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淵帶著郭文海和四個隨從，跟著縣衙帶路的兩名差役直奔甄家。

郭文海收到馮淵的眼神示意，心領神會，笑著同縣衙的兩名差役搭話。

閑聊之中，將封家和甄家這一兩年的境況摸了個清清楚楚。

馮淵在邊上聽著，眉頭緊皺。

當年甄士隱帶著老妻落戶如臯縣的時候，尚且有些家資，因此置辦的住宅雖不大，那也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一行人剛到甄家門口，一男一女從甄家慌慌張張的跑出來，正好撞上了領路的差役。

這些差役雖然沒有品階，但也是吃公家飯的，在老百姓跟前，很是威風。

被撞了一下，那差役臉一拉，將人摁住，呵斥道，“你們是什麽人？”

那一男一女擡起頭，見是兩個官差，當即嚇得面色發白，瑟瑟發抖，“差爺……”

倒是這兩名差役，看見這二人的面孔，當即皺起眉，冷聲喝問，“封老頭，你們夫妻兩個又來欺負甄娘子？”頓了頓，語帶鄙夷，“你們也是有手有腳的人，還有兒孫孝敬，整日裏盯著可憐寡居的甄娘子，還能要點臉嗎？”

馮淵何等聰明？一聽差役對這人的稱呼，就明白了他們的身份。

這封老頭想必就是甄娘子的兄長，瞧著也有六十歲了。

這麽大的年紀了，還整天盯著甄娘子這點家產，當真是無恥。

老而不死是為賊，說的就是這種人了。

“差爺，您誤會了，我妹子病了，我就是來看看她。”封老頭訕訕的道。

好聽的話誰不會說？

這封老頭賊眉鼠眼，又總欺辱甄家娘子，誰會相信他會看望生病的甄娘子？

況且，他剛才拉著自家婆娘慌慌張張從甄家跑出來，那慌不擇路的樣子，一看就是心虛，說他是搶了甄家娘子的財物都不會有人懷疑。

馮淵註意到封老頭僅僅捂著小腹處，他挑眉，冷笑道，“你衣服裏藏了什麽？可是偷了這家主人的東西？”

封老頭見馮淵衣飾華貴，便曉得他不是普通人。

“這位公子可不要汙蔑好人，這家主人是我妹妹，都是一家人，什麽偷不偷的，多難聽？”封老頭舔著臉笑道。

馮淵昨晚吃的飯都險些惡心得吐出來，他眉頭一皺，給跟他來的隨從使了個眼色。

馮家隨從當即上前扯開了封老頭的衣襟，只見封老頭衣襟裏掉出來一支銀釵子，銀鐲子，粗略算一算，也價值七八兩銀子。

“這是人贓並獲吧？”馮淵冷聲道。

封老頭也沒想到這公子看著斯斯文文，動手如此幹脆果決。

縣衙的差役就站在一旁，由不得他狡辯。

封家老夫妻跪在地上求饒，馮淵也不理會，“你們兩個，留一個在這裏盯著他們，另一個跟我進去看看。”

這銀釵、銀鐲一看就是甄家娘子的私物，多年來，過得再艱難都沒拿去賣了，可見對她來說意義非凡，這絕不可能是她拿出來給封老頭夫妻的，一定是他們搶奪的。

甄家娘子年事已高，又孤身一人，如何是封家這對夫妻的對手？

馮淵帶著差役和郭文海他們進了甄家，就見甄娘子倒在堂屋門口，地上全是血。

見狀，馮淵立刻讓隨從背著甄娘子去醫館。

至於封老頭夫妻，自然是被差役帶到了衙門關起來。

入室搶劫，還致人重傷，按照朝廷律例，是要砍頭的。

甄母傷的重，但好在送醫及時，經過大夫醫治，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張大夫，甄娘子的情況怎麽樣？”

張大夫嘆道，“甄家娘子這幾年累垮了身子，這次雖然救了回來，可也不容樂觀，即便用好藥調養，最多也就能活個一二年。”

聞言，馮淵默然。

“多謝大夫，還請大夫盡力醫治，再開個調養的方子。”馮淵道。

張大夫看了馮淵一眼，沒忍住，問道，“公子是甄家娘子的親戚？”

托丈夫甄士隱的福，自打他拋棄老妻出家不知所蹤，甄母就成了整個如臯縣的笑柄，隔三差五的就能被人提起來笑一回。

甄母從前過得有多好，現在就被人嘲笑得多厲害。

顯然，張大夫也是認得甄母的。

馮淵默了默，道，“家中長輩與甄老爺是故交，前不久去閶門，才知道甄家出事，來如臯縣也只是想知道，甄老爺和甄夫人過得好不好。”

真正的原因他隱去不提，隨意扯了個故交的借口，將張大夫糊弄了過去。

他已經打定主意，將甄母接走。

把甄英蓮留在如臯縣，和寡母生活，他已經能預見到甄英蓮淒慘的下場。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郭叔很喜歡甄英蓮，為了不被郭叔罵一頓，他也不能拋下甄英蓮不管。

嗯，沒錯，就是這樣！

張大夫聞言恍然，原來是甄老爺的故交。

“原來如此，”頓了頓，張大夫又道，“公子打算怎麽安置甄家娘子？”

