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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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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他發話,唐荼荼這才把人松開。

褚小公爺腦袋被撞了那麽一下,撞回了兩分清醒,沒再鬧騰,就著唐荼荼反剪他手的姿勢,撅臀倒在桌面上,不起來了,萎靡得像一灘泥,眼淚淌了一桌。

“那大牢是人呆的地方麽……處處都是慘叫哀嚎,一頓飯只給一個菜,沒滋沒味的,二哥當真狠心!連被褥都不讓人給我一床!隔壁牢房住的是個瘋子,天天拿著一柄鐵勺子挖墻,噌噌噌的,一到晚上就開始挖,這半月我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晏少昰一奇:“墻挖了多深?”

褚小公爺的抽噎聲停了停:“有半尺了吧,挖了個小洞。”

刑部牢房只管刑訊,不長久關押,最後判罪服刑都要到大理寺去。那些戴罪之身的官員們養尊處優多年,多數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更別提逃獄。刑部牢房便沒多嚴密,墻最多一尺厚,能拿一柄勺子挖出半尺深的洞來,也算是本事。

褚小公爺一句話,把隔壁牢房那官員挖出來的半條生路,也給堵死了。

兩人分明是前後腳出來的,晏少昰下值時,郭圍才向他請示要不要放人。他吃一頓飯的工夫,泰安就已經出來了。

眼下,晏少昰看他衣衫頭發都幹凈,甚至連胡須都刮過,知道他是提前在牢裏沐浴更衣過了,體體面面地出來的。

刑部大牢那種地方住了半月,一絲油皮兒都沒破,還能得到這種伺候,可見褚家從上到下都打點過了。

晏少昰自己都覺得丟人,他把刑部用成了自家私牢,尋了個由頭把這混賬關進去,是為了讓他長個記性——關了半月,記性沒長好,人卻更混賬了。

“還有臉哭!”晏少昰斥道:“那被你打死的刑役是怎麽回事!”

他轉頭,以眼神示意唐荼荼先行離開,別一會兒這渾玩意鬧起來了,反去記她的仇。

他使了個眼色,唐二卻接都沒接著,跟她那丫鬟,主仆倆無知無畏地站在邊上看戲。晏少昰不好出聲攆她,只得先處理眼下這位。

褚小公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氣哼哼道:“誰知道他怎麽死的,下人打他的時候,他還好好的,就挨了幾鞭子,誰知道他……”

“人家拿自己的命冤枉你不成!”晏少昰一拍桌子,厲聲喝道:“你是越來越混賬了!縱奴行兇,要不是郭圍給你安置了,你以為你能跑得了!”

褚泰安一個猛子站起來,吼得臉紅脖子粗,比他中氣還足:“我沒有縱奴行兇!他一個小卒,竟敢辱罵我是‘廢物秧子,敗家的玩意’,抽他抽得不冤!”

晏少昰抓住了關節:“……那刑役罵你?”

泰安的牢房是他特意吩咐了的,在地牢第一層,是獨獨的一間,沒把他往二層放。

一來,地牢第二層關的是重犯,關人進去得走文書,蓋官印;二來,地下二層的刑罰都是不死不休的,晏少昰確實是怕嚇著他。泰安沒經過事兒,又是外祖一家的心肝肉,嚇出個好歹來,回頭又是自己的麻煩。

可刑役一天兩班倒,但凡能在地牢裏行走的,誰會不知道“小公爺”是什麽身份,怎會敢辱罵皇親國戚?腦子犯軸麽?

晏少昰斂了斂脾氣,勉強能平靜說話:“你仔細說說。”

他好聲好氣起來,褚泰安沒了顧忌,這才敢坐下說話:“那是二哥把我關進去的第八天。牢房裏連個褥子都沒有,我睡得腰疼,讓司刑小官拿套被褥來。那小官連連說不敢,說是得上呈侍郎,才能往牢裏送東西。”

這是規矩,官差和犯人私相授受是重罪。

晏少昰:“之後怎麽?”

