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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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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餘後,顧南蕪回府過一趟,給她帶了兩樣母親親手做的點心,算是對上次她出言說情的答謝。

一眼就看出紅衣神色懨懨的樣子,顧南蕪不解,笑問兩句,方知她在擔心什麽。

“也不全是壞事。”顧南蕪支著下巴笑看她,“能有個人掛念也算種福氣。娘子瞧瞧我,在席府過了這麽些日子,都不知自己是怎麽過來的。好像就是回想添減衣服的次數才知過了幾個春秋,值得一思的事情一件都沒有。”

這安慰的說辭在紅衣聽來實在勉強,仍舊沒精打采地坐著,手支著額頭,拿了塊她送來的點心吃。

因為和顧南蕪的交集太少,她連沒話找話都找不出什麽可說,各自閑坐了一會兒,倒是敲門聲響了。

紅衣朝院門口一望,小萄便迎了過去,打開院門忙是一福:“大人。”

是那個指揮同知。

紅衣私下已與他見過兩回,因為席臨川不在,與驚蟄傳信的事情又不能因此停滯。席臨川便事先在府中交代清楚了,如是他來,直接去找紅衣便可,不必避諱什麽。

紅衣寫給綠袖的信是一個月一兩回,但不得不建議他每次有點要傳的信就先來告訴她——這樣她便可慢慢寫節拍,分散工作量,免得一口氣看一堆“情報”,又是翻書又是打節奏,累得頭暈眼花。

顧南蕪也識趣,見有客人、又見對方飛魚服整肅,大抵猜出是有要事,半點不猶豫地朝紅衣一福就告辭了。指揮同知進了院來,袖中抽出封信遞給紅衣:“驚蟄來信,軍隊已到邊關駐守了,驃騎將軍與大將軍守的都是緊要位置。”

“哦……”紅衣接信間不由一笑。雖然細想便覺這消息她聽不聽都無關緊要,但好像知道一點他的情況,她便能高興一點。

“還有這個。”他又抽出一張紙來,“連同上次那兩個,寫好了便可一同寄給綠袖了。事情有些急,明天午時前可能弄完麽?”

紅衣看一看天色,已是傍晚了。上次那封還有半頁紙沒兌出來。想了一想還是點了頭:“明日午時大人來取吧。”

“有勞了。”指揮同知頷首,又向她一揖,“告辭。”

這下紅衣可有事做了。

他前腳出了院門,她後腳就把自己鎖進了房裏。抽出那本《詩經》立刻開始翻,一頁頁地挑字、一個個地寫節拍,直看得頭疼。

其實單是挑字沒有多難、單寫節拍也沒有多難。但紅衣初提這主意的時候想得不夠周全,忽略了有時那字的位置不合適,比如頁數太多或是自序太靠後,打成鼓點就會顯得極不和諧。

不僅編舞難,而且這種不和諧多了,只怕難免讓人生疑,綠袖就要有危險了。

這樣一來,很多時候不得不試幾種不同的方案,前前後後翻來翻去,一個字要找幾個位置、再換著法子各自串起來,拍著鼓點哼一哼對不對勁,盡力找出最穩妥的版本來。

推翻個十遍八遍……那都是經常的。

不知不覺已到了子時,還有幾十個字沒有敲出來。紅衣翻著白眼往書上一趴,深吸一口紙墨香氣,大嘆:雖是套用的摩爾斯電碼的方法,但這可比拍電報藝術多了啊……

拍電報準確即可,其餘的功夫都下在保密手段上,她這個……

她還得好聽啊!得能成舞啊!

