,做什麽行當, 瑞雲號先挑, 其他的你們自己商量。所賺利潤四六分, 我四你們六。鋪面都是我的,只賃不賣。我有兩點,你們聽進耳朵裏, 記在心裏。”

眾人道:“大人請講。”

葉碎金一根一根手指豎起來。

“第一,我要良市不要惡市。不管什麽情況, 囤積居奇、哄擡物價、操縱民生、裹挾民意的, 洗幹凈脖子人頭祭市。”

“第二,不得排擠本地小商家。事不能做絕,錢不能賺盡,給別人留活路。”

這些人來之前一路打聽, 到這裏的時候,對葉碎金的行事風格已經略知一二了。

並不意外。

反而, 當政者腦子清明,還很有幾分懂得行商之事, 手腕又硬,那麽她維持本地長久安穩的可能性就更高。

更給了這些人信心。

而且,葉碎金是在正堂裏接見了他們這些商人。要知道商人便是再富, 去貴人府上, 能進偏廳就不錯了。

“具體的事情, 你們與蔣引蚨商量, 再來報我。”她起身道。

待她離去, 自是這些人自己的主場。

各家來之前其實便已經有協議了, 今日不過是當面敲定。

議定之後,蔣引蚨準備去報給葉碎金,瑞雲號的主事人卻叫住了他,與他說:“南陽分號以後就交給小丁,你不用再管。東家的意思,比陽這邊的生意交給你。或者你有什麽別的想法?”

蔣引蚨一怔。

別的想法……

怎麽算是別的想法呢?

主事人笑著擺手:“不急,我要在這邊待一陣子,你想好了再回我。”

蔣引蚨謝了他,回去了自己的公房——是的,蔣引蚨在刺史府已經有了一間獨屬於他自己的公房了。

他把剛才敲定的事情,從草稿上整齊謄抄了一遍,拿去書房給葉碎金稟報。

沒什麽意料之外的情況,葉碎金過目了一遍便頷首:“行,就這樣。”

她道:“這事你來主持。”

前期包含商業部分,比陽城龐大的賬目都是蔣引蚨主持核對、清算的。有他在,楊先生輕松了好多。

楊先生不僅年紀大了,而且他是葉碎金的謀主,不該被細務困住。楊先生之下,有蔣引蚨這樣能幹的人,實在是讓人舒心。

前世,就是楊先生把蔣引蚨招攬進來的。

只他們二人都不怎麽聲張,便給人印象不深。

前世楊先生到京城訪友,後來段錦告訴她,楊先生除了自己的舊友,並不與從前葉家軍的舊人見面。

但他卻去了蔣引蚨的府上吃酒。

他走的時候,段錦和蔣引蚨送的他。

“還有一個事,”葉碎金道,“把之前抄出來各家之物處理了。”

十幾個大戶都被抄了家。房宅田產鋪面這些不動產自然歸了葉碎金,空白出來的商業權給了瑞雲號引薦來的各商號。但還有很多浮財,衣裳首飾器物香藥等等,除此之外還有本來就有的奴婢、家丁和被罰沒為奴的各家女眷。

“給我變成真金白銀。”葉碎金要求,“但是別賤賣,我不能吃這個虧。”

你這麽大的節度使,怎麽這麽會算計呢。

才腹誹這麽一句,就聽見葉碎金道:“別嫌我摳搜,我養兵呢,窮。”

蔣引蚨嚇一跳,差點以為自己剛才把心裏話說出來了,忙保證:“決不賤賣,大人放心。”

但這些事就把他給拖住了,而且刺史府裏也還有好多事,他分不出精力去接手瑞雲號在比陽的鋪子了。

才現愁容,又聽見葉碎金道:“事太多了,你也不能白幹。我給你開份俸祿好了。”

蔣引蚨:“……”

先有公房,再有俸祿。

感覺,自己好像被套住了。

但他就是一個給人做工的,在瑞雲號是,在葉碎金這裏也是。

給哪個東家做工不是做工呢。

蔣引蚨去跟瑞雲號的主事人說了:“我實脫不開身。比陽這塊,我不接手了。”

既都是做工,當然選更大的東家。

瑞雲號的東家也算是大賈,可葉碎金是一地之主。

不一樣,不一樣的。

蔣引蚨想好了,比陽城這麽大一攤事務。眼前的事哪怕都忙完了,他也能給自己找到事做。

楊先生也跟他十分投契。

他就賴上葉碎金了,怎麽著也能在刺史府裏混個位子。

畢竟都是有獨立公房的人了。

主事沒想到他去見了葉碎金一面就做了決定了,擺擺手:“無事,我再安排人就是了。”

