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致出了秋原，八日之後湧入澤城者眾，打馬攜箱，三五結伴。澤城一時繁鬧無二。

言府上下也沸騰了起來，紛紛猜測這些人的來意。

言小瑤傷勢已無大礙，早晨好好梳洗之後，於用膳之時去大廳給言五常敬了茶。期間言銘看她十餘眼，言小瑤視若無睹。言五常抿了一小口點點頭，讓她起身。即便犯了錯，可女兒畢竟還是自己的骨肉，心疼是肯定的。言五常看言小瑤沒有像往日那般對自己笑臉嘻嘻的樣子，便問言小瑤是不是因為打了她而恨自己。

“沒有，爹爹。上回是小瑤做錯了事，活該被責罰，打死都不算冤枉。”言小瑤起身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只聽說大哥即將遠行去往皇城伏玉，身為血親竟是從下人口中聽來的，未免有些不甘心而已。”

這話聽得屋裏的人都噤了聲，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最後言五常輕輕咳了一聲：“莫說是言銘了，若是再犯了事情，以後即使你的大事，你也只能從下人口裏聽來了。”言小瑤更加不服氣地嘟嘴。言五常見女兒不高興了，就移開了話題。

他問靠門處的雲致：“這幾日湧到澤城來的有人在打聽我們言家，雲致，是你的主意？”雲致拱手。言五常沒多說什麽，雲致這孩子有天賦，可當日犯了自己的威嚴，也不可能再把他像自己的親骨肉那般對待了。言五常甩了一句話：“那就好好做。”

言小瑤都有點喜出望外，趕緊追著問自己能不能去看看。言五常本想一口回絕，可看言小瑤這麽些時日也瘦了一圈就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讓言銘跟著一起去。

悲喜交加。這跟大哥一起去都不能開心地說話了。

以傳遞夫子功課為由，言小瑤把雲致拖出了大廳。

“還不錯，來了這麽多人。”言小瑤邊走邊笑，“胡娘那邊弄好了嗎？”雲致平靜地說明天能拿到貨，言小瑤算了算時間，也差不多，滿意地點點頭。

“不過為什麽跟我一起走的時候總喜歡走我後面？怪不舒服的。”言小瑤轉身看著雲致。雲致離她不遠不近，斜在她右側，剛好兩步之遙。

“二小姐難道是想讓雲致走在你身側？”

這怎麽回答。言小瑤氣得跺腳，算了，忍忍就過去了。誰稀罕他走身側啦？言小瑤仰著頭往自己的屋子走，見著撒呢個小廝在門前鬼鬼祟祟地，警惕地喊了一身。那幾個小廝下了一跳，紛紛雙膝跪地喊著二小姐。

言小瑤看著金紅的首飾盒有點恍惚：“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其中一個小廝回答，這是在幫大少爺送東西。

“像這樣偷偷摸摸地送？”言小瑤冷笑。

“不不，二小姐。大少爺只是讓我們在早膳時把東西好好放在屋外，我們正在擺放著，沒想到二小姐您卻來了，小的幾個手忙腳亂才讓二小姐誤會了。”

大哥？言小瑤又看了看那幾個金紅的首飾盒，想起當初在舊宅時言銘許下的承諾：買不起就攢錢買。

言小瑤怔了一會了：“你們起來吧，把這些東西一件不落地還給大少爺，就說二小姐不喜歡，一個字也別多提。”那小廝還想再挽救一下，可看了看言小瑤的眼神就訕訕地道了一個“是”字，灰溜溜地帶著身下的人把幾個盒子給拿走了。

“這些盒子色彩奪目，堆放還有講究？”雲致道。

“……芄蘭居的幾個首飾盒子，叫佳人鎖。”言小瑤似乎不想多提。

“在雲致看來，二小姐你看起來對這佳人鎖甚是喜歡。”

言小瑤背對著他：“以前是喜歡的，現在再喜歡也沒意思了。”

雲致淡淡：“看得出言銘少爺對二小姐非常重視。”

