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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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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郎中一邊又說了各樣需註意的事一邊打量著他,直覺得眼前這年輕人是個十足的楞頭青。傻乎乎的除了點頭什麽都不知道——全沒想到他是大夏數一數二的將軍。

席臨川隨著那郎中去抓了藥,想親自留下照顧紅衣,卻無奈根本不可能。軍中之事耽擱不得,長陽的事更需密切關註,只好托綠袖帶著幾個舞姬一同幫著照應。又和城中官員打了招呼,萬一出了岔子,他們會立刻差人去軍營中稟。

踏著夜露趕回駐地,席臨川薄唇緊抿,腦中反反覆覆都只有紅衣高燒中的樣子。

下了馬,他一言不發地走向大帳,未顧手下在說什麽,只想把眼前的一切都理個清楚。

他可以靜觀其變,但眼下多了個紅衣……一旦再出什麽爭端,他出事她便難逃,必須先讓她安全才好。

太子謀反。

他前思後想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越想就越覺得太過匪夷所思。一時甚至生了個可笑的念頭,覺得難不成太子上輩子沒繼成位?也重生了?

轉而又覺得不可能——若真是那樣,先前就該有些苗頭才對。重活一世總會想試著改變什麽,這他最是清楚。

鄰國儲君歸降、本國儲君謀反……

這兩位儲君一個都不安生,大概也算是個千古難遇的巧合了。

席臨川思索著,眉頭驟跳,乍然回想起更多事情。

病來如山倒。

紅衣深刻體會了一番重病號的待遇……

發燒發得反反覆覆,於是她也天天睡得迷迷糊糊。常是天黑時睡過去、再醒來時已是下一個傍晚,撐起身來無力地喝幾口水,再被綠袖苦口婆心地勸著努力吃幾口東西,然後再睡。

中間也有不得不起身的時候。藥煎好了必須按時吃,但這階段常是沒什麽思維的,被扶起來就下意識地扶著藥碗讓自己喝,藥碗被拿開就再度躺回去接著睡。如喝藥前在做夢,那躺回去後八成連夢都能再連貫上。

隱隱約約地知道小萄似乎病得更厲害些,比如自己夜裏還是能安睡的,小萄則難受得吐過兩次。

也隱隱約約地知道有人在她沈睡時來過,每一次的時間都不長。那人也不擾她,手撫在她額上摸一摸她現下的體溫、在榻邊坐一會兒就離開。

她燒得太厲害,一直沒腦子去多想別的,也就一直不知道這人是誰。只覺此人手上必有塊繭,硬得磨人,蹭在她額上,總讓她覺得不舒服。

眼下……

她正做著夢,這繭子磨額頭的感覺又來了。

她蹙一蹙眉頭,想要擡手把這只手撥弄開又使不上力,只好蹙著眉一偏頭。

一聲嘆息灌入耳中,紅衣心中一顫,循著聲音,霎時知道了此人是誰。

還能是誰……

頓有些後悔,當即又想擡手把那只手挪回來,可仍舊使不上力。

強撐著意識努力了好久,終於手指輕擡了擡,往旁邊微挪,觸到一塊微涼的布料。

微微一笑,她知道這料子是什麽。

是他甲胄上的鬥篷,並不厚實,並非為了保暖,似乎只是用來襯托將軍威嚴的。

這點子涼意在不住發熱的指間沁著很舒服,她便不再動了,想多這麽舒服一會兒。

他卻不遂她的意,立刻伸手握了她的手。

……那繭子的感覺又回來了。

紅衣即便在病中都沒忘了在心裏罵一聲:討厭!

席臨川看著她這又微笑又皺眉的樣子,不清楚她到底醒沒醒,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眼都不眨地盯著,須臾,見她泛白的嘴唇輕輕一動。

好像是想說什麽……

他連忙湊過去,輕道了一聲:“你說。”

便聽到她說:“松。”

“什麽?”他楞一楞,再度側耳傾聽。

“松……”她眉心微皺,“手不舒服……”

他忙不疊地松了手,怔怔望著她,道:“松開了!”

紅衣長長地“嗯”了一聲,舒了口氣,又說:“仗……打完了?”

“還沒有。”席臨川如實道,剛要勸她不必為此掛心,卻見她覆又露了笑容:“那你還在祁川……”

她說:“別回長陽……”

紅衣覺得疲憊不堪,又想一口氣把話說清楚:“太子謀反,會要你的命。不要回去。”

“我知道。”席臨川連忙應話,“驚蟄都告訴我了,你不用擔心……”

“可我想你了。”

他倏爾一怔。

她仍是那般虛弱無力的樣子,薄唇蒼白,說話間能動出的幅度極小。卻是黛眉驀地皺得更厲害,胸口微搐著,眼也不爭地就哭了出來:“你、你還是回來吧……”

她腦中亂糟糟地回思著長陽的事,虛弱的聲音添了委屈:“有人滿身是血地來府裏、太子還來找事……”

而她從來沒想過要應付這些啊……

毫無準備,覺得膽都快嚇破了。

“已經好久了……你怎麽還不回來。”她神思恍惚,越哭越厲害,“還要我……去祁川找你。”

席臨川聽出這是說胡話,“回來”、“去找你”一類的用詞……她似是忘了自己也已身在祁川,又或是並不信他確實在她身邊。

他深吸一口氣,雙手往她後背一探,將她緊摟進懷裏:“我的錯。”

“必須是你的錯!”她嗚嗚咽咽地強調著。

“我該守著你的。”他在她耳邊輕輕又說,“現在你在祁川、我也在。你病了,好好養著,我……戰事還沒結束,但我會常來。”

“嗯……”紅衣十分委屈地在他懷裏蹭了一蹭,精神放松下來,聲音愈發低了下去,“我想你了。”

他又一次趕在黎明前回到了軍營中。

一連幾日都是這樣,但凡赫契人肯老實一日,他就會抽空疾奔熙原一趟。

這一次,卻見營中沈肅得異樣。

席臨川未叫人來問,帶著疑惑走向自己的大營。到了近處一看,卻見幾個禁軍模樣的人等在帳前。

檀木的托盤裏乘著明黃絲帛,待得還有幾丈距離的時候,其中一人擡眸一瞟他,將那卷軸拿了起來。

語聲朗然:“驃騎將軍接旨。”

席臨川心中有疑,然則目光一掃身旁的那許多士兵,還是先行單膝跪了下去。

“上諭。”那禁軍道了兩個字後微有一頓,“傳驃騎將軍席臨川速回宮中覆命,欽此。”

言簡意賅的一句話。

席臨川擡眼間,那禁軍正將那卷軸對折一道,雙手捧著向他走來。

他直接站了起來,緩了口氣,目光平淡:“臣不能接旨。”

禁軍驚得腳下一停,周遭的士兵們也一陣騷動。

“你抗旨?”那禁軍不可置信道。

“在下奉旨護大夏平安。”席臨川淡一掃他的服色,“指揮同知大人,您腳下這地方是熙南關,大夏的最後一道屏障。赫契尚有五千精兵在距此不足四十裏的地方,七日來進攻了三次皆被擊退。此時如若撤軍,會是怎樣的後果,大人您即便不是軍人也必定明白。”

他的語氣平淡,聲音卻不低,自不是為說給眼前禁軍聽的,而是說給一眾將士聽的。

“將軍。”那禁軍露出點好笑的神色,“不論您怎麽想,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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