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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皮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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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三郎理解了一下“前面”和“後面”的意思:“後宮嗎?”

他瞇眼望去。

作為一個“家”來說, 的確皇城的墻太高了。

其實這些年對女子的束縛要比從前大魏時期寬松多了。戰亂年代,從來都是這樣。

趙景文的大穆朝也是穩定了之後,才開始有文臣嗶嗶歪歪的, 一副誓死捍衛禮法的模樣, 定要把葉碎金逼回後宮去。

當年她領兵打仗, 風餐露宿,夜浸冰河的時候,沒見誰跳出來說女子不該領兵。

男人們一旦安穩了, 就開始找女人的事。

其實趙景文都沒這麽介意和她同殿議政。甚至後來她退回後宮,趙景文大事不決的時候, 依然會來找她商量, 聽取她的意見。

因為他們夫妻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模式。

趙景文是個聰明的人不錯,但最初的最初,都是葉碎金手把手地教他的。

他的內心深處,在最猶豫不決的時候, 總還是更願意聽聽葉碎金的想法。

面對他,葉碎金肯定會為葉家、為段錦和他的人爭取利益。但當面對文官這個群體的時候, 葉碎金和趙景文夫妻一體,有著共同的利益。

葉三郎的少年時代是長在這樣一個對女子相對寬松的時期的。

從小, 他從妹葉碎金就能打遍葉家堡。

長大,他的親妹妹十二娘也是想騎馬就騎馬,想出堡就出堡。

但他也知道, 在眼前朱紅高墻裏, 住在皇宮裏面的“後面”區域的女人們, 大概是沒有這種自由的。

他看了一眼葉碎金, 見她蹙眉凝視著那高墻, 不由失笑:“在你看來當然沒意思了。住在那裏面的女子, 可不是你和十二娘這般的。你們都習慣了自由自在。十二娘三天不出門,就要上房揭瓦了。”

葉碎金長長吐出一口氣,眉眼舒展開來。

“三兄,我這輩子,絕不會讓自己被關進這樣的高墻裏。”她說,“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葉三郎笑道:“誰敢把你關起來?誰能把你關起來?”

寒風起。

葉碎金的心卻很熱。

對,不存在這樣的人。

很想對雄偉宮城大神喊——

是的!這輩子沒人能把我葉碎金再關起來!

我不會再做勞什子皇後!

我不會再被困在後宮裏!

在旁人看來,京城之行就是葉碎金的一次心血來潮。

她帶著葉三郎去嘗了許多京城的特產,讓他見識了京城風物。雖然現在的京城在她眼裏,頗有些破敗模樣,但也比鄧州繁華得多了。

而且運氣很好,他們還見到了皇帝出行。

皇帝親衛軍身上都是鋥亮的鐵甲。

葉三郎的眼睛都看直了。

上一次晉帝賜了鄧州二十副鐵甲,他們都直呼皇帝豪闊,一出手就是二十副鐵甲。哪知道今日親見了才曉得什麽是真正的天家氣派——長長四列親衛軍,俱都是高頭健馬,鋥亮鎧甲。

整整齊齊!

葉三郎長這麽大,頭一回一次看到這麽多鐵甲,根本移不開眼睛。

一直到回程路上,他都還對那些鎧甲念念不忘,一提起來,滿眼都是羨慕神色。

葉碎金笑道:“別急,我們遲早會有的。”

鄧州已經招募了一些工匠,有了軍匠營。之前更是為了趕制兵器,幾乎把整個鄧州的鐵匠都臨時征調了。各縣縣庫庫存的武器和鐵也被她全部收繳。

這才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能所有新兵都配備屬於自己的武器。

但甲胄,只能是下一步了。

所有這些,都得一步步解決。葉碎金即便是重生的,也沒法一口就吃成個胖子。

他們回到了慈丘,已經是十月下旬。

四郎打包票道:“附近但凡還有一個小毛賊,取我項上人頭給你們當球踢!”

因唐北堡改造,需要很多勞力。四郎吃過俘虜勞力的甜頭,便帶著弟弟們將慈丘、上馬都掃蕩得幹幹凈凈。

管你什麽小賊,但凡撞在了葉家軍手裏,就別想跑了。

也不殺,也不打,就是捆起來帶回去做苦力去。

另受了唐家族人那事的影響,葉四郎如今開竅了,這些人若有家人的,也允許贖買。畢竟修整那麽大一個塢堡呢,一磚一石都需要花錢。

葉四郎和他親爹葉五叔父子倆忽然就理解葉四叔了。也天天扒拉算盤算賬,一文錢恨不得掰開成兩半花。

還常興嘆:養兵,真花錢啊!

二人問起此次去見關將軍的事如何了。

楊先生捋須微笑:“準備準備,收了比陽吧。”

頓時所有人都摩拳擦掌。

十郎更是嘿嘿嘿:“我和九哥都過去溜達好幾趟了,只沒有六姐的命令,不敢妄動。”

要先打哪夥人,後打哪夥人,他們都已經看好了。

如今北邊的邊界和關將軍已經劃好了,就可以放心的吞下唐州。

葉碎金既回來了,便把唐北堡交給楊先生和葉五叔,她帶著兄弟們整兵南下,往比陽挺進。

只是楊先生送這些昂揚少年們離開了塢堡,望著長長隊伍遠去,卻駐望良久。

葉五叔:“先生?”

