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還是跟往日的早晨一樣，不過這次，言小瑤倒是伴著雲致的敲門聲醒來的，不情不願地磨蹭了幾下，翻了個身，走下床伸著懶腰，把昨夜放在屋子裏的水舀出一些來倒在木盆裏洗了臉，也終於有了時間好好地挽了發髻，一只手捂嘴打呵欠，一只手拉開了自己的房門，不緊不慢地吃了雲致準備的早飯，禮數周到地向雲致作揖告辭。

雲致低了低頭，收拾桌上的東西，擡眼見到那枚泛著光澤的翠玉發簪在言小瑤的黑發之間很是顯眼。若不是昨夜弄斷了及笄時候的簪子，他也不會知道言小瑤居然還把這個發簪留到了現在，而言小瑤也不會知道雲致還能記得這個發簪的事，以為這東西他只見過一次，還是在夜裏，肯定早就忘了，這才大搖大擺地戴在頭上。

若是真的放下了就好。

言小瑤去跑了幾家蠶桑，終於列好了所有的單子往回走。

偶爾她會看看自己手中的東西問，我是該這樣嗎，這樣值得嗎，可是她當初在秋原的江邊立了誓，今後不會再動商念從商了，於是當時在江畔，四方通把李夫人那一包袱的寶貝拿出來給她時，她沒有接。可能是為了延續最後一點念想，最後挑了幾件東西給了雲致，雖然言小瑤相信，憑著雲致對商賈的執念，一定也能夠白手起家，可是她輸不起，也不想看他那麽辛苦，能用就用，不也是生存之道嗎。

上了馬車趕回杏梅莊，已經是半個時辰以後了。

現在雲致倒是不辛苦，就自己天天累死累活的，明天又得在床上賴一會兒了。言小瑤以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推開了杏梅莊的側門，還沒走進去就看見場子裏圍了一堆人，還鬧哄哄地，不知道再吵些什麽。

這時候一個繡娘從言小瑤面前走過，言小瑤趕緊攔下來，笑著問新倚姑娘在哪兒。繡娘看了一眼言小瑤手中的單子，明白了她應該是去采貨去了，於是好心好意的奉勸了一句：“新倚現在正在跟采霞縷的人理論呢。”

這時候，從那一堆人群中爆發出極為高亢的聲音，聽著像是火氣很大的樣子。“你聽，”繡娘說，“說是咱們杏梅莊上次擡過去的貨是殘次品，老是斷，這不還擡了一箱子過來，那兩件衣裳就是用這線繡，結果修壞了，連補都沒法子補。”

“可咱們每次出的絲線不都是自己用過之後才給貨的嗎？”言小瑤困惑。

“所以在理論啊，新倚姑娘都跟那些人說了大半個時辰了，你啊，現在就別去了，把這些東西放到閣樓的房裏就出來幹自己的事吧。”繡娘嘆了口氣。

“哦。謝謝。”言小瑤笑著。望向那堆人，發現陸新倚已經跟人吵得面紅耳赤，這很危險，說不定下一刻她手上有了刀子什麽的，還真能像屠夫一樣一刀把對方砍死。言小瑤停了腳步，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裏的東西，又看了看在那邊怒氣沖天，幾欲要哭的陸新倚，把心一橫，就悄悄地湊到了跟前，在打開的箱子邊東看看西看看，乘人不註意，還去拉出來幾根拿在手心裏仔細打量。

言小瑤用手指攆了攆，仔細看了線的顏色和粗細程度，還有邊毛的情況，這是杏梅莊的絲線不假，言小瑤又湊近聞了聞。

“你在幹什麽？”站在箱子邊上的姑娘大叫一聲，這時候人群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眾人都朝著言小瑤這裏看，她一只手拉著蠶桑者寫的條子，一只手握著幾根絲線，極為尷尬地看了看人群中就快要暴走的陸新倚，分外抱歉地一笑。

言小瑤擡手行禮：“諸位采霞縷的姑娘們好，我是這杏梅莊的人，我雖然是負責進桑絲的，這出手的貨按理不歸我管，不過我還是有些責任的，我看過了，這箱子裏的絲線卻是出自我杏梅莊。”

這不就結了。杏梅莊的人一下子嘚瑟起來，把貨又往陸新倚身邊推了推，“怎麽？你們自己人都說了這貨是出自杏梅莊，這下總不能是栽贓陷害吧？我們的本錢，工錢，還有這些料子的定金，恐怕，都得杏梅莊擔待了。”當頭姑娘的笑。

