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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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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蘭恬的一番話,讓林冬笙對比起謝楊傑和陳夏望兩人。

一個父疼母愛;一個父逝母棄。

一個由父母供著在大城市裏讀書,享受一切便利並且假期能上補習班;一個起早貪黑步行村路兩個小時去上學,還惦念著家中病榻老人。

一個只想要零食玩具,不想買書買筆;一個到處借書看,連草稿紙都反覆用上三遍。

一個在寵愛下頑劣;一個在困苦中早熟。

林冬笙不由得想,有個這樣的表弟在旁邊作對比,陳夏望心裏有過落差嗎?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有過迷茫無助嗎?

她不想去問這個答案,但在一天下午,她思量過後,問他:“讀書也許是條出路,你想讀書嗎?”

陳夏望毫不猶豫:“想。”

林冬笙:“我可以資助你學雜費和生活費。”

難點是需要陳夏望的監護人辦理相關入學及後面的手續。

陳夏望楞了兩秒,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說。

林冬笙繼續說:“如果你覺得難以接受,可以寫借條,將來有錢再還。”

兩人對視著。

她的眼眸裏沒什麽情緒,只是很平淡地在說這件事,陳夏望從中沒有看到一絲一毫的同情施舍的意思。

這讓他心頭一暖。

他從小到大實在得到過太多好意,他很感激,但其中包含的同情憐憫,無形之中變成負擔,沈甸甸壓著脊骨,令他早熟敏感,哪怕他知道這一切不是誰的錯,但環境總會塑造一個人。

而這來自大城市有錢人家的女孩,不但沒有嬌生慣養,高人一等,反而一直平等地與他相處。

這裏的平等不是地位的平等,是指不含施舍同情情緒,平常心地相待。

“對不起,我還是不能接受你的好意。”

先不說他去市裏讀書能不能忙得過來照顧爺爺,爺爺本身也不想離開這裏,老人家總有落葉歸根的故土情結。

他也……不想給她平添麻煩。

“沒事。”林冬笙說,“不用有心理負擔,我只是問問,不管你接不接受,實質上對我的影響都不大。”

被拒絕在意料之內,林冬笙沒有想太多。

畢竟路要怎麽走,還是要靠自己的選擇,他人無權幹涉。

暑假還剩不到十天,林冬笙不再給陳夏望講題,而是將高一的知識點全部給他鞏固梳理一遍。

他想學,所以她教。

算是補足一些他不能上高中的遺憾。

暑假結束,林冬笙沒有提前回去,而是踩著時間線和謝蘭恬一塊回學校。

盧老爺子開三輪車送她們到鎮上,她們再坐面包車到市裏的火車站。

面包車遠去,消失在街頭拐彎處。

老爺子準備重新啟動三輪車,往後看了一眼,瞧見少年的神情,便開口說著鄉語:“這麽舍不得?”

後者低了低頭,沒說話。

九月份開學,一個月過後是國慶長假,謝蘭恬照常回老家待上幾天,要不然就得等到過年才能回去看外公了。

謝蘭恬買一大清早的車票,所以頭天晚上收拾東西。

林冬笙躺在上鋪戴耳機聽歌,就看到床邊有冒出一顆腦袋——謝蘭恬又抓欄桿往上探。

“冬笙,我走這幾天你按時去食堂吃飯,不然可就沒我陪你去校醫院拿胃藥了。”

林冬笙哼笑一聲:“知道了。”

謝蘭恬得到肯定答覆,放下心來,正準備縮回腦袋,一個紙盒懟她腦門上。

“幹嘛?”

“你順便帶去,送你表弟的。”

謝蘭恬接過,沒好氣道:“又是送我外公,又是送我表弟,我呢?我一空氣人?!”

“我有送過你。”林冬笙語氣很肯定,回想很費勁。

“你說你送過什麽給我?”謝蘭恬瞇眼威脅,氣勢很足。

友誼岌岌可危,林冬笙認真地想了想:“比如去年兒童節……”

謝蘭恬瞪眼:“嗯?”

