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城與景城本來由於久北的侵襲已經有許多人遷移了，不過最近因為這邊特別容易討生活，能幹的活也變得多了，這兩座城變得比以前更加繁榮了不少，外人讚道：這是良東的小伏玉。

言小瑤倒是不管什麽小不小伏玉的，反正言小瑤只知道，若是久北真的願意把他們的金錢花在兵器軍隊上，久北會強大到可怕，良東說到底還是自己的國家，總得要出一份力守住才行。為此言小瑤夜以繼日地奔波著，談了無數次生意，聯系了無數位商賈，也見了無數的官員，可人總不能經常這麽熬著，終有一天，言小瑤還是一躺下去就懶得再起來。

四方通推門進來的時候還慌慌張張，像是寶貝缺了個角一樣忙不更疊地到言小瑤的面前喚著她的名字。言小瑤在搖搖晃晃之中慢慢睜開眼睛，隨後伸手推開四方通的臉：“我還沒死呢，你哭喪個臉是做什麽。”

四方通沒有說話，就坐在床邊一直看著言小瑤，直到言小瑤又打了個盹醒過來，四方通還沒有走開，反倒是煮好了姜湯擱在了屋子裏。

言小瑤無奈地扶額起身：“行了。你找我是有事？”

四方通開口說道：“是有事，可是見著你現在這個樣子，估計一時半會兒也接不下這個攤子，我先給你回了去。你好生歇著。”說完四方通就要離開，言小瑤連忙在後面喊住他：“欸，接什麽攤子呀？你總得先給我說說啊。”

然後四方通就把懷中一直揣著的詔書拿出來，著實讓言小瑤嚇了一跳，連衣服都好沒來得及好好穿上就匆匆忙忙地匍匐在地準備接旨。

“朝廷傳話給重山，讓重山幫他們找到景澤二城的主事之人，他們想見見。”四方通打開詔書，並沒有照本宣科地念完上面的內容，而是完全用自己的話說了一遍，期間眼睛全部都在言小瑤的身上，沒看詔書一眼。

言小瑤可能一時半會兒還沒有接受這個現實，總覺得自己可能是在夢裏，於是在地上擡起頭看著四方通。

“……你掐我一下。”

“……自己掐。”

言小瑤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臉，結果眼淚都給疼了出來，左邊的臉也泛著紅還有些發腫，看得四方通發怵，他沒想到言小瑤對她自己都能下這樣的狠手。按照以前的性格，言小瑤是絕對不會接下這樣的旨意的，因為她討厭跟朝廷沾上關系，也從未想過要到廟堂之上去，哪怕是看上一眼言小瑤都不屑。

可是言小瑤還是一邊哭著一邊笑著領了旨意，還伏拜著說道民女領旨。

四方通覺得言小瑤變了很多。縱是她被誣陷，被懷疑，被憎恨，被傷害，她還是愛著這一群人和這樣的良東。有的時候四方通還是挺佩服她的。

“四方通，你給我說說，到時候他們大概會問些什麽，我要怎麽答才算是正確呢。”言小瑤有些興奮地往四方通身邊蹭了蹭，高興地像是一只貓，與之前的她截然不同。

“憑你那舌頭，他們問什麽你就答什麽，沒必要慌張。聽說這次肖王也會去拜見皇上，太守也會在旁邊聽著，你只要規規矩矩地，不要說哪些有的沒的的話就好了。一定不要在皇上的面前說假話，不然你會死得很慘。”四方通說完，還專門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言小瑤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咽了咽口水。

四方通轉身把姜湯遞到言小瑤的手上，讓她喝下，之後自己帶著空碗要出去，出門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忘了說：“你家小小姐跟趙峰的婚期定下了，五天之後你得騰出時間來去觀禮。”四方通說完帶上門出去，也沒有註意到言小瑤興奮的瞬間眼神裏閃過的一絲落寞淒涼。不過言小瑤滿心滿意都是想要四妹跟趙峰長久，百年好合。

本來言小瑤還說這時間有些倉促了，可想起趙峰跟四妹應該早在及笄那日就商量了這件事，大哥那邊也應該知會過，這樣算來這場丹砂宴也已經拖了很長時間了。在亂世求太平，在顛簸求安定，在無助求依靠，人之常情。

她只是在想，什麽時候這天下變成一個人的天下了，那日子就好過了。

果然那日去的不止言小瑤一人，也包括陸家的姐妹和三弟言凡。只是幾人在不同時辰到罷了。

言小瑤是最後一個進去的，那時候日頭正高，給言小瑤引路的小黃門的衣服看得言小瑤有點眩暈，周圍的宮女也不說話，就跟在自己的身邊，像是行屍走肉一般弄得言小瑤覺得怪難受的。進去的路和出來的路完全不一樣，言小瑤也沒有在路上遇見陸家的姑娘，還想著到時候還能問問她們被問了什麽些問題，說是去喝茶還就真去喝茶嗎。可言小瑤也沒辦法跟小黃門說這些問題，只能一個人憋在肚子裏，還要趕著時間來到偏殿的前面拜服。

四方通給言小瑤說不要亂說話的時候，言小瑤的腦海裏倒是勾勒出了那些大臣和皇上的形象，已經盡她所能想象到了最壞的地步了，可沒想到先是比她想象的更壞。皇上沒有長得兇神惡煞還躲在簾子的後面怒目圓睜地看著他，周圍的大臣也沒有把帽子一直往下拉扯蓋住自己的眼睛，其他人也沒有奸笑著交頭接耳等著看好戲。一切都和諧地讓言小瑤覺得有些不科學。