虧了虧了!怎麽就讓她穿到古代了?這要是擱在近代硝煙紛飛的時候,沒準她就能混個“間諜女王”什麽的,不能名垂青史也好歹在野史裏留下囂張的一筆啊……

再吸一口書墨香,紅衣悲憤地擡起頭來,走到早已盛好水的臉盆邊給自己潑了一把涼水緩神,坐到案邊繼續奮鬥。

巳時初刻的時候,終於寫完了最後一道橫線。

又耐著性子照例在案上拿筆桿敲著拍子核對了兩遍,確認無誤。

看看時間,見是還有近一個時辰,紅衣伏案便睡。

可這一覺竟然睡到了自然醒。起身時腦中一行彈幕:腰酸背痛腿抽筋。

再看看窗外,已是夕陽西斜的時候。

怪了……

案頭幾頁紙也確實沒人取走。紅衣喚了小萄進來,皺眉問她:“沒人來過?”

“沒有啊。”小萄一臉茫然,“娘子吩咐了不讓人進……”

“我說的不是這個。”紅衣揉著眼睛,問得更明白了點,“那位指揮同知大人,沒來過麽?”

小萄面顯了然之後,再度搖頭:“沒有。”

真是怪了。

不是說是急事麽?竟還遲到?是朝中有事耽擱了?

紅衣一邊納著悶,一邊將寫好的節拍疊起來,找了只空信封裝著。他送來的文字內容照舊撕成碎紙再扔到炭盆裏燒,保證不留一點洩密的可能。

吃了晚膳又洗了個澡解乏,頭發晾得將近全幹之時,終於聽小萄在外說:“指揮同知大人來了。”

應了聲“知道了”,紅衣匆匆穿好外衣,頭發簡單綰了兩道,拿著信開了門,擔憂問說:“可是出了什麽事麽?”

對方沈吟了一會兒,搖了頭:“沒有,太子殿下突然傳召,問了些話,所以耽擱了。”

他接過她手裏的信:“會著人加急送去,不會誤事。”

他神色如常,語氣也平靜,說清楚之後同樣客氣地向紅衣一揖……

一切的正常之下,卻總讓紅衣覺得哪裏不對。闔上門思來想去又毫無由頭,倚著門靜默了好一會兒,確信對方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許是這一夜高腦力勞動弄得自己太累了。

長打了個哈欠,紅衣一邊往床榻的方向走,一邊褪了外衫。到了榻邊隨意將衣服一扔,抻過被子倒頭就睡。

果然幾度疲勞的時候……倒在床上才是最舒服的!

相安無事地又過了許久。

天氣逐漸轉暖,幹枯的枝椏抽出嫩芽。而後嫩芽上生出花苞、又綻出嬌花,很快便是滿園的爭奇鬥艷。

其間,席臨川來了三封信。每一次都是差不多的內容,告訴她赫契人剛剛進犯過他駐守的要塞、或是鄭啟駐守的要塞,被他們擊退了。

每封信都是這取勝的情況,偶爾還有生僻些的詞匯她半懂半不懂。倒是信至末尾有一句話各不相同,紅衣偶然回想起來,把三封信擱在一起看了,才覺得心底忽地一軟,恍惚覺得他離自己好像也沒有多遠。

第一封,是說“覃河上的冰已漸融了”。

第二封,寫道“駐地生了好些雜草”。

待得第三封時,則是“今日踏出大帳,見帳邊一枚瑩白,初疑有人遞暗信,待得走近,原是野花剛開。”

看來邊塞的季節變化也很明顯。她伏在案上走神腦補著,在邊塞春風輕拂、枯草轉綠、花枝漸開的時候……他騎在馬上號令全軍,是什麽樣子。

這樣的信,後來又收到了四封,帶她看盡了從初春到春末的變化。長陽的天氣,也越來越熱了。

紅衣去過竹韻館幾趟,聽謹淑翁主說今年大概會熱得厲害,要隨駕去珺山行宮避暑,就知這下子連竹韻館都徹底沒事做了。

席臨川不在,她自然不可能自己隨駕去。便有點苦惱在長陽能幹什麽,恨不得需要傳給綠袖的情報能多些,讓生活多點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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