楊先生回神,才轉身和他一起往回走。

葉五叔問:“怎了?”

楊先生擺手:“沒事。”

楊先生回來太好了。葉五叔可真是被修塢堡的事整得頭大,有楊先生在,他可以大大地松一口氣,全心放在防務上。

事情實在太多了,葉五叔忍不住掰著手指頭跟楊先生一件件叨叨起來。

楊先生耐心聽著,只偶擡起眼看了葉五叔一眼。

似乎大家都沒有註意到,從他到唐北堡,陪著葉碎金去了關將軍駐地,又到京城,這往返多日,直到葉碎金再次整兵出發……

她一句都沒有問過趙景文。

的確現在大家都太忙,尤其郎君們都沈浸在打地盤的興奮中。

但旁的人想不起來趙景文也就罷了,葉碎金和趙景文可是夫妻。

這不是“別人”。

楊先生撚撚胡須,搖搖頭,把這個事先放下了。

到底對他來說,趙景文也不過是“別人”。姓葉的人才是他的主公。

比陽是個大城,從前鄧、唐二州刺史的治所在這裏。城高墻厚,大戶多,自兵亂之後,大戶們出錢出力,互助自保,又發動百姓,把城防掌起來了。

和上馬一樣,雖打不了仗,但若有事,也能關門自保。

且和周邊各股勢力都多多少少有些聯系甚至供奉。

隨著周圍勢力一股一股地消失不見,比陽城的人開始不安起來。

十幾家大戶聚集在一起商議這個事。

領頭的那家姓李,自稱祖上乃是隴西李氏,在比陽家大業大,各家都要看他家臉色。

如今他家派出去打聽消息的人回來了,正向各家通報。

“是鄧州的葉家。”李家家主告訴諸人,“他家仿佛向新朝廷投誠了。”

北邊晉國新立,但是晉帝忙著清理偽梁餘孽,手還沒有伸到唐州。眾家都在觀望。

若是新朝廷的大軍來了,他們自然也得俯首帖耳。可如今,不是新朝廷的大軍還沒來呢嘛,鄧州的鄰居先來了。

那要怎麽辦呢?眾人都看向李老爺。

“不要慌。”李老爺道,“鄧州的葉家也不是才冒出來的,這幾年我也聽說過他家,沒什麽稀奇。聽說三年前換了個新家主,大約是年輕人終於坐穩了,這是想向外擴張了。”

他捋著胡須笑道:“年輕人啊,真是有銳氣。”

“但他鄧州葉家,終究也不是山匪流寇,也是要臉的人家。既然要臉,就能說話。不怕。”他道。

李老爺不慌,大家就不慌,都點頭稱是。

李老爺撣撣袖子:“一動不如一靜,等他家上門再說吧。”

差不多的時間,葉碎金正在和俘虜談話:“所以,現在比陽主事的是這位李家老爺?”

俘虜身上還紮著繃帶,被教訓得低眉順眼地回答:“正是。我們的錢糧都是他給的。也是他叫我們一直在比陽周邊行動。”

待俘虜押下去,三郎幾個都蹙眉。

三郎問:“這李家聽起來也是比陽有頭臉的人物,為何要與這些宵小勾結?”

“養寇自然是為了自重。”葉碎金見得多,玩味一笑,“你猜,比陽這些年有沒有人在收稅?”

眾人頓時被點醒。

三郎頷首:“原來如此。”

盤問過幾股人的頭目了,都或多或少地與這個李家接觸過。

四郎道:“這李老爺,狡猾得緊。”

李家資助這些人,又挑撥這些人,使這些年比陽一帶一直呈現出多股勢力並存的形勢。哪一方也做不到勢力大到吞並比陽。

葉碎金嗤笑:“平衡玩得挺好。”

且還心狠手辣,做過一些駭人聽聞的事,也叫葉碎金給刑訊逼供出來了。

三郎握住了腰後刀柄,雖什麽都沒說,一雙虎目卻凜凜含威,隱隱有了殺意。

自南陽之後,他對“地頭蛇”三個字理解得太深刻了。

葉碎金兩指伸出壓住了他的手腕,微笑:“三兄別急,有你動刀的時候。”

三郎握刀的手松了松,又緊了緊,點了點頭。

比陽諸家再一次齊聚一堂。

這一次是因為比陽李家,收到了鄧州葉氏下給比陽的文書。

落款是——

【鄧、唐二州刺史,使持節,都督二州,葉碎金。】

這是葉碎金自己親自執筆寫的。

她寫的時候三郎就在旁邊看著,他看到葉碎金寫的,眼神有點一言難盡。

她連唐州刺史印都做好了。晉帝可只給了她鄧州的金印,她什麽時候把唐州的(偽)印也做出來了?

葉碎金吹幹字跡,瞧了他一眼。

“三兄,做人別太老實。”她說。

“是,皇帝只讓我都督鄧州。那又怎麽了?”

“我現在把唐州寫進去。比陽諸人,還能拿著這個去質問皇帝到底有沒有把唐州也給我不成?鄧州、唐州都不大,給我一個還是給我兩個對皇帝也沒什麽區別。”

“真的,三兄。”葉碎金真誠地說,“臉皮厚點不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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