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內外一片嘩然。

方才謝家請的媒人上門時, 好多人都看著眼裏，不說那些精巧的點心和布料，只裏面的首飾和聘銀, 加起來就要值五六十兩, 這麽多的東西，竟然說捐就捐了？

謝家果然財大氣粗。

眾人再一次明白, 普通女子想要跨越階層嫁入富商之家有多難，哪怕定了親, 被夫家看不起，同樣會丟進臉面, 婚事也很難成。

婚事不成就算了，還會影響了自己的名聲。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之際, 謝文雲終於趕到，見潘家內外那麽多的人, 他心頭咯噔一聲。

這種事情, 對女子的影響特別大, 他心中焦急萬分，一步踏進門：“姐姐，你來這裏做甚？上門提親是我自己的意思，潘家是不願意的，看見我誠心誠意，這才無奈許親。你不要為難他們。”

胡妍美合掌笑道：“好一個癡心人！”

聽到這誇讚，謝文雲臉紅了紅：“姐姐, 這麽多人在呢, 你就給潘家一個面子吧。”

“我話還沒說完呢，你癡心是你的事，不要拿我謝家的銀子來大方啊！那可是謝家祖祖輩輩多年的積累, 日後還得交到繼宗手中，別說你一個外人，我都不敢胡亂揮霍。”胡妍美一本正經：“拿來做善事，謝家得了名聲，也是為繼宗積德。”

這是非得把今日送來的禮物收走的意思。謝文雲臉色難看起來：“姐姐，你非要這麽刻薄嗎？”

“那你先不幹人事。”胡妍美揮了揮手：“我跟你們也說不明白。反正，潘家把東西收拾好，我立刻就走。”

謝文雲啞然。

潘如雪今日丟了這麽大的臉，已然泣不成聲：“雲郎，不管你對我的感情有多深，不管你有多想娶我，都請你放過我的家人。他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懂，平白被人奚落笑話……我真的……你能不能徹底離開我，以後再也不要來找我？算我求你了，真的。”

說著，就要往下跪。

謝文雲哪舍得佳人如此，撲上前將人扶住。

可潘如雪傷心太過，根本就站不直。謝文雲只得將人擁入懷中：“你別說這種話，也不要太傷心，看到你這般，我心頭也特別難受。如雪，你放心，哪怕這天底下的人都不祝福我們，我也要娶你為妻。”

他擲地有聲：“咱們就該讓所有人看看，哪怕不被眾人祝福的婚事，也能過得好！只是……我拿不出像樣的聘禮，大概要委屈你了。”

“別說這種話。”潘如雪哭著搖頭：“先讓你姐姐走吧，我實在是……丟臉不要緊，但我的家人都是無辜的。”

潘家在這裏住了好幾代人，到底還是要臉面的，眼看著謝大姑娘不肯退讓，他們只得進屋去收拾東西，很快就搬出來了幾個大箱子。

潘父冷著一張臉：“都在這裏了。”

胡妍美眼神從那些箱子上一一掃過，忽然走到謝文雲二人面前。

謝文雲梗著脖子瞪她：“東西都拿走了，你也如願讓潘家丟了臉面，還想如何？難道你還要打人？我告訴你，打人犯法！”

“你跟我說律法？”胡妍美笑著搖搖頭，忽然擡手，嚇得二人退了退。她卻只是從潘如雪頭上抽出了一根銀簪：“這玩意兒也是聘禮之一，該還給我。拿到善堂，又能讓那些無家可歸之人吃一頓飽飯。”

謝文雲：“……”

“姐姐，你寧願將銀子拿去送給乞丐，也不肯給我這個親弟弟？”

胡妍美一揮手，帶來的人立刻將箱子往馬車上搬，她笑吟吟道：“在我眼裏，他們是人，值得我善待。”

言下之意，謝文雲連人都算不上。

此話落在謝文雲耳中，他頓時氣得面紅耳赤：“當初爹臨走之前，有讓你好好照顧我的。”

“我照顧好你了啊！給你娶妻，幫你照顧妻兒，手把手教你做生意。可你爛泥扶不上墻，不好好做謝家主，反而跑去學做畜牲。”胡妍美不客氣地道：“父親若在天有靈，也一定會讚同我的做法。往後……你好自為之。”

她往門口走了兩步，又回頭看向潘父：“好心提醒你們一句，別覺著親生姐弟的血緣抹不掉，謝文雲早晚會回家。他只要敢和潘如雪繼續糾纏，這輩子就別再想踏入謝家的門。別心存僥幸哦！”

聞言，潘家眾人面色各異。

說到底，他們願意將女兒嫁給被逐出家門的謝文雲，就是抱著謝文雲早晚會回家的想法，到時自家女兒落一個平妻的名分，也不算吃虧。就算只是妾，趁著二人情濃之際在外住著的這段時間趕緊生個孩子……只要有了孩子，女兒在謝家就算徹底站穩了腳跟。

