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北沒什麽損失，良東也沒什麽損失，這場仗就在沫水上結束了。瞿雲致當著眾人的面對軍師說希望能夠撤回在澤城的線人，被商軍師一直追著問到臥房門前。瞿雲致說：“軍師辛苦了，先回去吧，我也累了。”商軍師窩了一肚子的火，可現在卻不敢像以前那般直接跟他對吵生氣。於是商軍師看著瞿雲致，最後問道：“你現在做的這個決定，你能承擔起後果麽？”

瞿雲致說：“當著眾位將士的面說出的話我也不可能收回，若是真的出了什麽紕漏，怪罪下來也輪不到你來扛著。”說完瞿雲致在門外裹好自己的外披，輕輕推門進去。裏面的燈火比之前暗了一些，的確，燈火太亮不容易讓人休息放松。

商軍師看著關在自己眼前的門，握緊了垂下的手。眼線這東西，最好有，何況久北跟良東不止這一場仗，知道他們撤走之後，久北的另外一支隊伍還要直接進攻良東的蘭城，再往後，下一個就是澤城了，這時候要撤走在澤城的內線，自己首先是一千個不同意。但是他不知道瞿雲致在想什麽，這決定來得太過荒謬，就像是今晚在船頭的那一幕。

他一直不明白當初瞿雲致為什麽要收留投靠自己的落魄貴人，也不知道他在那人的耳邊說了什麽，讓他那麽聽話地就被威脅住了，所以商軍師現在也不知道瞿雲致的這個決定是對是錯了。

軍師轉身，看了看漸漸遠去的良東船只，心裏泛起奇怪的感覺。

第二日，都快到晌午的時候，先生提起自己的藥箱去少將軍的房裏問診，帶上了慢慢一捆的銀針和護心藥，實在不行，只能來硬的的。先生握著藥箱的背帶想著。其實人命就如螞蟻，稍微一用力就能捏死，如果實在好不了，橫豎都是一死，那什麽方法都無關緊要了。

守衛在外面敲了敲門，往裏面說道：“少將軍，先生來了。”

雲致沒有立刻開門，於是幾人在外面站了一小會兒，風都把臉吹得有些冷了，門後面終於是有了些動靜。

先生看得出來瞿雲致臉色不好，眼下有明顯的烏黑，神氣也不夠，整個人都沒了朝氣，定是死守了整整一夜，早上也沒有進食，也少了許多力氣。幸好自己把藥拿過來了，先生想著，深深埋下頭，被雲致請進去。放好藥箱後，先生從裏面拿出一個小瓶來，遞了一粒給瞿雲致：“少將軍看上去有些疲憊，恐染風寒，這藥請您暫時服下，能讓身子暖和有力一些。”

瞿雲致接到手裏看了看，謝過先生後含在了口裏。入口的一瞬間，瞿雲致臉上泛起一抹苦笑道：“先生還是把我當個孩子，總拿這些東西耍我。”先生拱了拱手，“少將軍在老朽的眼裏從未長大過。”說完，看了看躺在臥榻上的女子，又看著瞿雲致說道：“不過總算有了男兒的俠骨柔腸。”

那藥根本就不是什麽抵禦風寒的，裏面其實是用蜜餞做的，外面裹了一層甘草，所以看著還是一粒藥丸的形狀，聞著也有藥的氣味，可確實只是一個充饑的食物罷了。瞿雲致現在的狀態，即便是讓人送飯過來也不會下咽一口，還不如這樣來得快，雖然是有點把他當孩子慣著了。

先生坐在床邊，幫言小瑤診了診脈，然後仔細查探了一下她現在的狀態，微微皺著眉轉過身來看著瞿雲致。瞿雲致很少見到先生皺眉，於是趕緊上前問道：“怎麽了？要緊麽？”先生嘆了口氣，問道：“這期間，這位姑娘有什麽特殊的反應嗎？”瞿雲致想了又想，答道：“一直睡著，甚至都沒有動過一寸。”“少將軍在這裏守了一整晚？”“……中途因為實在困乏，就閉眼靠在椅上小憩過，不過沒有睡過去。”

哦，是這樣。先生又轉過身去，仔細看著言小瑤，探了探她的鼻息，又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最後站起身來，去提自己的藥箱。

