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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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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嬰心裏慌得一比。

但……

項羽並沒有動。

他擔心的項羽突刺秦王事件,尚未發生。

張嬰掛在項羽的緊繃的胳膊上,腦子瘋狂轉動。

項羽是不是忘記如橋自爆的公子身份?

項羽到底認出便衣嬴政沒有?

是不是他過於擔心了?

……

張嬰正頭腦風暴,忽然聽到一聲“阿嬰?”,他猛擡頭,嬴政不知何時離他們只有一尺之地,魁梧的身軀形成一道人影。

張嬰感受到項羽微微擡起的胳膊,看到對方越發緊繃表情,他心頭一悸,連喝三聲道:“退!退!退!”

嬴政微蹙其眉。

其他人表情有些呆滯。

尷尬,仿佛凝滯在這一刻。

但張嬰一點都沒在意。

他目光盯著項羽,發現項羽的目光一直釘死在嬴政身上。

張嬰暗道不好,好在他腦子轉的飛快,雙手猛地往下一壓,借著反向沖擊力,直接飛撲到嬴政身上,將他帶遠了一兩米,用背擋住嬴政的必死要害,拿背對著項羽。

他心神緊繃,臉上卻萬分撒嬌道:“仲父,阿嬰好想你啊!”

說完,他不好意思地對鼻青臉腫的如橋,歉意地笑了笑,道:“對不起如橋公子!我剛還以為是見到鬼了,所以才嚇得口不擇言了。”

“什,麽……我像……鬼!”如橋聲音一哽,眼眶都委屈紅了,但癟了癟嘴卻不敢出聲。

張嬰幹巴巴地安撫了兩句,完全沒聽對方在說什麽,他全神貫註地偷偷觀察身後的人,同時拼命朝不遠處的絡腮胡打暗示。

項羽一直沒有動。

這時,絡腮胡領著幾個工匠匆匆趕來。

好幾個人一下子擠在項羽身前,將嬴政和項羽又隔開了幾個身位,張嬰默默地給絡腮胡點個讚,抱著嬴政的手指都放松了些。

不過下一刻,嬴政手臂攏住張嬰的小屁股,似是誤會他沒了力氣,擔心摔下去。

此時,絡腮胡正幹巴巴地說著紙。

嬴政聽了一會,摸了摸張嬰的小腦袋,道:“這就是你之前與相裏勤說過的紙?”

“啊,是的。”張嬰回首一看,見項羽低著頭,捏著兩摞紙張的手臂垂在身側,似是已經放松下來。

他松了口氣,剛想喚絡腮胡去拿一張紙過來,沒想到項羽忽然擡頭,推開絡腮胡,沈默地走過來,手中還拿起一張紙過來。

張嬰心下一緊,立刻主動小跑幾步過去,一邊擋住項羽繼續靠近的步伐,一邊伸手去捏紙,他一捏一扯,沒有扯動,再扯,這張紙依舊牢牢地捏在項羽手中。

張嬰擡頭看去,項羽並沒有看他,他身姿挺拔如鋒芒畢露的長槍,目光桀驁地看向嬴政。

嬴政的餘光似乎也瞟了過來。

張嬰心頭一緊,猛地用力一扯。

“撕拉”紙被撕開成兩半。

張嬰避開項羽的視線,立刻轉身小跑,將手中捏著的一半紙張遞給嬴政,歡快道:“仲父,這就是紙,能寫字,缺點就是易碎。要不去工坊看看。”

先將兩人隔開點為妙。

嬴政卻沒有動,視線第一次落在項羽身上,開口道:“這……就是你認的烏兄?”

張嬰心下一緊。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項羽豁然擡眉,冷著臉道:“對,武勇第一,可斬萬人。”

嬴政平淡道:“大秦猛將,多如牛毛。”

項羽冷笑一聲,似是挑釁道:“百萬軍中取敵軍首級,如探囊取物。可要一見?”

張嬰後背脊發涼,尤其註意到項羽的雙眸越來越

亮,宛如狩獵前的雄鷹。

他再次擋在兩人之間,扭頭對項羽道:“烏兄確實武勇第一,此時正是大秦在匈奴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想想虞家小姝女,哪個良家女子不希望自己的心上人是受萬人敬仰的蓋世英雄。烏兄要不要去啊!我陪你去!”

項羽身體驟然一頓,沈默片刻,他移開看向嬴政的視線。

張嬰暗暗松了口氣。

嬴政若有所思地看著張嬰,眼眸微瞇。

他沈默了一會,道:“那去看看紙。”

張嬰一喜,道:“好,好呀!”