醫者仁心，他也是看甄母過得實在太苦。

甄老爺不是個東西，拋下老妻瀟灑離去，留下甄母在世上艱難茍活。

若是能借著甄老爺故交這層關系，讓這位公子將甄母帶走安置，也好過在如臯縣被人欺淩嘲笑。

馮淵哪裏看不出來張大夫的心思？

他笑了笑，也不隱瞞自己的想法，“甄伯父離家修行，我是沒想到的，但甄伯母孤身一人，受人欺淩，我卻是於心不忍，等伯母醒過來，我會帶伯母離開如臯。”

聞言，張大夫心裏松了口氣，笑著道，“公子真是菩薩心腸。”

馮淵笑了笑，沒接話。

就這樣過了一兩日，甄母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彼時馮淵正在客棧陪甄英蓮用飯，他留了個隨從在醫館守著，只要甄母醒過來，就通知他。

甄母從張大夫這裏聽說救了自己的是丈夫的故交，一開始也很疑惑，詢問過後，說是姓馮，就更覺得奇怪了。

雖然甄士隱不是個東西，拋下她出家了，可她怎麽說也與甄士隱夫妻三十多年，丈夫有哪些故交她還能不知道？

姓馮的肯定是沒有的。

甄母醒過來不久，得了消息的馮淵就趕了過來。

“甄伯母，感覺如何？可有哪裏不舒服？”馮淵溫聲詢問道。

甄母靠在床上，打量了馮淵一眼。

她丈夫原先也是做過官的，雖然只是個小官兒，但她也算見過世面，只一眼，她就確定，馮淵不是普通人。

“老身感謝公子救命之恩，只是……不知公子為何要冒充老身丈夫的故人？”甄母疑惑的道。

馮淵頓了頓，看著甄母蒼白憔悴的臉色，還有頭上包紮的傷口，猶豫了一下，沒有說實話。

“家中長輩的確是甄伯父的故人，只是許多年未見了。”馮淵道。

長輩？

一聽是長輩，甄母心中的疑惑銳減，但還是將信將疑。

畢竟，這麽多年了，她丈夫的故人，也就只有前些年來如臯縣任職的賈雨村。

說是替她找女人，實則盯上了她身邊的婢女嬌杏。

當年嬌杏被擡到縣太爺的府裏做了妾，不少人在背後議論她。

畢竟嬌杏是她的貼身婢女，好端端的，剛上任的官老爺點名擡進府裏做妾，怎麽看都是認識的。

彼時她因為丈夫拋下她出家，已經受盡了嘲笑，婢女被要走之後，出門更是被人指指點點。

哪怕賈雨村升任，這些嘲笑的聲音也不見減少。

“不管怎麽說，老身都感謝公子相救。”甄母嘆道。

她已經從張大夫那裏聽說了兄嫂的下場。

白日裏搶人財物，致人重傷，按照朝廷律例，當斬。

話雖如此，不過一般來說，只要人救回來，當事人不追究的話，這事兒可以從輕判處。

但是，封老頭夫妻倆第二天就被判了斬立決。

很顯然，是因為她面前這位年輕公子。

多年下來，甄母對娘家的感情已經消磨得一幹二凈。

當她保存多年的銀釵、銀鐲被她兇神惡煞的兄嫂搶走時，她只能倒在地上等死。

從那個時候起，她已經徹底對娘家人死心。

聽到兄嫂被砍頭，她也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仿佛死的人跟她沒有一點關系。

“甄伯母好好養傷，等您傷好之後，還有驚喜等著你呢。”馮淵也是看甄母傷沒好全，怕她情緒激動又添新傷，倒不如等她傷愈之後，再讓她們母女團聚。

甄母沒把馮淵的話當回事，只笑了笑，又謝了他一回。

就這樣，甄母在醫館養了半個月的傷，終於可以回家了。

甄母住在醫館的這段時間，馮淵花錢雇了一些人，將甄家打掃了一遍。

等甄母回家，就見家裏幹凈整潔，不由困惑。

甄母回家的當天晚上，馮淵就將甄母的消息告訴了甄英蓮。

甄英蓮哭了一場，第二天跟著馮淵去了甄家。

馮淵已經打定主意要帶甄英蓮母女離開如臯縣，但他也不想讓人知道甄英蓮被找回來，被人指指點點。

到了甄家，馮淵讓隨從守著甄家的門，他帶著甄英蓮進了甄家。

“馮公子？”甄母沒想到馮淵還會來，不由意外。

門口有人守著，馮淵就沒了那麽多顧忌，他對甄母笑了笑，道，“甄伯母看看這是誰？”

連葫蘆廟的門子都能認出甄英蓮，沒道理親娘會認不出自己的女兒。

甄母看著馮淵身邊戴著帷帽的姑娘，心跳突然快了起來。

甄英蓮拿下了帷帽，眼眶通紅。

“蓮兒？”甄母顫著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甄英蓮撲到甄母懷裏，“娘——”

馮淵站在一邊，看她們母女抱頭痛哭，也不免心中酸澀。

拐子著實可恨！

等甄家母女哭完了，甄母擦幹淚，看向馮淵，“多謝馮公子，將我女兒找回來。”

作者有話說：

這段時間家裏有事，沒註意請假條時間過了，抱歉抱歉。

我會將欠更都補上。

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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