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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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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輕打了個哆嗦,立時便聽到冷言冷語:“這副樣子做給誰看!”

她擡一擡頭,覆又低下去,什麽也未說,沒有心情與陳夫人爭執。無聲地籲了口氣,輕道了兩個字:“抱歉。”

陳夫人淡看著她虛弱的神色,心中竟有點矛盾起來。掙紮了好一陣子,猶猶豫豫地伸出手去。

紅衣忽覺背上被輕一撫,微怔,擡眼望向她,陳夫人緊蹙著眉頭一喟,仍是冷言冷語:“擺著張臉真是難看得很。說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這是頭回聽陳夫人主動用這般和緩的口氣同她說話,紅衣默了片刻,卻只能搖頭:“沒什麽……我、我不知道怎麽同夫人說……”

“那就回去和臨川說。”陳夫人接話平淡,覷著她無奈道,“自己憂心忡忡的有什麽用?我不管方才皇後娘娘同你說了什麽,必是和臨川的事情有關,你總要和他打商量的,不必先嚇壞了自己。”

紅衣點一點頭,深吸一口氣,望著簾外街景緩神,耳邊聽得陳夫人又道:“憑你這個樣子還想阻住清歡進府?你知不知道這樣的宮宴一年裏有多少次?次次都這樣,一年下來臨川就把人得罪盡了。”

陳夫人刻薄地說了她一路,十句裏又難免有那麽一兩句是反過來開解。刀子嘴豆腐心的味道弄得紅衣心裏愈加覆雜,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她得話,一邊又在掂量擺在眼前的棋局,心緒翻來覆去的,時間反倒顯得過得很快。

馬車忽地停下,紅衣揭開簾子一看,已到席府門口。她如方才進宮時一般先行下了車去,又回過身去扶陳夫人。

府門打開,小廝見了禮,又有一直候著的婢子迎上前來,很機靈地要扶陳夫人。

陳夫人搭在紅衣手上的手卻沒松,一睇那兩個婢子,淡聲道:“去告訴公子,我們已回來了,一會兒便過去。”

“夫人?”紅衣不安地輕喚了一聲,不知在去找席臨川之前,陳夫人還要帶她去什麽地方。

兩個婢子離開了,陳夫人邁過第二道院門就停了腳,一握紅衣的手:“我跟你說清楚。”

紅衣稍頷首,陳夫人輕道:“我看得出,必是皇後方才說了什麽嚇住了你。但你萬不能因為心裏害怕,就不敢同臨川說。許多事你辨不清真假、更處理不來,只能讓他去琢磨。”

“諾……”紅衣靜靜一福,陳夫人又說,“行了,去我房裏吃些東西再去找臨川,免得一會兒說起煩心事更沒胃口,一直餓到明早。”

她說罷便徑直朝著自己的住處去了,沒問紅衣想或不想,紅衣也只好安安靜靜地跟著她去。

婢子備了晚膳呈上,數道精致菜肴擺在面前,二人又成了那誰都不理誰的陣勢,吃得寂靜無聲。

晚膳後,陳夫人並沒有和她一同去找席臨川。挑了個婢子為她打著籠燈,自己則去沐浴休息了。

這於紅衣而言實在太好,陳夫人若在,她還真不知那些話能否直接告訴席臨川。

冬夜的寒風吹得淒淒的,又格外燥人,紅衣不願在這樣的情境下多做停留,腳下走得愈發快了些,步入席臨川的院門時,直弄得院中的兩名婢子一驚。

“娘子?”兩名婢子福身見禮的聲音都帶著驚意,紅衣推門進屋,腳剛落地就聽到席臨川地急問:“怎麽了?”

