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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心緒飄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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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覺已過七日,沈雲疆今日將動身,攜五千兵馬前往北疆,因沈雲疆不願張揚,母親也只是在府門前送別。

行至城外,沈雲疆便見一裊娉婷身影立於長亭下,不用想便是郁華枝。沈雲疆心下一暖,從馬上跳下,快步朝她走去。

郁華枝將食盒放在桌上,剛把沈雲疆最愛的雪映紅遞過去,二人指尖相觸,沈雲疆流連於杯盞,不禁自嘲,自己何時也成了這般優柔寡斷。

郁華枝收回手,看著他認真開口,“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見,但山高水遠總有相見之時,北疆風沙雖烈,願千裏之外你我也能共賞一輪明月。”

沈雲疆聞言十分動容,“說得好,之前我答應了你一件事,如今你也答應我,待我回來之時,見到的第一個人是你,可好?”

郁華枝一笑,嫣然無方,“好,待你回來我便還帶上雪映紅在此迎候。”

沈雲疆起身離去,上馬後深深望向郁華枝,兩旁郁郁蔥蔥,一片綠意,襯得她愈發明艷。

沈雲疆緊勒韁繩,終是出發了,軍隊過處盡是飛揚的塵土,就如同這滾滾紅塵,俗世之人往來其間,終是不知所蹤。

如今正值蕭國明淵朝十五年,國力雖仍不及元貞國,但自太子慕寒之冊立東宮之後,蕭國不斷兼並周邊小國,蒸蒸日上之勢也不可小覷,這一點鎮守北疆的沈亦為感受只怕更深。

幾月前慕寒之大婚,娶了蕭國宰相之女楚筠,蕭國眾人皆知太子鐘情太子妃楚筠多年,二人琴瑟和鳴,大肆舉辦婚宴自然不在話下,更揚言東宮自此唯有楚筠一人,不再納側妃侍妾,足可見其偏愛。

蕭國不似元貞國盛夏難耐,此時天氣宜人,宮中傳來歡笑之聲,“高點,再高點。”

婉轉的女聲傳入耳中,至於聲音的主人,東宮之內,除楚筠之外不做他想。

園中楚筠正愜意坐在秋千上,催促身後之人將秋千蕩高,身後的男子溫柔繾綣,滿眼盡是情意,“筠兒且坐穩了,若掉下來就是我的不是了。”

楚筠笑著挑眉,調皮道,“太子殿下身份高貴,妾豈敢怪罪於殿下。”

慕寒之俯下身子,楚筠頸側都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熱氣,惹得楚筠一陣心癢,他耳語道,“別人自是不敢,但筠兒是例外。”

東宮眾人仿佛習慣了這樣的日常,都低眸屏息,不敢擾了這蜜裏調油的神仙眷侶。慕寒之餘光見東宮掌事官在一旁候著,便知道有事要奏。

楚筠從善如流,“殿下有事便先去忙吧,妾也趁這個空閑去備些吃食,待會給殿下送過去。”

慕寒之微笑著點了點頭,幫她理順鬢發後才緩緩離開。楚筠平靜地看著他的背影,波瀾不驚,與剛才嬌羞的小女子模樣截然不同。隨後帶著侍女去往廚房,略吩咐兩句便回寢殿歇著了。

而此時東宮的書房內,慕寒之正面色沈靜地看著剛收到的密函,若有所思,“沈雲疆帶兵往北疆來了,莫不是元貞國有所察覺?”