“我說‘那算了,恁得麻煩,你行個方便,派個人去我府上,讓我家裏仆役送被褥進來’。他便去了。當天下午,家裏的仆役拿著鋪蓋來了,不是我院兒裏的人,是外院伺候的幾個粗使雜役。”

“雜役正給我鋪床,就這時,刑房那小卒就過來了。一看見牢房裏好幾個下人,張嘴就罵我——什麽廢物秧子、敗家子、天下就是因為有我這樣壞法亂紀的官家,才苛政不絕雲雲——嘴上一套一套的。我一聽,謔,這還了得,孫子敢罵你爺爺!……”

“什麽孫子爺爺!”晏少昰又一拍桌:“句句汙言穢語!你讀了那麽多年書,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

“行行,我不說了還不成麽。”

褚小公爺慫了吧啦一低頭,繼續道:“我還沒說教訓教訓這孫……教訓教訓這腦袋不好使的,我還沒張嘴呢,家裏來送鋪蓋的仆役就都沖上去了,抽了那小卒三鞭子。”

晏少昰冷眼:“三鞭?你糊弄誰?”

褚泰安對天豎指:“就三鞭!我看得清清楚楚的,怕您回頭知道了又發作我,連忙喝止他們。”

“三鞭子都是往身上抽的,沒打他頭臉,那小卒當時還生龍活虎的,大概是慫了,縮在地上哀叫連連。當天值房的管事聽著聲兒,也下來了,忙打圓場。我怕再生事端,讓家裏的仆役趕緊回家,還掏了銀子打點那管事,讓他瞞著這事兒別跟你說,當時只怕二哥你知道。”

“可隔了兩天,郭員外與我說,那挨了三鞭子的刑役,回家沒兩天就死了!是我打死的?!”

褚泰安兩個鼻孔粗粗喘氣:“三鞭子抽死個八尺壯漢,二哥你信麽?!郭圍說這刑役以前有心疾——扯他娘的犢子!罵我的時候聲量比老虎還足,有心疾?!騙鬼都不信!”

晏少昰已經顧不上註意他嘴裏的汙言穢語了,思緒飛快轉動開。

他記起郭圍晌午時那話:

——幾個仆人來牢裏探望,要送鋪蓋進去,那名刑役不讓,沖撞了小公爺,小公爺氣狠了,令仆人抽他幾鞭子長長教訓。郭圍不敢攔,誰知那刑役是個有心疾的,竟被這麽幾鞭子給抽死了。

晏少昰左邊額角又突突一跳,似一楔子直直釘進他腦中。

郭圍這話裏分明處處紕漏,他當時聽郭圍說著,只覺得一股火往頭上沖,竟沒有聽出蹊蹺來!

所謂的“沖撞”,不是因為被褥小事,而是辱罵皇親國戚;所謂的“被這幾鞭子抽死了”,是回家後的第二天暴斃而亡的。

這心疾是真還是假,尚得打個問號。

晏少昰又想起郭圍所說,“那刑役剛擔上看門的差使,初來乍到不長眼”——乍聽,這話像是說“剛來的刑役不懂事,不知道小公爺身份”,細想,裏頭的門道可就多了。

刑部地牢是機密所在,不論何人,不論再大的案子,在刑部受審時都僅僅是戴罪之身,等證據查完後交由大理寺判罪,到那時往往牽連甚廣。為防審訊時露了信兒出去,地牢是從不用新人的。

這個“初來乍到”,真是有夠蹊蹺。

人死以後,其家眷來大牢門口哭鬧,雖是常情,卻也不無蹊蹺。

“郭圍……”

晏少昰神情冷下來,低聲念著這個員外郎的名字。這人是提刑場一五品小官,平時一般用不著他,晏少昰只記了個臉熟。

晌午他問起時,郭圍分明先是說“小公爺杖殺刑役”,後在他逼問之下,改口成“小公爺命仆役教訓”,這個改口更微妙。晏少昰心想,要不是他那時氣狠了,失了常心,僅憑這句“杖殺”,就能再把泰安關半月。

桌上的兩副臂甲還放著,銀殼子明晃晃刺著眼。

晏少昰慢慢撿起,束到雙手上,將前因後果理順,又溯回到之前的事。

“那半月前,你趁夜擄走國子監學生一事呢?”

褚泰安呼了自己一嘴巴,訕訕道:“我當時就是嘴皮子犯賤,說了句‘沒嘗過龍陽滋味’——這兩人實在好看,風姿極好。可我又不是腦子糊了屎!天道人倫,我去幹男人作甚!”

