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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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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風聲愈發緊了, 一時像是又回到了冬日般,守夜的下人見狀便趕忙支起了篷子,門窗緊閉。

果不其然, 稍後就下了場大雨,將路上的泥沙沖了個幹凈。暴雨如註,讓人睡不安寧, 到天明時也還沒停。

赫連羽在床榻上緩緩睜開眼睛,望著窗外黑雲壓城般的天,眸光沈沈。

他輕聲穿戴出門,全然沒有吵到熟睡的郁華枝。

一襲墨色官服合襯, 寬肩勁腰, 淺褐的眼眸淡淡,不盛半分情緒, 再配著冰寒的臉色,叫人不敢直視。

他本就是如此,少年提槍上戰場, 是屍/山/血/海裏堆出來的威勢, 不過是平日對著郁華枝總是掛著笑意, 讓人憑空生出幻覺, 原來他也是有人氣的……

這兩年在元貞國他也算是收斂著些軍中作風,總不能讓那些意欲投靠之人望而卻步,但如今朝中有些老家夥已經坐不住了, 那他也無須再忌諱了。

赫連羽縱身上馬, 揚鞭從街上路過時, 餘光掠過冒著熱氣的面攤, 來往已經有了叫賣的小販, 心神微動, 想到自己從前的向往的快意人生,不免緊了韁繩。

他深知眼下進退維谷的局面,若是能一舉拿下元貞國還好,他便可盡快扶持太子上位,想來以二人的交情,答應他退出朝堂並非不可能。但若與元貞國的戰事膠著,他便要失信於華枝了。

但他畢竟是蕭國的將軍,雖心中擱著事,自然知曉眼下不是能多思的時候,在其位就謀其政,眼下萬不可掉以輕心,錯失良機,任多年籌謀付諸流水,所以必須緊緊盯著魏齊霄……

赫連羽來到宮門前下馬,將韁繩拋給丙午,邊走邊撣去衣袍上的水漬,朝宮內走去,半道上遇見了太子,見他噙著一抹不甚明顯的笑意,便挑眉問道,

“殿下今日心情似乎不錯?”

慕寒之垂眸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殊玉果然懂我,走吧,待會兒上朝便知道了。”

大殿之上眾人噤聲,赫連羽擡眼望向宰相,見他面色沈沈,實在說不上好,心下便明白了幾分。

不過片刻,殿外傳來魏齊霄駕臨之聲,他坐定便擡手讓眾臣起身,比起剛登基之時顯然沈穩了許多,國中接連的大事若不能讓他警醒起來,那便是愚蠢至極,

“眾位愛卿今日有何事啟奏?”

宰相聞言便趕忙出列,躬身回道,

“陛下,眼下南方災情愈發嚴重,微臣已經草擬了賑災條陳,請陛下禦覽,若是可行,那便要快些籌備起來了。”

魏齊霄接過奏折細看,卻聽見坐在金絲楠木椅上的慕寒之輕笑一聲,因殿中咳嗽都不聞半點,所以他的笑聲顯得格外突兀。

眾人循聲望了過去,心下疑惑之際就聽他淡淡開口,

“宰相不久前才帶了眾人去南方賑災,如今災情卻半點不見好轉,本宮少不得要多問兩句,宰相可是因為年紀大了,有些力不從心。”

“所以照本宮的意思,這次南下賑災宰相便不必插手了……”

魏齊霄將折子撂在案上,盯著他開口,

“難不成太子有適合的人選?”

慕寒之靠著椅背,悠悠轉著玉扳指,

“這次賑災本宮親自去。”

“至於隨行人馬,本宮心裏也有合適的人選。”

宰相被慕寒之出言嘲諷,不免冷笑開口,

“若按太子之意,定是要將蕭國的朝臣一並帶上的,可太子別忘了,此處是元貞國,不是蕭國,若殿下關心百姓生計,不如多留心蕭國的百姓吧。”

慕寒之聞言也不惱,依舊淡淡地笑著,

“南方災情緊急,元貞國庫可還籌備得出如此多的銀錢?本宮不過是想為陛下分憂解難,若還是宰相前去,多半還是無功而返。更何況元貞國朝廷裏也不乏年輕得用的大臣,本宮帶著一同南下,豈不正好?”

郁文亭也適時出言,他如今倒是有了幾分有恃無恐的樣子,便出列回話,

“啟稟陛下,此次南方怨聲載道,皆言朝廷辦事不力,空留餓殍遍野,若是再派上回的人馬只怕有些不妥……”

魏齊霄聽著兩方爭論,卻並未忙著表態,只是散朝後將心腹留下,深談許久,第二日卻出人意料地傳出消息,同意慕寒之帶人南下賑災。

一時眾人心思浮動,不知陛下為何答應,雖然元貞國忌憚蕭國舉兵來犯,但此事本屬國內朝務,怎能這般假手他人?消息一出,不少人也頗有微詞,嘆了又嘆。

慕寒之與赫連羽倒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並沒有太多反應,在書房不過一個時辰便將名單敲定了下來。

赫連羽指尖點了點紙上那個熟悉的名字,挑了挑眉,

“殿下這次還要將洛玄帶上麽?他父親可不像是能擔事的模樣。”