陸新倚氣得往後退了一步，差點沒站穩，言小瑤丟了絲線就往那邊沖過去，扶了扶她。陸新倚站好身，擡眼一看言小瑤，把袖子一揮：“不要你扶。這下可好，當初你說你願意為我杏梅莊出份力，你就是這樣出力的？”陸新倚嗤笑，看了看言小瑤手中的條子，一把奪過，“行了，你先進去吧。”

見陸新倚就要跟人私了，言小瑤連忙阻止：“誒！我說這絲線是說杏梅莊的沒錯，可出貨的時候一定是好好檢查過的，所以這問題主要不在貨。”

這話說完，在場的都沒什麽好臉色。言小瑤站到中間去，問采霞縷當頭的姑娘：“姑娘拿到這批絲線想必是放了一段時間才開箱使用的吧，因為線上有防蟲粉末的味道。”

當頭的姑娘想了想，點頭：“可那又如何，我們就是用你們的線才弄的損失了不少，這筆賬總得算。”

言小瑤賠笑：“是，我們肯定賠，如果真是我們杏梅莊的責任。當時回采霞縷的擡貨的小廝就沒有說什麽？”言小瑤看著她，姑娘有點被這眼神嚇到，低了低眉眼，搖了搖頭。

言小瑤恍然大悟的樣子：“哎呀，原來如此。這絲線因為手法的問題，雖然色澤流暢好看，可唯一的缺點就是怕幹，一般使用的時候需要取出來在加了米醋的清水中浸泡一整夜後再使用，當時我記得出貨的時候杏梅莊應該說過。”

言小瑤轉身叫人找了當時在場的人出來，因為只是負責搬運，所以也不存在什麽立場，就事論事，當時的確裝完貨之後，杏梅莊的姑娘囑咐了幾句話，可大家都覺得當頭的記住了，也就沒說，誰知半路上大家都有些餓了，在小店裏吃了點東西，可能出來就把這件事給忘記了。可景城這麽大，怎麽還找得到當初當頭的人？

采霞縷這下急了，開始還凜凜然的姑娘這下可是要哭了，言小瑤看了看陸新倚，陸新倚點頭，於是言小瑤過去拍了拍姑娘的肩，輕聲道：“大家生活都不容易，你這回去可能要被冷落幾日，我這裏有些碎銀子，權當是互相的救濟了。你也別不要，沒有白給的幫助，日後若是杏梅莊有了什麽難處，還得請你們采霞縷扶一把呢。”言小瑤這麽說著，也成功地把銀兩塞給了她。

送走之後，鬧劇算是收場了，陸新倚叫住言小瑤：“你給了她多少？”

言小瑤笑：“二十兩。”

“你不是說碎銀子嗎？”陸新倚皺了皺眉。

“碎銀子二十兩，有什麽問題嗎？”言小瑤裝乖地眨了眨眼睛。

陸新倚看了看言小瑤，能感覺出來她現在很開心，很滿足，於是也沒有損她：“有你這錢，還不如拿進我們杏梅莊來，我們給你紅利，若是從商——”

“不必了！”言小瑤突然激動起來，嚇了陸新倚一跳，言小瑤也覺自己失禮，連忙低頭說自己先去點東西去了，匆匆告辭。

陸新倚看著言小瑤的背影，細細打量，她明明有到前面來跟所有生意人打交道的本事，偏偏就來她杏梅莊做了一個小小的雜役，整天在後面忙活，起早貪黑的，明明也不愁吃穿，這是為什麽呢？陸新倚一直都想不出理由來。

到家之後，雲致發現言小瑤的心情特別好，嘴裏還哼著小曲兒。

“今天你們收工挺早？”雲致把做好的飯菜一樣一樣放到桌上，言小瑤洗了手坐下，雙手托腮，又突然笑起來，“誒雲致，要不你去采霞縷轉轉？”正要說服雲致跟采霞縷合作時，低頭發現桌上的盡是好菜：“哇！今天怎麽了？你賺翻了啊！？”言小瑤兩眼放光。

雲致點點頭：“算是吧。”

雲致看著一臉興奮地吃著最喜歡的芙蓉蝦的言小瑤，看來她應該還不知道言家的事，又放心又擔心。

明天自己去確認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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