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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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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紮營歇息的時候,趙景文道:“三郎心軟得很呢。”

葉碎金不吃奸妃讒言,直接道:“心軟跟仁心你分不清楚嗎?”

趙景文被噎了一下。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最近說葉家族人不好,葉碎金聽不大進去了。

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的。

葉碎金嗤道:“三兄如果只是心軟,他就下不去刀。你看他揮刀可有過猶豫?他沒有。”

正是因為這樣,趙景文才不希望葉碎金看重葉三郎。

葉三郎沈穩,若不是因為他親爹葉老四一直跟葉碎金別勁,他或許就會成為年輕一輩中葉碎金最倚重的兄弟。

趙景文不想看到那樣的情形。他希望葉碎金能一直忌憚猜疑葉氏族人。

那樣,她就會倚重他。

畢竟他們夫妻一體。

正暗暗想著,忽然聽見葉碎金感嘆了一句:“你和我,都是心狠的人吶……”

他擡頭,葉碎金正在脫外衣,他笑道:“怎麽忽然這麽說?”

葉碎金道:“是真的。”

趙景文的心狠或許是天生。

葉碎金的心狠是後來一點點逼出來的,也是見得太多,心就變得冷硬起來,不輕易會心軟。

比起來,葉三郎的淳厚讓人感覺如此親切。

但葉碎金忽然想起來吳氏死之前的怨恨。

她說:“你們夫妻兩個,一般的,一般的……狠毒……”

她指的是什麽呢?

葉碎金怔住。

這念頭一閃而過,已不可能有答案,葉碎金便拋到一邊去。

“姓馬的肯定要攪事,回頭得盯著他點。”她說。

葉碎金一行人並沒有立刻就回葉家堡。他們從葉家堡出發,先去了內鄉縣,然後穰縣,最後南陽縣,然後繼續兜,一邊帶著弟弟們練習行軍紮營,一邊巡視整個鄧州的夏收。

行亂的流民每次只殺領頭的,餘人派弟弟們輪流往葉家堡送,送完了就趕緊快馬追上來,繼續巡視。

回到葉家堡的時候,已經是六月二十四,夏收已是尾聲。

雖有過幾次小股的作亂,但因為葉家堡出刀見血,尤其是內鄉縣和穰縣城樓子上都掛了被剮的屍體,大規模的作亂是沒有的。

比起葉碎金記憶中的當年,簡直堪稱“寧靜”。

葉家堡在鄧州的名聲,也比當年響得多。

一路回來,鄉民們的神情眼神都不一樣。敬畏兩個字,明晃晃的。

別說這些人了,連葉氏族人看這群巡視歸來的年輕人眼神都不一樣了。

葉四叔領著大家夥出迎,看葉碎金的眼神再沒法回到從前了。

兒子、侄子們輪流押了流民回來,還交待了葉碎金的囑咐。葉碎金在外面的所作所為和她的計劃、想法,堡裏重要的人都知道了。

年輕的女堡主在眾人的心中立了起來,她的威望漲到了以前不曾有過的高度。

葉碎金假裝沒看到,下了馬扔了韁繩,親親熱熱地喊了聲“四叔”,道:“我們回來啦。”

仿佛之前那些爭奪、較勁、芥蒂和猜疑都不存在似的,就是晚輩面對著親近的長輩。

以至於葉四叔都楞了一下。

站在他旁邊的族兄弟不動聲色地踢了他一腳,葉四叔反應過來,但跟葉碎金較勁慣了,一時調整不過來,只能繃著臉點點頭:“嗯,回來了。”

嗯完了又覺得對比葉碎金的態度,自己太冷淡,不太自然地找補了一句:“平安回來就好。”

這一次,葉碎金帶出去的全是她平輩的年輕人,美其名曰“讓弟弟們鍛煉鍛煉”。實際上,是怕葉四叔這些長輩,跟官員們打交道太多了,到時候束手束腳。

“官”這個東西在長輩們心裏早就成型,縱現在形勢不同了,那天長日久的威壓感也是一時難以破除的。

年輕人就好多了,初入世界,沒那麽多束縛。葉碎金帶著兄弟們,刀刀見血,直接殺滅了他們對朝廷官員的敬畏。

如今他們看哪個縣令,都能平視了。沒覺得這些縣令就比他們葉氏子弟身份高。

葉四叔兩個兒子都站在葉碎金的身後。

看見父親僵硬的態度,葉三郎低頭搓搓額角,葉五郎翻白眼看天。

葉碎金神情不變,臉上依然帶著笑,與眾人都打了招呼,伸手做了個“請”。眾人紛紛讓開,葉四叔便和她並肩而行,往裏面去。

葉四叔問:“又綁人回來了?這回帶回來多少?”

葉碎金道:“沒幾個,算上領頭的才六個。”

葉四叔詫異:“這回領頭的沒殺?”

“沒殺。他們不是搶。”葉碎金解釋,“是偷。”

葉四叔很滿意。

葉碎金命人把“搶糧者斬!作亂者殺!蠱惑煽動暴動者剮,曝屍十日!”的號令傳遍鄧州的時候,他還擔心。擔心她年輕,嘴上喊的狠,萬一下不去手做不到,就成了笑話,反叫人小看了葉家堡。

沒想到葉碎金帶人出去這一趟,把這號令做到了實處。如今孩子們帶回來的反饋,不說本地鄉親,便是流民聽到葉家堡三個字都顫一顫。

現在還敢明著動手強搶糧食的,那真是不怕死了。

葉四叔其實也早隱隱覺得,葉家堡之勢,早已經大過諸縣了。

但比起長江南岸,江北中原一直以來還算完整。新皇帝或許就是一時騰不出手來。萬一京城安穩了,新的委任書到了,認下了這些留存官員的身份呢?