肖王微笑著看著自己，太守也滿是欣慰地捋了一下自己的胡須，其他大臣也紛紛看過來，又擔憂也有欣賞，皇上則是一臉和藹可親的樣子，比言小瑤想象中還要年輕十來歲，太守的旁邊坐著的文官端端正正地挺著背，跟自己目光交接的時候有些寬慰地笑了一下。

言小瑤的眼淚瞬間沒有止住，看到夫子的那抹笑意，言小瑤總算是明白了小時候他給她的書的扉頁上寫著的“為國”二字所為何意。

那一場以“喝茶”為名義的談話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說道言小瑤激動不已口幹舌燥，都已經過了平時的飯點卻沒有一絲餓意，言小瑤也頭一回覺得不可思議起來。出殿門的時候，言小瑤還下意思地看了夫子一眼，恍惚間明白了夫子為何會在澤城的原因。千巧還在身邊的時候給言小瑤講過良東的歷史故事，講到自己出身之間一段時間，千巧說，有一位很有才學的男子中試入朝，做了太子伴讀，可卻因為頂撞聖意而被宣了刑，可因為好幾位皇子大臣拼死相護，皇上才赦免了死罪，將太子伴讀降為平民。

“那現在那位伴讀先生在哪裏呢？”言小瑤坐在千巧的懷裏擡頭問道。

“不知道。”千巧擡頭看著她們頭頂的漫天星空，“可能這位先生就降落在了我們身邊也不一定。”千巧笑到。

出了皇宮許久，車馬卻在路上停下，言小瑤掀開轎簾才發現大哥一身素凈的淡藍色衣衫利落漂亮地站在街頭，引得不少女子駐足紅臉。言小瑤勾了勾唇角：“怎麽，大哥這是想要在這街上找個嫂嫂給我不成？”言銘笑著沒說話，把言小瑤從馬車上扶下來，親手給她系好披風的帶子，帶她上了自己的馬車：“若是能找到也不錯。只是聽盛良說你今天被請去吃茶了，我便在外面等著看看。”

“說到底是看笑話來了。”言小瑤滿不在乎地將手放在言銘的臉上，笑得一臉燦爛，“不過還好我沒有大哥你想得那麽弱。”

“嗯。”言銘答道，“你沒有我想得那麽弱。”這樣一板一眼的樣子倒是讓言小瑤覺得自己的玩笑開過了，於是敷衍著東靠西靠，準備睡一會兒。

“小瑤，有些事我覺得你也應該要知道的。”

言小瑤最害怕的就是聽到大哥說這樣的話。言小瑤雖然沒有多大的本事，可作為一個女子，敏感這一點她還是有那麽一些的，言銘對她的心思她也很早就有所察覺，可一直沒有肯定過，直到看見他執筆寫下的一百個瑤字，言小瑤的心才真正搖搖晃晃起來。害怕，只是害怕。若是這層紙捅破，她沒有勇氣再把他當成自己的哥哥。

“大哥。”言小瑤打斷言銘，“我累了，我想睡一會兒。”

“你閉上眼睛也好，你即便不聽也好，我總是要說給你聽的。”言銘說著，突然想到以前言小瑤生病的時候燒得糊裏糊塗，自己就端著藥丸在她的床邊喃喃自語，原來那個時候她沒有聽見一個字，當時還弄得像是要生死決別一樣，說得言銘眼淚都直接滾到藥湯裏。想起來那時候也真是太年少輕狂了，說話也不計後果，明知道他們這關系要小心再小心才能保護好的，可是他忍不了。

見言銘這樣固執，言小瑤也知道今天他定是要打開天窗說亮話了，與其之後被問得啞口無言，倒不如現在就把一切解決來的痛快。言小瑤一咬牙，轉身看著言銘：“大哥，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我終究不能……我就喜歡過一個人，到現在也還是只喜歡那個人。”

“……我知道。”言銘頓了頓說，“但是你已經放棄了他。”

“就因為我們曾經是兄妹，是青梅竹馬，你一下子不能改觀我也明白。可我不行麽，一點，也不行麽？”言銘看著言小瑤。

言小瑤頓時有點恍惚，心口也隱隱作痛。她從來沒有見到過大哥這種樣子，像是已經把自己的位置降低，他現在是在懇求她。“大哥……”言小瑤喃喃道。照理說，她與大哥的感情比起那個叫雲致的人來說堅固得多，像是從外面怎麽攻也攻不破的鐵墻。可她跟瞿雲致之間就像是一面高高的水墻，一陣風、一條魚就能阻斷這面墻，可它總是能慢慢地再連接上，變得跟以前一模一樣，甚至更加緊密。

“我跟他定下婚約了大哥。”言小瑤說道，“我已經是他的人了。”言小瑤的笑太過真實，刺痛言銘的眼，言銘只能跟著言小瑤笑著，說道，“祝你幸福，小瑤。”

三日後，言莞與趙峰成婚，同日，陸家兩姐妹與言小瑤被加封為良東女官，正八品。言凡沒有索要官職，只是為言家重新洗脫了當年的冤屈，以言家的稱謂繼續在澤城生活下去。言小瑤也總算是對言凡刮目相看，覺得他果然還是言家的男兒，也不枉她回來一趟把那些東西告訴他。

一切都已經步入正軌，就只差良東與久北一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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