“先生，她可還好？為何遲遲不醒？”瞿雲致趕緊上前問。

先生微微笑道，“還好，只要按時把我昨日給你的藥餵她服下就好。對了，讓人準備好一大碗的食物。”先生推開門，走的時候小聲說著：“睡那麽久肯定也餓了。”

睡？瞿雲致聽了這字後，看著躺在自己臥榻上的言小瑤。這不就表示毒早就解了嗎？難道昨晚她在自己小憩的時候醒來過，然後就繼續睡過去了？哈——雲致長舒一口氣，一下子坐在椅上，眼睛裏總算是有了光亮。嘴裏的蜜餞分外地甜，有種小時候娘親餵自己的那種感覺。

瞿雲致把飯菜準備好後，沒過多久，言小瑤就開始在床上蠕動翻滾著撐起身子來，頂著有些亂糟糟的頭發，揉了揉眼睛，深呼吸著，眼睛還沒有完全睜開。瞿雲致把棉帕用溫水打濕後，遞給言小瑤。言小瑤順手接過來，攤開就開始在床上擦起臉來，擦完，言小瑤迷迷糊糊地把棉帕還給旁邊的人，呢喃到，“啊，哦，謝謝。”說完言小瑤就那樣坐在床上埋頭又瞇了會兒眼，之後猛地睜開眼睛，就看到桌上擺著的飯食。

正如先生所說，睡那麽久，一定很餓。言小瑤趕緊撲倒桌邊，端起小米粥來就開始咕嚕咕嚕下肚，不出一刻鐘，桌上的東西就都被言小瑤風卷殘雲地吃完，下了肚。言小瑤有些滿意地閉眼擡頭，說著，總算是活過來了。像是在冥想，一會兒之後，言小瑤才反應到，自己還在瞿雲致的房間裏。

言小瑤一個轉身，看見坐在床邊的雲致，頓時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她本來還以為自己已經入地府了來著。

“怎麽，以為守著你的是鬼差？”瞿雲致冷冷笑道，“放心，在我這兒，你沒那麽容易死。”

言小瑤推開窗看了看現在的方向，離良東越來越遠，於是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雲致道：“現在是在回久北的路上？”

雲致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言小瑤倒是完全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本來想著見到雲致之後就自己了解算了，完全沒有考慮過會被救活而且還會到久北去。

“你……為什麽要救我？”言小瑤看著雲致說，不過覺得自己的問法有失偏頗，於是改口道，“你是真心想帶我到久北去？”

雲致沈默了一會兒，開口道：“不，只是不方便直接把你放在這裏，等到了久北，自然會放你，到時候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雲致說完，看著言小瑤的樣子，突然彎了彎眼睛，輕輕笑了一下，“你頭發亂了。”言小瑤聽後，趕緊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有點不好意思地急匆匆地坐到銅鏡前，先把頭上的裝飾卸了下來，之後又慢慢地梳好挽起來，只是拿起那根木簪的時候，言小瑤的手頓了一下，然後藏在手中，快速地把頭發挽好。

即便言小瑤的手法很快，可雲致也能一眼就看出來，那是當時在伏玉的時候，雲致送給言小瑤的，之前還送過一個鮮紅的簪子，也不知道她有沒有佩戴過，應該是很好看的。雲致看著言小瑤在銅鏡前的背影，眼神突然變得有些悵然。似乎不久前自己看到的言小瑤還是個沒長大的小姑娘，傲氣又任性，睿智又勇敢，柔弱又堅強。若她不在自己的手中盛開，最終還是要交予別人，那麽雲致希望，那個人是四方通。

沒有什麽別的原因，只因為言小瑤是四方通的少時情誼，自然比別人要好得多，他定會捧在手心上好好愛護著。

瞿雲致回過神來，言小瑤好像在問自己問題。他擡眼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言小瑤，問道：“你剛才在說什麽？”

言小瑤悶悶不樂地，沒想到雲致跟自己說話還走神，於是撅了撅嘴，覆問道：“現在是去久北的什麽地方？”

“善慶池。”雲致答道，然後看著言小瑤說，“你若不是急著走，倒是能夠去看一看善慶最高的高樓，那裏可以依稀望見良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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