說罷便喚來侍從,“去,宣赫連羽入東宮。”

半個時辰後書房門口便傳來腳步聲,慕寒之斜靠在椅上隨手處理著奏章,並未擡頭,來人一襲紺青色衣袍,不疾不徐邁入殿中,朝慕寒之行禮,

“微臣赫連羽參見太子殿下。”

慕寒之這才放下手頭的事,走進虛扶起他,透進殿中的日光正巧灑在赫連羽的側臉,連臉上細碎的絨毛都清晰可見。此時他擡頭才看清他的長相,劍眉星目,面如冠玉,淺褐的瞳仁讓人看不清情緒,立於殿中卻似遠在江湖。

說起這位可是蕭國有名的人物,蕭國鎮國大將軍赫連嘯長子,十歲持槍上戰場,已隨父征戰六年。但他似不染纖塵,自帶舒闊之感,兩種矛盾的氣質卻在他身上巧妙融合,讓人直讚,好一個少年郎。

此時便聽太子緩緩開口,“殊玉,以你我的關系是不必在意這些繁瑣禮節的。今日我召你來是聽聞沈亦為之子沈雲疆帶了五千兵馬往北疆來了。”

赫連羽聞言沈思,“殿下是擔心元貞國對我們起疑了?”

慕寒之點了點頭,“不錯,否則並非戰時,何故將沈家父子都派往北境守著。”

赫連羽心下計算兵力,“微臣以為此舉雖反常,但元貞國若真起了疑心,想必也不會只增兵五千,若是殿下不放心,微臣便親自到邊境打探一番。”

慕寒之拍了拍赫連羽的肩,“本宮就是這麽打算的,你我是多年同窗好友,也只有你去我才安心。”

赫連羽垂眸稱是,“微臣定不辜負太子所托,盡早查探出結果來。”

赫連羽行雲流水地坐下,侍者在其身旁桌案上了茶水,他信手端起茶盞,在鼻尖細嗅,一舉一動皆悠然自得,慕寒之瞧著他的樣子,忍不住調笑,

“這幾年你是拒了一樁接一樁的親事,連本宮的皇妹你也照拒不誤,真不知道什麽樣的女子才能入你的眼。”

赫連羽微扯嘴角,細品了這盞茶才開口,“微臣只願蕭國江山永固,萬民各得其所,至於微臣的小事且不必放在心上。”

慕寒之笑著嘆了口氣,“若是真遇到了你心儀之人,你也說不出這番話了。”

二人覆又聊了許久後赫連羽方才離開,太子轉身問道,“太子妃現下在做什麽?”

侍者躬身回道,“回稟殿下,太子妃正等著殿下一同用晚膳。”

慕寒之聞言自顧自地笑了,“走吧,可不能讓本宮的太子妃久等了。”

此處便是赫連府所在,煊赫森嚴的府邸令人不敢直視,過路行人都不由避讓,時刻昭示著赫連家在蕭國的尊貴。

赫連嘯英武善戰,其子赫連羽也天資卓然,不遑多讓,更與太子慕寒之情誼深厚,勝似手足。蕭國人人皆道太子溫潤如玉,將來定是賢君,想來赫連家此等尊榮綿延百年也不在話下。

赫連羽離宮後便徑直回府,聽聞父親母親正在側廳等他用膳,便快步走入,給父母見禮,“兒子給父親母親請安,勞父親母親久候。”

母親胡氏面色溫和,赫連嘯略點頭便吩咐下人,“那便上菜吧。”

侍者端著一個個食盒入廳,陸續端出正冒著熱氣的菜肴,瞧著十分精致可口,色香味都是上佳。下人噤聲垂眸,恭敬地擺放食具,三人用膳,竟連低咳都不聞,食不言寢不語,在這樣的世家規矩更是森嚴。

三人靜靜用膳後,覆又上茶漱口,父子二人入了書房才漸聞人聲,“今日太子殿下召你入宮所為何事?”

赫連羽聞聲答道,“是為著沈亦為之子沈雲疆帶五千兵士來元貞北疆的事,太子殿下擔心元貞國察覺了我們的意圖。”

赫連嘯思索了一番,手略摩挲著桌案,“那太子殿下是命你前去查探了?”