略費腦,遂作罷,林冬笙改口說:“好吧,你是空氣人阿昏。”

謝蘭恬:“……”

想砍人。

謝蘭恬回了老家,將東西帶到。

陳夏望收到包裝好的禮盒,仍不敢置信:“她送給我的?”

“當然啦。”

謝蘭恬一說完,便楞住了,她很多年沒看到過陳夏望這樣笑,眼裏含著光亮,眼角眉梢都帶著滿足。

這樣開心麽?

也對,他很久沒收到禮物了。

越是親近的人,反而越忽略心意表達,謝蘭恬沒給謝楊傑送過禮物,自然也沒想到要送些禮物給陳夏望,她決定下次回來,自己也挑選禮物送給他們。

陳夏望抱著禮盒,指腹在深藍色楓葉紋路的禮紙上摩挲,過了會兒,他還是想問:“她在邶市過得怎麽樣?”

“挺好的。”謝蘭恬說,“除了有時候懶得去吃東西,鬧點胃病,其他沒什麽了。”

隔得太遙遠,陳夏望渴望了解她的一切。

“那你能說說其他有關她的事情嗎?”

謝蘭恬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狐疑道:“你怎麽這麽關心她?”

既然開口問,那就要做好被發現的準備,但陳夏望心弦還是被問得一緊。

“她……現在是我交心的朋友。”

這個解釋倒還合理,謝蘭恬便就此打住,沒有多想。

“我們一塊讀書三年,彼此了解的不算多,也不算少。”謝蘭恬緩緩說,“冬笙這個人的性格,我覺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的家庭造成的。”

“她家具體怎麽樣,她沒跟我細說,倒是和我說起她小學的一件事。”

林冬笙十歲那年,母親去世,她被送回林石坤那邊,也轉學到新的小學,讀四年級。

班裏的同學早就混熟,有自己的小群體,林冬笙半道過去,加上自身性格問題,很難融入,她那會兒也沒心情融入。

唯一說得上話的人便是同桌小佳。

林石坤開了新的廠子,忙得腳不沾地,完全忘了家裏還有個女兒,需要吃穿用度。

等他想起來的時候就給一些錢,忘記給就忘了,林冬笙被餓著也不開口要,仿佛同他多說一句話都是難以忍受的事情。

一天周末,小佳邀請林冬笙去家裏玩,林冬笙也不想待在家,便去了。

簡陋堆滿雜物的小單間,只用一塊薄木板隔開兩張床,這就是小佳的家。

兩個小女孩坐在小床上聊天沒一會兒,一個女人回來了,直徑躺上大一點的床,吩咐小佳去買粉回來。

小佳接過錢,同林冬笙一塊出門打粉。

一碗鹵肉粉帶回來,小佳裝好在碗裏,放好筷子,低頭彎腰,規矩地將這碗粉遞給女人。

誰知女人垂眼一看,臉瞬間拉下來:“你是不是偷吃?”

小佳慌亂:“我沒有。”

“那肉怎麽這麽少?”女人猛地下床,不知從哪個角落裏抄出鍋鏟。

小佳抱著頭蹲在地上,全身發抖:“對不起,我錯了,別打我……”

林冬笙看不下去:“阿姨,全程我都和她在一起,她沒有偷吃,鹵肉粉的肉就是這麽少。”

女人不聽,擡起鍋鏟就打下去,小佳的手指見了血。

林冬笙眼睛睜大,趕緊沖上去阻攔。

“就你還想管我們家的事?!”

女人一把將林冬笙推出門,接著“砰”一聲巨響將門甩上。

林冬笙站在門外,清楚聽到女人的打罵聲和小佳的求饒哭泣聲,她用力拍門:“我可以作證,她真的沒有偷吃!”