……

……

長安鄉的墨家工坊。

造紙工匠多是從百越歸來,自然瞻仰過聖顏,無需張嬰開口,工匠們齊刷刷地垂下頭,若不是趙文低喝了一聲,便衣出行,不得聲張,只怕下一秒,他們就會跪下爆發出山呼海嘯的萬歲聲。

嬴政在左,中間夾著張嬰,右側是沈著臉的項羽。

他們三人走在最前方,身後還浩浩蕩蕩跟著十來個人,一同巡視造紙業。

張嬰沒想到項羽會跟來,更沒想到嬴政會默認。

他不停地回頭示意如橋跟上,奈何對方死活不肯靠近嬴政一步,張嬰想不到如何打破僵局,只能繼續漢堡包隊形,並且做好了隨時替嬴政擋一刀的心理準備。

因嬴政對制造紙張的工藝有些好奇。

絡腮胡先領著一行人來到工坊,戰戰兢兢地介紹制造流程,同時將不同成產流程裏面生產的報廢紙拿出來,雙手遞給嬴政。

嬴政伸手摩挲了一下面料,有些紙張粗糙卻柔軟,有些紙張細膩卻清脆。

有些郎官只聽聞這東西能書寫,連忙從腰帶中拿了一支小狼毫,點了滴墨在紙上,越是細膩的紙張,墨水暈染的花朵越少。

“居然真的可以寫字,這廢棄的也能寫,為何要浪費扔掉。”

“這就是紙麽,可比竹簡要輕便多了。”

“不愧是小福星,一出手就非同凡響,這個紙不容小覷!”

……

郎官們竊竊私語,有人忍不住詢問絡腮胡,道:“造價幾何?”

絡腮胡先是看了張嬰一眼,得到張嬰點頭的暗示後,絡腮胡才道:“用的多是些廢棄的麥草、蘆葦、竹子等,便宜得很。”

郎官繼續問:“比帛紙的造價呢?”

“哪裏能和帛紙比。這些紙張比制作木牘都還要便宜。”

絡腮胡對郎官說話時神情要從容得多,也忍不住多說了一點內容,“尤其這些紙張非常的輕便,別的不說,就說由驛卒們送去大秦各個郡縣的家書吧。往常一個驛卒,一次可能只能帶十個人的木牘家書,但若是用上紙張,一個驛卒,一次可以送百人千人的家書都不止啊。”

郎官眼前一亮,微微額首道:“說得在理。不過這紙若是遇上雨水,怕是不如木牘。”

“您說得很對,但木牘遇上水泡也有可能發黴發壞。”絡腮胡很自然地開口道,“再者說,小福星說凡事有利有弊。利大於弊就行了。”

郎官一聽到小福星三個字,便閉了嘴,沒再說什麽。

……

郎官們在問絡腮胡,張嬰趁亂單獨嬴政慢慢地拉遠,項羽似是察覺到什麽回頭瞥了一眼,就這一眼,他忽然站定,沈默地看著。

周圍熱火朝天,唯他形單影只。

張嬰都看心軟了,但一想到嬴政的命就是大秦的命,也是他的命,他扯著嬴政的手又堅定起來。

直到張嬰選定一個較遠地方,他才放下嬴政的大手。

他心情覆雜,垂頭捏著手指。片刻後,下巴卻莫名被一股力量捏起來,他不自覺地擡頭,恰好與嬴政嚴肅的雙眸對視上。

他道:“為何低頭?”

張嬰張了張嘴,不知如何說,因為他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底下的頭。

嬴政才輕輕嘆了口氣,仿佛什麽都知道卻又什麽都沒說。

過了會,他則翻閱著紙張,看向張嬰道:“這紙?已經完成了?”

張嬰點點頭,遲疑了會,開口道:“應該還能調整的更好,但目前寫字不會花,就是可以用了。”

嬴政拿著柔軟的紙張抖了抖,擦了擦手,又多抓了幾張挼搓在一起,然後細細地看了一會,道:“這些倒也不必為廢品,有其他用途。”

“嗯,對的。”

張嬰沒想到嬴政如此敏銳,連連點頭道,“我之前是讓他們制作出能替代木牘家書的紙張,所以工匠們才會當這些軟紙是廢品,事實上,這些柔軟的紙也有很多的用處,比如平民更衣後,可用這個替代枯葉和小木板擦拭……哎喲。”

張嬰忽然被嬴政敲了下腦門,他納悶擡頭,就見嬴政臉上難得地露出無語的神色。

頓了頓,他才道:“嗯。但這些白紙可先用作屋內糊窗,也可試試做冬季的衣服和被褥……再作其他。”

張嬰撓了撓頭,仲父這是嫌棄他用法粗俗。

不過也是,經過嬴政這麽一提醒,張嬰也想起來。

在棉花傳入華夏之前,紙衣紙被並不是只燒給祖先用的,很多朝代的黔首們用騰紙或者其他紙填充紙衣紙被,它們有很好的保暖效果,可以過冬。

換言之,嬴政的提議更能解決民生問題。

嬴政放下紙張後,繞道墨家工坊的後門,恰好能看見放在一旁的木板布告。

他停駐了一會,冷不丁道:“你何時有的這個想法?”