到時候就尷尬了。

因此葉四叔一直猶豫著,遲遲沒有動作。又因為跟葉碎金處得不好,也沒有提述過這個想法。

不想葉碎金今年就跟開了竅似的,她自己想明白了。她還說幹就敢幹。

年輕人到底是有銳氣。

不服老不行了。

一邊走,葉四叔一邊向葉碎金匯報她不在的這些日子葉家堡的諸般事務。

葉碎金認真聽著,一直點頭。

“有四叔在,”她笑道,“我沒什麽不放心的。”

葉四叔總覺得別扭。

實在是當時,葉碎金那一碗烈藥灌得,讓大家都太難看了。親情都撕裂了。

葉四叔一直覺得自己是沒錯的。讓女人繼承家業,家業可不得易姓嗎?這擱著誰能接受。哪個葉氏族人也是不能接受的。

說入贅、隨母姓都太天真了。她不懂男人對姓氏的執著,三代還宗不是嘴上說說的。

但葉四叔也沒想到葉碎金性烈如此,寧可自絕生育也不肯放手葉家堡。

總之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發生過就是發生過。

可怎麽葉碎金現在好像在對他示好?她骨頭明明一直很硬。

葉碎金道:“以前跟著爹出門,爹就說,有四叔守家,他出多遠的遠門心裏都踏實。我也是。”

她一邊說著,一邊邁過大堂的門檻,沒有去看葉四叔。

葉四叔的腳步滯住,心中忽然湧上說不出的難受之感。他借著邁過門檻仿佛不經意地擦汗似的拂了下眼睛,隨即快步跟上。

眾人在議事大堂坐定,各自都有事項匯報,比剛才葉四叔簡述的更詳細。

葉碎金認真聽著,給予肯定或者指正。待事情都說完,她問:“先前送回來的人都怎麽樣了。”

楊先生道:“都按你吩咐的,叫他們給咱們塢堡修墻、通渠,正好把堡裏該修繕的地方都好好整一整。飯呢,只給吃個三分飽,叫他們沒力氣跑。”

這分明就是戰爭時對待戰俘的法子。但用在眼前頗是適當。

楊先生是很讚同的。

葉碎金道:“三分飽就夠了。現在外面許多人,也就是吃個三分飽。雖可憐,但畢竟背井離鄉,人離土則賤。”

一時眾人都感慨:“可不是。”

所以一定要守土。葉家堡要好好地經營好這份基業。

楊先生問:“接下來,堡主可想好怎麽安排了?”

這些人總不能在葉家堡關一輩子,全殺了也不太現實。

但葉碎金出發之前說她有些想法,細節上還沒理順,得出去看看外面的情況,回來再定。如今她回來了。

“想好了。”葉碎金出去轉了大半個月,既是看眼前形勢,也是拾撿記憶,整理思路。

這些日子足夠她思考了,以後要怎麽做,她已經想清楚了。

“今日先這樣,明日我與先生和四叔細說。”她道,“大家剛回來,先去歇一歇。”

確實,風塵仆仆的。河南地界土大,騎馬都得戴面衣,要不然一趟快馬騎下來,鼻孔裏都是黑的。

眾人散去。

葉碎金叫住了楊先生,第二次問他:“輿圖的事,可有什麽消息?”

這比第一次更讓楊先生摸不到頭腦。

“能有什麽消息?”他攤手,“總不能它自己蹦出來吧?”

它就是自己蹦出來的呀!

居然現在還沒蹦出來,這在哪窩著呢。怎麽就想不起來呢。

葉碎金扼腕。

要蹦就早點蹦,快點。

離開大堂,外面人三三兩兩。跟著去的在給沒跟著去的講這一趟出門的種種,直講得眉飛色舞。聽的人也目眩神迷,精神振奮。

“這下子,鄧州地界,可沒有人敢不高看咱們一眼了吧!”

“就是!”

有一種生氣勃勃之感。這是活的葉家堡。

葉碎金微微一笑。

一轉眸,瞥見趙景文嘴角也有笑意。她挑挑眉:“笑什麽呢?”

趙景文貼近她,低聲道:“楊先生管你叫堡主。”

楊先生叫她堡主,不再是少堡主了。

出去這一趟,她才終於在楊先生的心裏成為真正的東主吧?

在過去,她不過是“東主遺下的孤女”。甚至可能一直到楊先生徹底失望心冷,請辭離去的時候,她都只還是她爹的女兒,而不是他願意效忠的東主。

葉碎金垂眸,隨即擡起。

不必困在過去。否則重生有何意義。以後的路還長著呢。

那些錯路彎路,她不會再走。

親人不會辜負,良才不會蹉跎。

葉碎金大步走向前,趙景文跟著他。

長廊下庭院中,段錦和十郎正在說話。兩個年紀相仿的少年,都生得俊俏,看著真是養眼。

尤其這一趟,他們的表現都十分出色,更讓人欣慰。

葉碎金帶笑走過去,並不打擾他們,卻聽到十郎說:“……馬腿肯定是哪不對,我一路回來,感覺它右前腿總是不太使得上力似的。”

段錦道:“那可別拖著,趕緊讓徐瘸子看看。可別小病拖成大病就不好弄了。”

葉碎金繼續走了兩步,忽然頓住,轉過身來,腦子裏似閃過一道亮光。

“阿錦——”她喚道。

段錦立刻竄過來:“主人!”

“誰?”

“哈?”

“你剛才說誰?”

“我沒說誰……十郎嗎?”

“不是,另一個,誰?”

“……徐瘸子?”

葉碎金以拳擊掌!

她就說!輿圖就在身邊!

就在什麽地方窩著,就等著蹦出來跳到她面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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