“長話短說!”晏少昰皺著眉,一個字都聽不下去。

“這事兒晦氣,短說不了。”褚泰安硬生生咽下一肚子火,印堂黑沈。

“那是六月初十的夜,我在春江花月樓的三層雅間裏吃酒,坐在窗邊,低頭瞥見了一樓大堂裏那倆人,登時眼前一亮。那倆學生穿著國子監定發的儒衫,坐在一樓狎妓,左擁右抱的,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人——我瞧他倆長得好看,臭貧了一句‘我還沒嘗過龍陽滋味呢’,話說完扭頭就忘了。”

“誰知一杯酒沒喝完,下人們就呼啦啦地把那倆學生給我帶上樓了,五花大綁的,倒嚇我一跳。”

晏少昰細細品味這話:“你意思是,下人沒得你吩咐,自作主張?”

對上他狐疑的視線,褚泰安怒道:“天道人倫!我雖然是不學無術,可道理總還是明白的!我娘天天念叨著想要個大胖孫子,我一個襲爵的少爺,我敢搞什麽龍陽嗎,爺爺和我爹不打斷我的腿!再說春江花月樓裏那麽多嫖客,我眾目睽睽之下擄人,我是蠢的嗎!”

鞭打刑役,擄劫學生,兩次都是下人自作主張……?

晏少昰漸漸變了臉色,額頭突突跳著,他思緒卻清明起來:“你繼續說。”

“還有什麽好說的?”褚泰安掀唇嘲諷:“那倆學生一被帶上樓就以頭搶地,嚷嚷著讓我放過他們。我話還沒說一句呢,心想,兩人剛才看著挺好看,怎麽離近了就感覺沒那麽好看了呢——我才剛湊近瞧了一眼,那倆人就齊齊說不想活了,仿佛被我怎麽了似的,撲到窗欄子上就要跳下去。”

“我心說現在的學生怎麽都這鬼樣子?又怕出事,叫家仆去攔,緊趕慢趕地才抓住這倆蠢貨,沒讓他們跳下去。隨後就把他們放走了,從頭到尾,我沒碰他們一根手指頭!”

“也不知是當天跟我一塊吃酒的,哪個漏了嘴出去,還是當天樓裏有禦史坐在一樓聽曲兒,瞧了個正著兒。反正天還沒亮,參我爹教子無方的折子就送進宮了,說我趁夜擄人,有辱斯文,敗壞德行!”

——這就是趁夜擄人的真相?

晏少昰臉色難看得厲害。

半月前這事兒鬧得極大,繼都察院禦史上書彈劾之後,國子監幾位先生也齊齊上書呈進宮,為自家學生出頭討公道。父皇看在母後的面兒上,罰泰安閉門思過一個月,二舅罰俸三月。

二舅顏面掃地,氣不過,親自來刑部跑了一趟,讓晏少昰把他兒子關上半月,長長記性。才有了牢房這麽一遭。

誰也沒問過泰安,當日的事情究竟是怎樣,就認定了他是見色起意。

褚泰安從小內宅裏長大,是個察言觀色的人精,一看二哥面色有所和緩,順桿就爬:“這分明是有人算計我!二哥你不分青紅皂白就把我扔進牢裏去了!讓我反省!我反省什麽!老子沒做過!”

“好好說話。”晏少昰示意侍衛:“給他醒醒酒。”

旁有侍衛拿來了沁過水的涼帕子,褚小公爺擦了把臉,正兒八經起來:“二哥,不瞞你說,我近些時總覺得不對勁,總覺得一出門就處處有人盯著我。”

“年後二月,二哥你知道吧?我的馬車撞了個婦人,那婦人是從馬車右側面撞著的,倒在地上哀哀叫喚。車夫卻說他壓根沒碰著,說那婦人是自己撞上來的。那天車行得不快,我看她撞得不厲害,就讓人送去醫館,給了五兩銀子打發。”

“隔天,留在醫館裏看著的下人慌慌張張來報,說是那婦人懷有三月身孕,這一撞,孩子沒保住,落了胎。她家男人和公婆都跪在府門前,要我給個公道。”