慕寒之淡淡瞥了一眼,不經意開口,

“他上回畢竟也在南下賑災之列,多少了解些情況,這次就帶他去,也好過毫無頭緒。”

赫連羽點頭,正色道,

“臣已經從軍中調遣了三千人馬護送殿下,甲辰已在青州候著,若有突發情況便可第一時間告知京城,還有……父親調的兵繞道南境,如今只待整頓,想來殿下若有需要,也可盡快突破防線,攻入元貞。”

慕寒之拍了拍自己這位至交好友的肩頭,笑道,

“本宮信得過你,此次定會多加小心。”

“有時候真覺得本宮與你倒是要比那些親兄弟好多了,至少本宮是可以將性命交在你手上的。”

赫連羽微微一笑,拱手說,

“得蒙殿下不棄,臣必當肝腦塗地輔佐殿下。”

慕寒之擺了擺手,望著桌上的名單出神,

“既如此,我們便盡快動身,遲則生變,明日便召人過來商討一應事宜。”

赫連羽聞言稱是,正要告辭離開,又聽太子叫住自己,

“殊玉,太子妃這幾日總念叨著華枝,本宮也怕她在府中悶壞了,明日過來時你把華枝也帶過來,姑娘家湊在一起總是有趣的。”

赫連羽眉頭輕皺,本不想讓郁華枝同楚筠多接觸,但他與太子關系匪淺,日常見面只怕也是免不了的,便應了下來,

“待臣回府問過華枝吧,近來她操持家事也頗辛苦,倒是不好替她回答。”

在慕寒之揶揄的笑容中,他動身回府,也不知家中那位可會又瞪大眼睛,滿臉委屈地望著自己,指責他不回府陪她用膳,想到此處他的腳步不免也加快了些。

待赫連羽走後,才聽見慕寒之喃喃,

“他不在京城,你也能輕松些吧……”

洛玄散朝後吩咐馬車在街頭繞了兩圈,也不知是何緣故,許久後馬車內才傳來聲音,

“回府吧。”

其實洛玄自己也不清楚為何要在街上兜圈,只是覺得不想太早回府,若去了郁晏歡的院子,她也只會客氣請他到青珞屋裏去用午膳,但他並不想見到青珞,所以索性過了午膳再回去。

待回了府中便鉆進了書房,仔細想來上回父親急著把差事扔出去,太子定然不滿,也不知這次南下賑災可會命自己隨行。

若從長遠計,他需要這個機會向慕寒之表忠心,日後才有受重用的機會,但若論私心,他並不想離府,只怕他這一去要許久才能回來,如今郁晏歡都這般不鹹不淡的樣子,到時她豈不是要到目中無人的地步了?

他一時煩悶,手中的書也沒看兩頁,想到還有後宅的事尚未了結,便擡腳去了青珞的院子。

在院中見到青珞時,她一身青綠色薄紗繡桃花紋的衣裙,懷抱琵琶,正奏著朝暮曲的調子,慕寒之冷笑,沒想到她還有這般沈靜的模樣。

青珞察覺到了他的目光,便停了琵琶站起身行禮,委屈道,

“世子可算是來了,我都盼了許久了,還以為世子都忘了青麗嘉珞了……”

洛玄垂著眸子,緩緩向她走來,青珞面帶羞色地低下頭,卻被他伸手擡起下巴,冷冷道,

“青珞,從前在青樓時怎麽不見你害羞呢?那可是貼著身子便湊過來了,如今也不必這般欲拒還迎吧。”

青珞面色微僵,不明白他到底想說什麽,便柔柔叫了聲,

“世子……”

洛玄冷笑著將青珞推開,淡淡道,

“明日你便走吧,不必留在侯府了。銀錢自不會少了你的,只要把嘴閉上,下半輩子你也能衣食無憂。”

青珞臉色煞白,不可置信地開口,

“世子所言何意?妾身是世子正經納的妾室,如何能這樣草率打發了事?”

洛玄將一沓銀票撂在桌上,嗤笑道,

“青珞,這本就是我們二人做的一筆交易,我替你贖身,如今還給了你安置的銀錢,已經算是仁至義盡,做人可別太過貪心了。”

說罷他就往院外走去,青珞怔怔望著洛玄的背影,眼神中盡是不甘,

“貪心?我青珞何曾真的擁有過什麽?想徹底擁有一個男人便算是貪心麽?”

“想這般擺脫我,洛玄,你休想……”

洛玄出了院子才聽見小廝支支吾吾,便不耐煩道,

“究竟怎麽了?”

小廝無奈回話,

“方才夫人過來了,但見世子與青小娘……舉止親密,便又走了。”

洛玄揉了揉眉心,也不知她誤會了不曾,便又轉道去了郁晏歡的院子。

郁晏歡安靜在窗前坐著,繡著的那朵玉蘭嬌嫩,竟像是真花一般,並未留神門外走近的身影。

她繡得口渴,便隨口吩咐,

“添盞茶過來。”

待茶杯遞到身旁,郁晏歡想也沒想便接過來飲下,隨手放在妝臺上,

“待會兒你去瞧瞧院外的月季換好盆了不曾,月季嬌嫩,可得留神打理呢。”

卻不成想身後傳來男子低沈的應聲,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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