破舊的居民房,隔音很差,鄰居探出頭來,看了一眼,嘟囔著:“男人在外打工,她就這樣對自己女兒,不懂的還以為她是後媽呢。”

虎毒不食子,林冬笙也難以理解那個女人的做法,但她一想起林石坤,就又明白了。

當林冬笙發現那個女人不給錢讓小佳吃早餐,她捏緊手,咬牙第一次開口向林石坤要錢。

林石坤冷笑:“現在才想起誰是你爸?”

他給的錢很少,每個星期給一次錢,只夠她最基本的三餐,如果她不開口要,他就不給,以這種方式來削林冬笙身上的刺。

林冬笙算好錢,每天早上買好早餐帶去學校給小佳吃,如果小佳問起,她就打算說自己在家吃過了,不過小佳沒問,拿到東西就狼吞虎咽吃起來。

就這樣持續一年。

班裏的座位輪換,不是同桌,林冬笙也給小佳帶早餐,後來她們偶然又湊成同桌,正臨近期末考試。

小佳很怕考不好:“冬笙,考試你能不能給我看看?”

只是小學考試,所以不用單坐,就按平時的座位來考。

“不能。”林冬笙拒絕了,這是原則問題。

“可是我考不好的話,我就死定了,我會被她打死的。”

小佳又說:“那你能不能把要考的知識點列在這張紙上,我考前多背背。”

林冬笙答應了,認認真真寫下可能會考的點。

只是沒想到,考試那天,小佳作了弊,並且被老師當場抓到。

小佳指著林冬笙說:“是她傳紙條給我的,但我沒打算看。”

林冬笙錯愕擡頭。

老師教了班裏學生很久,基本上清楚每個學生的字跡,他拿起紙條一看,上面確實是林冬笙的字跡,寫得還很詳盡。

“林冬笙,真是這樣嗎?”老師語氣嚴厲。

小佳滿眼哀求,林冬笙看她發抖的樣子,想起她那天被女人打的狼狽模樣,緩緩開口說:“是我抄好打算作弊,見老師過來,怕被發現,才丟給她的。”

老師將林冬笙的試卷收走,說:“你先去辦公室等著,後面都不用考了,叫你家長來學校。”

林冬笙在辦公室等得很晚,林石坤也沒有來,根本聯系不上。

她肚子痛得要死,老師見她身體不適,才放她走了。

林冬笙自己去醫院,醫生見她年紀太小,要讓她叫監護人來,她實在打不通電話,腹部陣痛難忍,只好聯系外公外婆。

外婆來了,醫生先說一句:“怎麽能讓這麽小的孩子自己來醫院看病?”

外婆面無表情,懶得多說。

醫院給林冬笙看病,說了很多專業名詞,林冬笙聽不懂,只知道自己因為一年半不吃早餐,得了胃病。

林冬笙想起給出去的早餐,又想起小佳指著她的樣子,幾乎要笑出聲來。

外婆聽她說林石坤不給錢,而後冷漠地說:“看在你媽媽的份上,我們每個月給你一筆錢,這個你不用和那個男人說,不過以後沒事別再聯系我們。”

外婆付完醫藥費,又給她一些錢就走了。

小小的林冬笙獨自一人坐在醫院冰冷的椅子上輸液,她彎著腰,一手按著胃,裂開嘴角笑,笑著笑著,透明的眼淚就啪嗒啪嗒落在膝頭。

天黑了,她走出醫院,沒什麽表情,稚嫩的眼眸裏又多了兩分冷漠。

後來林冬笙不再缺錢,卻都兩手空空去學校,吃慣早餐的小佳咬唇忍得受不了,得到又失去是最折磨的。

肚子的酸痙迫使小佳開口問:“早餐呢?”

林冬笙拿出紙幣:“這是一年的早餐錢。”

如果說那次考試是突發情況下的不得已,那這次就是直接的抉擇。

也是最後一次機會。

小佳明白林冬笙的意思,拿錢相當於絕交,以後不再是朋友。

可她從來沒有得到過這麽多錢,而且很快小學升初中,她們遲早要分開,到時再怎麽關系好,也會疏離走遠。

於是,她選擇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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