赫連羽扯了扯嘴角,“正是,兒子明日便出發。”赫連嘯聞言點頭,“嗯,確實該謹慎為上,那你便趁此機會整飭一下軍務吧。”

“兒子明白。”

赫連羽正欲離開,卻又被赫連嘯叫住,“殊玉,你是我赫連家的兒子,為父對你寄予厚望。你要牢牢記住,心中時刻都要記著蕭國子民,更要永遠忠於太子,無論何時絕不可有異心。”

赫連羽眉頭輕蹙,“兒子明白,這些話父親叮囑過許多次了。”

他退出來後,便翻身上了房頂,此處是赫連羽常待的地方,熟撚地露天躺著,眼睛望向遠方的天空,喃喃道:“赫連家兒郎的責任麽?只可惜我不是游魚飛鳥,自有天高海闊……”

心內郁結,竟無人可訴,唯有寄情佳釀,邀清風為友,與明月為伴,此情此景,不知千裏之外何人共賞。

白駒過隙,不覺已過了一年多,這一年裏郁華枝倒未閑著,山陵公子的紙花樣頻出,紙質更加上乘,一紙千金也不在話下。到如今她已攢下不少家底,足夠上等人家數十年的花銷了。

一年裏,沈雲疆給她寄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加之書信往來,驛寄梅花,魚傳尺素[1],不時給郁華枝說說邊塞趣事,無一字提及思念,滿紙卻盡是牽掛。她展信看完,不免有些傷懷,

“你這番情意我可如何償還?若是兩情相悅自然是好,只是我並無此意……只希望你能遇見個與你情投意合之人吧。”

言罷郁華枝便想定,不再頻繁給沈雲疆回信,“邊塞風沙便如利刃,願你能冷靜些時日,你若知我意,我們的友情方可長久。”

正出神時,聽侍女進門通報,竟是姜彌過府來了。郁華枝才起身胡亂收起了信件,姜彌便進屋自顧自地坐下,滿臉期待地盯著郁華枝瞧,“近日有收到他的信件嗎?”

郁華枝微嘆了口氣,“自是有的,只說近日在北疆狩獵,得了極好的彩頭,獵得一匹白狼王,便將皮毛做了大氅穿。”

原來當日沈雲疆遠赴北疆後,姜彌便來尋郁華枝,同她訴說了種種心事,她這才知曉姜彌早已對沈雲疆已芳心暗許,因他突然前往北疆,難免傷懷,

“那日我初見他之時,正是皇家秋獵,我在河邊尋你不見,便胡亂走著,忽見對岸那抹孔雀藍的身影翩然出現,他朝著我的方向拉開弓弦,我正惶然失措,便見那只箭射中了我身邊不遠處那只野狼的眼睛。自那時起,我便……”

郁華枝略顯驚訝,“竟還有這事,你從未同我提起。”

姜彌羞澀一笑,“我當時心虛未定,不知該如何同你說。況且我知道你兄長同他交情甚好,說了怪難為情的。”

郁華枝輕嘆,“你可知皇後娘娘有意為慶佳公主招他為婿?”

姜彌眼中透出幾分失落,卻又突轉欣喜,“本來聽了這茬話我是難過的,我如何能同公主搶夫婿,但他既在這個時候請旨離京,必也是不滿意這門親事的,那我便還有希望。我也同父親母親提了,父親本就忠君愛國,時常把家國大義掛在嘴上,自然也十分欣賞沈家數十年如一日地守衛北疆,便當即同意了,待他回來就去討沈家的主意,現下母親也時常過沈府與他母親走動……”

姜彌嬌羞地低下頭,“想來他是記得我的,我雖模樣不如你,但長得也並不差,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總是可以的吧。”

郁華枝有些欲言又止,轉念一想,若是沈雲疆同姜彌一處倒也算得上是良配了,便沒再說什麽。

姜彌突然想道,“他既同你兄長交好,那應該會有書信往來,你幫我打探一二,也好叫我時時知道他的近況。”

郁華枝不好同姜彌說出二人的交情,難免惹她誤會,況且自己對沈雲疆並無男女之情,何苦說出來引她多思。便不時將沈雲疆來信的內容告訴姜彌,至於未來如何,郁華枝並無法預料。

[1]出自秦觀《踏莎行·郴州旅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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