言小瑤沒有回話，剛才的興奮也沒再剩下幾分。她楊了一下左手，然後推門進屋，雲致在身後躬身擡手：“雲致退下了。”

佳人鎖，鎖佳人，難道不該是一種聘禮嗎？雲致不解。

兩日後，天將暮，日未落，在秋原的夜市上搭起了一個六尺五丈的平臺，正對澤城第一大胭脂鋪芄蘭居。言小瑤說著省錢，就需要給占了地的那三個小販一點場子錢，其他的，芄蘭居能給。

芄蘭居足足有五層，紅墻灰瓦，燈火絢麗，有熱鬧了店子裏的姑娘們也會出來瞧瞧，一個個長得不錯聲音也好聽，經常有闊氣的老爺或是官差在這裏面晃悠，也不一定買東西，看看好看的姑娘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在這對面搭臺子，一來不用自己點燈，二來不用雇人幫腔，這三來，言小瑤偷樂，即便為聽芄蘭居姑娘們的傾城一笑也不枉白來。

見言家的人來了，老板娘趕緊差了幾個機靈的長工招呼著上了頂樓，說上面的視角好。路上有幾個小姑娘見了言銘心跳得撲通撲通的，打著笑臉讓他們一行人過去之後，幾個姑娘們湊在了一起。

——天哪，那是言家的大少爺呢！

——還以為像那前巷的管事，整天拿個算盤，眼神飄忽不定的，還謝頂了。沒想到這言少爺一樣都不沾，還儀表堂堂，聽說東口那街上的四五個最難盤活的店都讓他給救活了。

——誒，這少爺好像早過了十五來著？果然是因為要成大事才沒成家嗎？

旁邊一個小姑娘聽著不樂意了，看著這幾個湊在一起的人譏笑了一句：“人馬上要成婚了，聘禮都備著了。不然你以為，那麽貴的佳人鎖，是誰買走的？”

在場的幾個姑娘傻眼了。仔細回想了一下，那日來買東西的小廝，不就是今天陪著大少爺的這個嗎。幾個姑娘恍然大悟，接著幹概萬千：乖乖。這佳人鎖，我們幾個不吃不喝攢個三五十年，還不知道買不買得起呢。

不過這大少爺還挺癡情的，要不是深愛，怎麽可能買佳人鎖送給那個人？

幾個姑娘對言銘大少爺的崇拜又上升了幾十分。

雲致不適合當眾叫賣，可能是因為吃得不夠，氣息不足的原因。言小瑤幫他叫了一個家丁替他。這家丁以前也是幹這事兒的，專門替那些大場子叫場，開始的時候自己也努力認真地幹，後來就慢慢懈怠了，隨便喊兩嗓子，願意看看的就看看，不願意的也不強求。可他一想起二小姐交代這事時說的話，就又重新燃燒了起來：幹好了送你去景城。

為什麽送景城，他就願意？雲致問。

言小瑤從信件中擡起頭來：“啊，因為他娘子葬在景城。可沒有足夠的盤纏，走不到那裏。也算伉儷情深。”言小瑤嘆道。

人源源不斷從三個岔路口湧來，很快芄蘭居樓上也來了不少人，只是在五層的就只有言家的人。言小瑤看著下面的人群，又看了看在臺側的雲致，還不錯，開始吧。

咚噥一聲鼓響，陽光漸漸潛入了山林，遠遠地，一處兩處的燈火開始亮起來，歌舞樓開始奏響靡靡之音，芄蘭居絢爛奪目。

家丁先深鞠一躬，隨後開了開嗓子，他喊：“感謝諸位不嫌棄路途偏遠道路崎嶇來到秋原，當日雲公子捐贈兩百餘披帛只為做力所能及之事，卻未曾料想頗得大家讚揚，實乃慚愧。今謝諸位擡愛，願來秋原與雲公子一會，如今拿出十件披帛細致修飾，配著時下最漂亮的花色，絕不會讓諸位敗興而歸，諸位請瞧，仔細了，現在開始，上披帛！”

鏘，鏘，鏘。三聲鑼響，競買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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