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地顫抖，蜷縮，哭泣，本來開始跪在那裏，可漸漸地因為迅速傳到四肢百骸的疼痛而挪動起來，她一直往後退，衣袖摩擦著被雪潤濕的冰冷地面，鞭聲一直在院子裏回響，一聲蓋過一聲，她終於退無可退，靠在了院裏種著的那顆紅梅樹下。

啪。響亮的一鞭打來，一半落到了身上，一半落到了樹上。樹枝好像也會疼痛，嘩啦啦地晃動著枝幹，落下許多紅梅花瓣來，紛飛在這個女子的周圍，連同血跡一樣跌落在地上。那個女子弓著身子，覺得那樣應該會好受一些，轉眼卻對上看著這邊的她，那樣落魄無助地她對她抱歉笑了笑。

言莞突然睜開眼來。也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水，將睡枕打濕了一大半。

夜裏沒有一顆星子墜著，壓抑沈悶得很。言莞不敢光明正大地提燈而行，於是悄悄地蹲下身子慢慢行走，因為發現走動的時候鞋子會有聲音，於是她幹脆脫了鞋，一路上滑到了好幾次，每滑到一次，就離目標越來越近，而這個小姑娘也就越來越想哭。

終於，到了東房，在大哥房間的隔壁，這間房被上了鎖，鐵鏈子足足有言莞的手腕那麽粗，鎖頭也有言莞的手掌那麽大，言莞伸手去碰了一下，因為天寒，鏈子被凍住了一些，沒有發出響聲來，可那刺骨的寒涼讓言莞吸了吸鼻子，不行，她還不能哭。

言莞朝裏面望去，看不到一絲光亮，她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貼在門縫上。片刻之後，從裏面傳來了有些沈重的喘息。言莞聽到後，一下子就止不住眼淚了，她知道，二姐在這裏面，她活著，活著，活著。

言莞用手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好讓自己不發出聲音來，可淚水一直在滴落，慢慢打濕了她的整個手背和臉頰。緩和了一下情緒之後，言莞用近似呢喃的聲音小聲在門縫處往裏面說：“二姐……莞兒知道，你還活著就行，別的都不管，都不要了，你自己好好地，多撐著些，爹爹不可能把你關在這裏一輩子，總會出去的……”說到這裏，言莞的聲音又開始摻雜著哭聲，她趕緊又捂住了嘴，跪地在門外拜了一拜，匆匆離去。

黑夜之中，在梅花樹下的言凡，一步一步，慢慢走回了自己的房裏。

翌日，誰也不敢提二小姐的事，言家看似還是往常的樣子，可這種表面地寧靜，總得有人去捅破。

用膳的時候，言五常突然放下碗筷，偏頭問言凡多大了。

言凡看了看娘，平靜地回答到：“今年年末，滿十三了。”

“是嗎，十三了啊……”言五常低聲重覆著，突然笑了起來，饒有興致地樣子拉起了筷子，“今天你也不要跟著你往常的朋友們戲耍了，跟爹爹去見識見識咱們言家的場面。”

言凡聽到這話，瞬間睜大了眼睛看向坐在父親旁邊的娘親，此時，夫人也震驚地看著言五常。當初大哥雖然十二歲的時候就跟著爹爹走街串巷，但那多半還是摻著些玩樂的因素，大哥言銘也是年滿十四才正式被爹拉著去見識了言家最重要的鋪面，拜見了那些合作的商販和有錢也懂行情的貴客，這麽早就帶自己去……言凡是想到沒想過。

“正巧，小瑤的事情，”言五常提到了言小瑤，屋子裏的空氣仿佛凝滯在了一起，言五常看了看席上三人的神色，也都明白他們的心思，於是趕緊又笑了幾聲，“言凡馬上也要成家立事了，小瑤若不趕緊找個人家嫁了，她三弟該怎麽娶親？”

“可是言小……二姐她還——”言凡激動起來，筷子把瓷碗碰得一聲脆響。

“沒及笄，那及笄就是。”言五常對身旁的夫人說，“對了，你準備一下，三月初三上巳節，我言家的二女兒言小瑤及笄。時間有點緊，那些請不到的人就不寫帖子了，賓客能來就來，去請咱們澤城的孫姨過來，請她來當正賓，儷妹就當有司，讓言莞當讚者吧。”言五常說完後就起身出去，招呼了兩個小廝伺候言凡更衣，讓管家領著去市集找他。

言莞聽著，飯也吃不下去了，哭著看著娘親，問該怎麽辦？夫人趕緊走過來抱了抱言莞，吻了吻她的額頭。言凡在一旁搭腔：“……也是好事，不是可以出來了嗎？”

“可二姐一定不肯嫁的！”言莞越哭越激動，“當初大哥的事她就不同意，還跟大哥撕破了臉皮，決裂了那麽久……”

“那是大哥，”言凡打斷言莞，蹲下身來揉了揉她的頭，“她言小瑤只要沒死，就不會認命的。”只不過是翻盤前等待的時間長短問題。最後這句話，言凡沒說，但是他知道，要硬塞給言小瑤一個她不想要的人生，她會把這個人生撕個稀巴爛，再從裏面找到一個新的生命出來，繼續活下去，過她言小瑤自己的世界。

言五常吩咐，除了送一日三餐和傷藥之外，一律不能打開東房的門，也不允許下人跟二小姐亂說話，及笄這件事也絕對不要提起。

夫人帶著言莞把這件事告訴了儷姨，“不管怎麽說，她還是個孩子……”夫人拉著儷姨的手泣不成聲。儷姨眼裏含淚，可想了想言五常的性子，若是將嫁人這事跟及笄一起提了，那麽十有八九會在當天宣布言小瑤的婚事，誰也不會知道夫君是誰，這是最棘手的事情。

儷姨看了看言莞：“莞兒，你二姐就沒有什麽心儀之人？”儷姨想，就算是塞給她的緣分，她能有個所屬的也好。可言莞想了想，搖著頭說，二姐在言家除了下人和他們兄弟姐妹，就不認識什麽人了。

“說起來，”言莞突然想到了當初自己說要嫁給雲致的時候，“二姐好像認識一個叫四方通的，三哥也認識！”

四方通？儷姨有點驚訝。即便不是在這行當上混的人，聽得多了也會有點印象，而且看言小瑤這次的行事，也確實會有這個可能。儷姨趕緊拉著言莞到自己面前，讓她拜托言凡請請這個叫四方通的人。“他或許可以帶走你二姐。”儷姨如此說到。

當日晚膳，下人將食物、傷藥已經換洗的衣物都送到了東房，言小瑤被好好打理了一番，婦人的裝扮換成了玄色的衣裳，上面有朱紅的錦邊。夜裏，言莞相求與言凡，要請四方通來，言凡尋思了良久，算是答應了下來，連夜寫了書信找人趕到舊宅交給雲致。

反正要賭一把，為什麽不賭贏呢？

即便是三月，即便雪在融化，太陽也有了溫度，言小瑤還是覺得這良東的天陰冷冷的。進一個月的時間，她真正成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中女子，每日下人伺候得比以往還要殷切，言小瑤看得出來，這是他們心虛，有事瞞著她。可言五常開了口，誰又敢亂說出去？趕出言家事小，可這偌大的澤城卻沒人用你，就是事大了。

三月初一，夫人拿著請帖去拜見了言家的親屬。言凡終於找到了四方通，直到三更天才回，被言五常罰跪一夜。

三月初二，各種儀具，樂器，臺面，衣裳都已經準備妥當。

三月初三，上巳節，小雨，於言府家廟，為言家二小姐言小瑤行及笄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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