但他緊跟著說:“東家原就考慮過這情況了,你別擔心,你就踏實跟著葉大人做事。你的工錢,按照上鋪大掌櫃的份例給你照開,咱們依然是一家人。”

南陽分號才是中鋪而已,這是把他的工錢還提了一檔。

瑞雲號東家是明白人。商人最懂投資。

蔣引蚨笑納了。

更加明白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秋生第二次來到河口,便感覺到了變化。

烏合之眾的面貌比從前好很多了,很有些樣子了。

趙郎君還是有些本事的。

這次他又帶了葉碎金的手書過來。

為了安趙景文的心,這次葉碎金忍著肉麻,頗用了些煽情的字眼。鼓勵他在外打拼創業。

“女子常易困於後宅,生兒育女,操持家務。一生所見,止於院墻之遠。幸君生為男子,天地廣闊,無有不可去之處,無有不可為之事。”

她寫完,不由嘆了一聲。

前世,她雖然不必生兒育女,但後來管理後宮,也可以說是“操持家務”了,且她的人生,最終困於四墻之內。

寫著寫著,竟寫出了真心話。這原本就是前世她羨慕趙景文的。

當年裴蓮的事,忘記是誰說了一句。

【可惜碎金是女兒身,要不然就可以自己娶了。】

倘若她是男的,就可以自己娶裴蓮,與裴澤聯姻。

就不會被趙景文從中得利了。

那樣的話,後來將是全然不同的走向。

趙景文被信裏的文字感動壞了——

娘子懂我。

娘子終究是愛重我的。

她身份高於我,平時對我高傲些,也是做給別人看的。

畢竟葉家那麽多人盯著她。

趙景文心裏熱乎乎的,又問鄧州情況,秋生還是那一套:“鄧州沒什麽事,主人讓趙郎君放心。家裏人問,她替郎君擋著。”

後一句很妙。

趙景文問:“家裏人問什麽了?是摧著我回去嗎?”

“小人不知道。”秋生一臉憨厚,“主人就是這麽交待的。”

越是含糊不清的信息,越是會讓人有無數猜想。趙景文瞬息腦子裏就有了許多猜想。

他以己度人,自然就覺得,葉家的男人們覬覦他手裏的兵了!

於是葉碎金的那句話,似乎就很好解讀了。

她在保護他!

擊人內心軟肋,原是趙景文的天賦。葉碎金後天修煉,也終有小成了。

趙景文心裏益發熱騰騰——

果然她和他才是夫妻一體。

葉家的旁人,終究與她是隔著的。

這世上,誰能有他和她這樣親密呢?這是父親兄弟都做不到的,只有丈夫。

所以女子一旦成婚,肯定是得和夫婿一條心的。

“你叫她放心。我就在這裏,好好守著河口,等她來。”趙景文道,“你在這邊待幾天,好好看看,回去仔細給她說。”

他近日練兵,漸有心得。從前葉碎金紙上教的,葉家堡觀摩操練的,開始落到了實際中。

待他練好這支兵,把一百葉家軍還給葉家堡,他的人就能和葉家堡的人切割清楚。叫葉家堡的男人沒法拿走他的力量。

秋生便留下,給大家分了家信之後,自然又和二寶接上了頭。

二寶說:“沒什麽情況。郎君一直在練兵,如今好多了。”

他道:“郎君有些本事的。”

秋生看了二寶一眼。二寶猶自未覺。

一個任務如果分成了幾段,則每一段的人所了解的信息有限,認知就不完整。

二寶接受的任務就是充當眼睛。若有特異之事,可放下一切,直稟葉碎金。

到底特異之事是什麽,二寶一直都不知道,因為特異之事根本未曾發生。現在發生的,都是正常的事。

而若無特異之事,他就什麽都不必做。

則他對葉碎金的命令,便很容易和趙景文一樣,理解為一個女子關心自己的夫婿,使人悄悄照看。

但秋生得到的信息與他不一樣。

秋生已經非常明白,葉碎金和趙景文之間一定有問題,雖不知道到底是什麽,但他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便不能擅自將任務對象“趙景文”視作葉碎金的夫婿。

因夫婿和任務對象,二者之間有個巨大的偏差。

秋生待了幾日,折回了鄧州,又奔唐州,在比陽見到了葉碎金,回稟了河口的情況。

葉碎金滿意:“很好,他好好待在那裏就好。”

明明白白,主人不想讓趙郎君回來。但秋生知道,肯定和趙郎君以為的不一樣。

他想了想,還是說了二寶的事。

“二寶頗多稱讚郎君。”他如實地陳述了這個情況。

二寶自己可能沒察覺到,但秋生察覺到了——比起他上一次去河口,這一次二寶明顯地傾向了趙景文。

書房了安靜了一陣。

過了片刻,葉碎金輕輕笑嘆。

“不愧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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