“好嘛,我那個氣!人家都落胎了,肯定是撞著了,立馬想到是那車夫撒了謊,車夫自然是家法處置。咱家的家法二哥你是知道的,打得重,但要不了命——那車夫挨了二十板子,還沒來得及銷了奴籍、扔出府去,隔了兩天,他就暴斃死了,府醫瞧了半天,猶猶豫豫說死因是痢疾,可能是吃了不幹凈的東西。”

“次日,都察院又是一封折子遞上去,說我們府裏私設刑罰,打死了家奴。馬車撞了人的事兒也參上去了,可不知怎麽的,在他們口中就變成了我鬧市縱馬、馬踏孕婦了。”

唐荼荼對朝政幾乎沒有敏感度,反應比這雅間裏的所有人都要慢,順著褚小公爺的話慢慢想。

自今上登基時起,增了律法,禁止奴仆勒買後,京城的家生奴就越來越少了。盡管奴仆不再像過去一樣任人買賣了,大戶人家裏多多少少還是保留了些獎懲辦法,像這樣的家刑還是存在的。

車撞婦人,婦人落胎;其家人來討公道,國公府懲治車夫,車夫挨了板子,沒兩天就暴斃。

和前頭夜擄學子、患有心疾的刑役一樣。如果不是褚小公爺被下了降頭,天天走背字,那麽,就極有可能是個巧之又巧的連環套。

褚泰安又道:“一件兩件,還不覺得有什麽,可這樣的事兒多了,我開始覺得不對勁。”

“今兒出了牢房,我沒敢先回家,派人打聽到二哥在這兒,我就立馬過來了——方才鬧了那麽一場,一來,我確實惱恨二哥關我,二來,我想看看到底是不是有人在盯著我。”

褚小公爺惡狠狠道:“二哥且看著,要是明日再有禦史參我個什麽‘當街失儀逞兇’的折子,就一定是有人專門盯著我!”

唐荼荼站在邊上,聽到這話都震驚了。

這是什麽九轉十八彎的腦回路?合著這位爺剛才撒潑鬧那麽一場,一半是真情流露,一半是演給外邊大堂裏的客人看的。

她再看這小公爺,分明是兩只眼睛一個嘴,跟尋常人沒分別。大約是打小在母親祖母跟前養大的,眉眼間有些女相,剛才還說哭就哭,他竟有這般聰明的腦子?

晏少昰盯著他這表弟,一時竟分不清他今日所說是確有其事,還是只是他自己想多了。

這些年,他一直是看不上這個表弟的:年歲漸長,卻不求上進,也不知道孝順,讓外祖全家操碎了心。晏少昰每次宮裏宮外見著他,心裏都不痛快,將來承襲外公爵位的,怎麽竟是這麽個玩意?

至於早年的兄弟情分,快要忘得差不多了。

“你既然覺得有蹊蹺,為何不與舅父舅母說?”

“我說?我怎麽說!”褚小公爺冷笑道。

“每次壞消息都比我先到家!我一進家門,刑凳和鞭子已經擺在院兒裏頭了,我爹臉色鐵青地站在院裏,一句話不容分辯,進門就讓跪!跪下就要抽!邊抽邊問我認不認錯!我認他個腿兒!不是我做的為何要認!”

“我娘眼淚汪汪地撲過來護著我,一邊求我爹消消火,一邊讓我趕緊認錯。老頭兒老太太氣得倒仰,罵著家門不幸,一口氣差點上不來。三房四房的叔嬸們哭天搶地地撲上去,給老頭兒老太太撫胸的撫胸,順氣的順氣,又是開庫房拿人參,又是請府醫來把脈——鬧完了,把我往佛堂一鎖,要我面壁思過,哪有我說話的份兒!”