紅衣駐足滯了一會兒,咬著嘴唇關上房門,閂上門閂,一步步朝他走過去。

席臨川擔憂地看著她,卻見她一步步走近之後,逕直在他榻旁席上正坐下來,默了一會兒,又解下鬥篷,不管不顧地爬到他榻上,然後不聲不響地縮到他被子裏。

“……幹什麽啊。”他好笑地看著在身邊拱來拱去的她,伸臂一環,將她箍得老實了,低低一笑,“有事說事,別投懷送抱。”

“將軍……”紅衣啞啞一喚,兀自品了一品,覺得心裏還是發虛。便擡頭看向他,一咬牙:“夫君!”

“……嗯。”席臨川挑眉,“怎麽了?”

“我聽皇後娘娘說了一些事……自己越想越害怕,慢慢說給你聽,你想想究竟是怎麽回事……”她說著咬了咬牙,“我是真的害怕,一路都在瞎琢磨。所以……說的時候你不許不理我,多給我點反應,我才敢接著說。”

“哦,好。”席臨川認真點頭,翻身側躺,另一只胳膊也攬過來,將她緊緊一摟,“你說吧,我聽著。”

紅衣點一點頭,接著他身上傳來的溫暖,緩緩將萬千焦慮舒展開,把才才在長秋宮中皇後所言的每一句話都重覆了出來。末了,終於說到了皇後認為太子已死的話題。

“這事最是可怕。”她明眸望向他,“你說太子到底死沒死?是皇後想錯了,還是指揮同知大人騙了咱們?又或是那天還沒死,但後來死了?”

席臨川也面色發沈,沈吟起來。手在枕下一探,摸了本奏章回來,遞給紅衣。

“這是什麽?”紅衣不解道。

“是我先前呈上去的一道奏章,因不是急事,今天剛有批覆。”他手指將奏章一翻,翻到末頁,在那字跡蒼勁的朱批上敲了一敲,“陛下著意提了一句,下月月初,會來看我一趟。”

“……所以呢?”紅衣看著那滿眼的繁體字,本就亂得思緒更亂,席臨川輕松一笑:“所以我最好在他來前主動進趟宮。有些事,等他來問話,還不如我主動去稟個明白。”

紅衣悚然一驚,闔上奏本滿是不安:“你要主動去見陛下?你的傷……”

“不礙的。”席臨川把奏本從她手中抽了出來,隨手丟在枕邊放著,“今天才初七。我歇到月底,應是能走動了。”

他說罷含笑閉眼,神色從容,心中卻也愈覺艱難了。

他養了這麽多日的傷,皇帝到底是什麽心思,當真難猜。

臘月初一。

真正的嚴寒已然到來了,整個長陽城冷得像個冰窖,但早朝還得如常繼續。

自卯時開始的廷議直至巳時末刻才散去。如此倒是很好,畢竟接近晌午,陽光好了許多,天也就暖些。

大殿兩側,朝臣齊施稽首大禮恭送皇帝,天子自九階之上穩步而下,向殿門口行去。

忽有侍衛匆匆而入,直奔至皇帝三步外,單膝跪地,字字有力:“陛下,驃騎將軍求見。”

皇帝一怔,滿殿朝臣更是一驚,雖則維持著禮數無人敢言,仍是忍不住稍擡了頭,護望一望,不明白他突然來幹什麽。

誰都知道,驃騎將軍自那日觸怒聖顏挨了杖責後,便在府中養傷。數算下來快兩個月了,從沒露過臉。

眾人屏息等著皇帝的反應。少頃,聽得他聲音一沈:“傳去宣室殿。”

語落,皇帝覆又提步朝殿外走去,朝臣們待他走遠後各自起身,殿中的低語議論很是持續了一陣子,諸人才各自回府。

席臨川行至宣室殿的時候,皇帝恰更完衣從寢殿出來,席臨川牙關暗咬欲行大禮,皇帝倒先道:“免了。”

他一滯,仍是施了個長揖,皇帝睇著他一笑:“看來傷沒好全,朕就不逼你坐了。什麽事,說。”

“陛下,臣不能娶陽信公主。”他拱手,簡單直白地道出的還是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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