結果，謝文梅來了這樣一番話，他們不得不多思量。

潘家人壓下心頭的想法，將家中客人送走，又將大門關上，徹底隔絕了外人好奇的目光後，又聽了謝文雲道歉。

潘父臉色難看：“謝公子，你上門提親時那般有誠意，我還以為你就算說服不了家人，也能阻止他們來為難如雪。結果事情弄成這樣，你讓潘家以後在這巷子裏如何做人？”他伸手啪啪啪拍著自己的臉：“我這張老臉今日在親戚和鄰居面前都丟盡了，若不是還有一大家子等著我養活，真就一根繩子吊死在這裏了。”

謝文雲再次道歉，又道：“姐姐她……這些年做家主，說一不二慣了。性子確實刻薄了些，不過你們放心，往後我再不回去拿銀子，她定然就不會再為難了。”

他看向一直都在哭的潘如雪：“就是要委屈如雪跟我過一段苦日子。”

潘如雪只顧著哭，不答他的話。

潘母看了看女兒，遲疑了下道：“但我們潘家也不可能什麽都不要就將女兒嫁出去……”

“那是自然。”謝文雲立刻接話：“我也不可能兩手空空就上門將她接走，該給的體面絕不可能少了她的。”

都說爛船還有三斤釘，大家公子哪怕不被家裏承認，也總還有幾個狐朋狗友。潘母聽了這話，頓時放下心來：“那……你再上門提親，該不會還有人上門鬧事吧？我們可真的怕了，今日的事情再重來一回，真的沒有臉面再活著了，如雪底下還有弟弟妹妹，他們的婚事還沒有著落呢，你得理解我們。”

謝文雲幾乎是賭咒發誓，然後才告辭離開。

他想的也是先去借銀子，將潘如雪娶進門。至於往後如何養家……他做了那麽多年的生意，不說跑去給別家做管事，做一個賬房先生用工錢養活妻兒，自認還是做得到的。

關於謝文雲拿了家裏銀子去給一個普通女子提親，結果被親姐姐上門討回的事。在胡妍美將那些聘禮送到善堂時，就已經有意將此事傳開。

於是，謝文雲跑去找曾經的友人借銀子時，直接就被拒之門外。

一連跑了三家，門房都說主子不在。他後知後覺，這裏面定然出了事。

可潘家那邊得盡快上門提親。不然，又會被人笑話。他一咬牙，幹脆在一個關系最好的兄弟門口堵著，翌日早上，總算等到了人。

“賈兄，你明明就在家裏，為何要避而不見？”

謝文雲哪怕父親早逝，因為有姐姐照顧，說話做事向來直來直往。

賈公子看到他，只覺頭疼：“謝兄，你這是在為難我。”

謝文雲語氣篤定：“你不見我，是因為我姐姐？”

這不是明知故問麽？

賈公子擺了擺手：“兄弟這一次的事，我實在幫不了你，無論你想要什麽，我都不敢拿。”他壓低了聲音：“你也真是，喜歡一個女人，把人帶回去就是了。真怕人受委屈，或是家裏接受不了，幹脆找個地方將人安頓，閑暇時去消遣一二就行。何必弄成這樣？為了個女人跟你親姐姐翻臉，你可真行！”

話裏話外，不乏對潘如雪的鄙薄。仿佛她是一個可以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煙花女子似的。

謝文雲哪受得了他這樣的語氣，強調道：“賈兄，如雪不是那樣的人。她是個很好的女子，善良正直，不願與人為妾……”

聽到這話，賈公子一臉古怪。

謝文雲皺眉問：“你這是什麽神情？”

“明明知道你是有婦之夫，偏要與你來往，還和你海誓山盟，她不想為妾，難道還要讓梁家姑娘給她騰地方不成？”賈公子滿臉的嘲諷：“身份不高，膽子倒是挺大。這種沒有自知之明的女人，你就不該碰。天底下那麽多貌美的姑娘，你換一個就是了。”

“如雪是這世上獨一無二。”謝文雲強調：“賈兄，你再這麽說話，我要生氣了。”

賈公子振振有詞：“我又沒說錯。”

謝文雲看他毫不知錯，氣得拂袖而去，借銀子的事從頭到尾都沒提。

看到人走了，賈公子暗自舒了一口氣，他是真怕謝文雲開口……至於把人給得罪了，反正這人脾氣溫軟，等到謝大姑娘消了氣接弟弟回家之後，再上門賠罪就是了。

謝文雲氣得疾走了兩條街，才總算冷靜下來，他去找了另外一位，結果，就跟昨日一樣，直接被拒之門外。

一時間，他只覺世態炎涼。

沒了謝家公子的身份，在被姐姐針對之後，他簡直舉步維艱。

他蹲在路旁的屋檐下，想了想後，去找了中人，表示自己要找一份活計。

然後，他去了潘家，敲開門後，歉然道：“如雪，上門提親的事，大概得緩一緩。”

潘如雪面色慘白：“你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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