他講的是一番滑稽鬧劇,可雅間裏的人竟無一人覺得奇怪,全都能把小公爺代入到那幅場景中。

連唐荼荼頭回見他,對小公爺全無了解,可看著他這一身酒氣、衣不蔽體的樣子,都不覺得奇怪,活脫脫一個紈絝,任誰都要斜著眼看的。

晏少昰頭疼得更厲害了,仿佛被錘子一下下得敲。

泰安說得對,他今兒要是這麽回去,國公府立馬就得鬧起來,牢房裏打死了一個刑役的事兒,大約也傳回去了。

外祖父年歲大了,已逾古稀,這兩年陸續冒出些小毛病,雖然身子骨看著還算康健,可這把歲數的老人家,一陣風的事。

多少人瞠大眼睛,豎著耳朵,等著國公府出事。

眼下,晏少昰再看他這表弟,仿佛他往常的混賬事兒,都似有了個因由在前。

他們是一族同源的兄弟,卻每每叫惡評先入為主。連他自己,掌刑部兩年,清楚知道單文孤證不足為信的道理,都沒有對郭圍的一面之詞、對禦史的奏折懷疑半分。

他認定了泰安混賬,那些混賬事兒,加在他頭上也就毫不奇怪了。

換作外公全家人,又有誰肯信他呢?

——是我,生了偏見麽……

晏少昰的心沈下去。

褚泰安不知道他想了這麽多,只說:“我知道二哥事兒忙,要不是這一連串的事兒實在邪乎,漸漸走到了人命官司上,我實在想不出頭緒來,也不會來煩二哥。”

褚泰安捧著腦袋沈思道:“我在牢裏這半月,天天都在琢磨。敢這麽算計我的,左不過三房和四房,他們兩房巴不得我被褫奪了襲爵權,叫祖父功爵易主。”

“可如此想著想著,我覺得不對勁。二哥你想,事兒要是鬧大了,爺爺那麽疼我,他一定是寧願擔下罵名,也要保下我的,那爺爺就躲不過一個晚節不保;接連攤上幾樁人命官司,那國公府名聲也要臭了——三房四房的叔嬸雖然肚量小、有私心,但一定不敢這麽算計我,他們沒這膽子。”

這番分析是對的,晏少昰目光沈沈地盯著雙手臂甲。

如果不是沖泰安去的,那就是沖著國公府去的,甚至是皇兄……

歷來母族妻族份量極重,皇兄是三年前娶妻的,皇嫂的本家在商洛一帶,在京城獨門獨戶,幾乎沒有份量,那外祖一家就是皇兄最大的助力。

外祖功爵裏的“忠毅”二字不是虛名,從來治家極嚴,泰安不學無術,無疑是國公府裏最薄弱的那一環。拿他開刀,串出來的可就多了。

晏少昰這麽想著,被褚小公爺的說話聲斷了思路。

“我爹不管事兒,看我跟個畜牲一樣,我倆說不過三句話就要吵。內宅陰私那頭,我讓我娘去查;可府門外,應該還有高人指點,這就勞煩二哥去查了。”

晏少昰點頭:“知道了,一會兒我送你回府。”

“不用,二哥忙你的去,大不了我回家再挨一頓鞭子。”褚泰安滾刀肉似的一擺手,“我爹想揍我,不差個名頭,別耽誤你事兒。”

半晌後,褚泰安到底是不甘心,咬牙道。

“二哥,我是不成器,我是混賬,吃喝嫖賭樣樣精通,但我怎麽說也是個爺兒們,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該我擔的我認了,可我沒做的,別說是棍棒教訓,關牢裏沒用,押我上太和殿面君也一樣!我不認就是不認!”

雅間裏靜下來,半晌,晏少昰才緩緩一點頭:“等事情查清楚,若是我錯怪你了,二哥給你賠不是。”

褚泰安楞了會兒,眼淚花子又出來了。

兄弟倆冰釋前嫌的場面,還挺感人的,唐荼荼不好再留,福了一禮,出聲請辭:“既然是貴府上的私事,民女這就先行告退了。”

晏少昰點頭,廿一立刻會意,引著她出門。

唐荼荼腳還沒邁出雅間。

褚小公爺幽幽道:“站住——”

他抹了把臉,回過頭來,聲兒涼颼颼的:“你是誰家的?報個家門來聽聽。”

“您說什麽?”唐荼荼呆呆望去,沒聽明白。

褚泰安齜牙冷笑:“今兒事出有因,又是當著二哥的面兒,我也不難為你——留下個名號,咱們權當結識一下,做個朋友。”

唐荼荼:“……”

你這冷笑連連的樣子,擺明了是要秋後算賬,哪裏像是要跟我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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