“之前在長安鄉,聽章老丈他們說過戰場故事、木牘家書時,我就有過念頭。但真正下決心,還是在百越經歷了家書營。”

張嬰忍不住嘆了口氣道,“老秦人為大秦奮戰,遠在他鄉思念親人,我想為他們出一份力。”

這是真心話。

張嬰一直沒急著搞造紙術,有幾個原因。

一方面,紙張雖能更好的承載知識,對文化傳承,開啟民智,

但它的出現,同樣也會刺激到一個階層,那就是壟斷知識的世家貴族,張嬰不想在自己很弱小時,就樹立一個敵人。

另一方面是大秦百廢待興,與其搞文化傳承,科舉晉升建設,不如先讓黔首們解決溫飽問題。

國以農為本,民以食為先。

但隨著番薯、農具什麽的出現,百越征服之路比歷史中順利很多,百越一年三熟,糧食問題瞅著快要解決大半,又恰好碰上家書這個契機。

張嬰才放手讓墨家工匠搗鼓,只是沒想到這麽快就成了。

思及此,張嬰感受到一只大手輕輕放在腦袋上,他擡頭,恰好看見嬴政的神態緩和了些。

他道:“有心了。”

張嬰故作調皮的笑了笑,道:“我這可是愛屋及烏。仲父愛重老秦人,那我也要對待他們好些嘛!”

聽到這話的朝臣們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若非是屢屢創下奇跡的小福星說這話,他們肯定會上前“呸”一聲,大聲喝斥:佞臣小人。

嬴政也楞了兩秒,忽然哈哈笑出聲,道:“你小子真是……”

張嬰笑瞇瞇的昂起臉,準備迎接愛的表揚。

沒想到嬴政捏了捏他的腮幫子,冷不丁道:“除了家書,阿嬰還想了幾個用途?”

“啊?!”

張嬰心裏一個咯噔,等等,歷史中有推測,嬴政應該是愚民、不,起碼是疲民政策的支持者。他不會討厭造紙術吧,

張嬰故作懵懂地擡起頭,恰

好與嬴政似笑非笑的雙眸對視上,連忙道,“啊,仲父,主要是家書啦。其他用途不正如你所言,可以制作衣服嗎?!”

“造價低廉,可替帛紙。”

嬴政卻沒有輕松揭過的意思,他摸了摸張嬰的小腦袋,“我曾聽說,福源市有一套大秦《金布律》等考核晉升機制,店仆可以學習之後,通過相關考試才能晉升職位,對嗎?”

張嬰幹巴巴道:“啊,嗯……”

嬴政笑了笑,忽然打了個直球,道:“阿嬰認為,這一套可用在大秦官場否?”

張嬰嘴角抽搐,啊,這麽容易招人恨的問題不要問我啊!

“咳,咳嗯……仲父若覺得合適的……”

張嬰看著嬴政微微瞇起的眼睛,敷衍的話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抿了抿唇,還是認真道,“若是我,現在可以開始普及了,畢竟治理百越之地和匈奴之地,會需要很多秦吏,大秦目前的人才選拔,不夠用。”

“嗯。”

嬴政微微頜首,道:“阿嬰,世家貴族不足為懼。”

張嬰一頓,陛下不愧是陛下,不光看透紙張會帶來的變革,甚至連他逃避心態都看穿了。

張嬰擺爛的點了點頭。嬴政又問了一些紙張以及福源市考核的相關問題,張嬰結合唐朝的科舉制,簡單說了點,當然考核內容不是四書五經,而是律法、墨書、農書等更實用的東西。

張嬰說得口幹舌燥,眼見日上三竿,他憋不住跑去一旁拿了杯水。

等他喝完水,轉身回來,恰好看見嬴政正面色嚴肅的與一位身著常服側站著的老者說著什麽,片刻後,那位老者臉上露出震驚的神色,連連擺擺手,似是在勸說什麽。

然而嬴政卻接連搖頭,表情嚴肅堅定,半晌,老者忽然嘆了口氣,然後猛地扭過,恰好與張嬰對視上,老者上下打量了張嬰幾眼,又重新轉過身與嬴政說話。

張嬰認出對方的身份,也徹底歇了過去的心思。

嬴政與王丞相辯論,他傻了才會過去當左右為難裁判。

張嬰蹲到不遠處啃西瓜,正好關心了如橋一下。

這才知道對方這鼻青臉腫的傷居然不是摔的,而是在路上與胡亥起了沖突,兩人打了一架,也正是這一架引起了嬴政的註意,嬴政才會知道紙張,然後來到了長安鄉。

張嬰連連皺眉,但在他追問緣由時,如橋又顧左右而言他,一副希望息事寧人的態度,張嬰也懶得管了。

恰在這時,張嬰之前想避過王丞相居然主動走過來,目光如炬地盯著他,道:“明日少府會來與你商定紙張的相關事宜。”

張嬰“哦”了一聲,暗暗咋舌,不愧是作風雷厲風行的陛下啊!這就決定推廣用紙了?

王綰忽然嘆了口氣,道:“唉,我應該把你盯得更緊一點。”

張嬰:?

對方非常神棍地繼續來了一句,“做好迎接狂風暴雨的準備了嗎?”

張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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