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先前就聽到了便宜女兒不願意嫁人之類的話, 但一直沒有放在心上。

他們養大了林阿福，這姑娘就該聽他們的擺布。

“你想讓誰嫁？”林母氣笑了：“我們家可就你一個待嫁的姑娘，難道你想讓我嫁？你個白眼狼, 你敢不敢把這話當著眾人的面說出來？”

林父看母女倆吵了起來，低聲道：“這些事情咱們回家去商量，別讓外人看笑話。阿福，我們是你的爹娘, 不會害你的。這樣，你之前說要先見人，我也為你爭取了，明天一大早，我們先去見一見, 你如果實在不願意, 那咱們再說。”

這還像句人話。

胡妍美看了一眼那邊昏迷不醒的周大運, 此刻他頭上的傷已經包紮好了, 但臉色慘白毫無血色。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

不過, 有這麽多人在，且已經有人懷疑了他大伯，哪怕他真的被人所害，幕後的兇手應該也再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之前大夫也是給了好藥的, 至於他能不能活，全看他的命夠不夠硬了。

回到家中, 胡妍美吃了飯後, 直接就回了自己的屋。

本以為林家夫妻還要來勸一勸, 夜裏卻難得的安靜。就連那時常抱著書讀的兄弟倆，也早早回去歇了。

翌日天蒙蒙亮，胡妍美的門就被敲響。

林家夫妻已經洗漱好, 林母送來了一套新衣：“到底是相看，不管婚事成不成，都不能讓別人小瞧了咱們。”

林阿福之前沒什麽好衣衫，去葉家也只得了身上那一身。胡妍美伸手接過，這是一套朱紅，看著挺喜慶的，她直接換上。

林母看到她，眼神驚艷：“我就知道你穿會好看，阿福，一會你少說話。無論願不願意，都回家來再跟我們說。”

林父也接話道：“那是富貴人家，你當著他們的面說了不好的話，萬一被人記恨上，我們也護不住你。說不準還會牽連了我們一家人，阿福，你也不小了，這些話應該聽得明白，對不對？”

胡妍美胡亂點了點頭。

到了門口，已經有馬車等著。林父低聲道：“他們一家人很看重這門婚事，特意派了馬車來接。阿福，這真的是一戶不錯的人家，你去了之後肯定有好日子過。人家已經派人來說了，就算是李公子真的沒了，你們最後沒做成夫妻，若你真的不願意留下，他們也不會虧待你，等你出嫁的時候，會給你備一份豐厚的嫁妝……對你來說，一點都不虧。”

三人坐在馬車裏，胡妍美微微閉著眼，像沒聽見這些話似的。

無論夫妻倆的話說得多好聽，無論那李家多好。都不能掩蓋了他們想讓林阿福去沖喜的事實。

鎮上也有富貴人家，全都住在一條街上。周圍村裏的人平時是不往那裏去的，林阿福更是第一次來。

這條街上和鎮上其他喧鬧的地方不同，很是安靜，偶爾會聽到外頭有車咕嚕的聲音，還有遠處有一兩聲叫賣，除此之外，一路過來，只剩下狗吠聲。

馬車終於停下，一家人敲開了門，院子裏處處都是紅，胡妍美皺了皺眉：“你們家中有喜？”

帶路的婆子含笑：“姑娘來了就是喜事。我家公子就喜歡這熱鬧的顏色。”

院子裏人還挺多的，其實，這要是在村裏相看，請了家裏的親戚來幫忙的事並不稀奇。既是幫著相看姑娘，也是幫著待客。

當胡妍美到了正堂門口，見了所謂的李家夫妻，立刻察覺出不對來。

二人臉上雖然不見喜氣，但身上都是一身大紅。在兒子病重需要沖喜的情形下，兩人還有心思打扮自己，怎麽看怎麽奇怪。

想到某種可能，胡妍美進門的腳下一頓。

面前是正房，地上鋪著大紅，周圍處處喜慶。還有個所謂的媒人拽著她的手，她皺眉道：“我怎麽覺得這裏像是喜堂？”

聽到這話，林家夫妻面色微僵。

媒人笑吟吟：“你想多了，就是因為李公子病重，有個道長說得讓他多見見喜慶的顏色，所以才這樣布置屋子的，你先進去坐下，李公子一會兒就到。”

胡妍美不進：“既然是相看，那在哪裏都可以，我還是喜歡院子裏，今天外頭炎熱，院子裏比較涼快。”說著，她甩開了媒人，轉身就走。

林母追了兩步，一把拽住她：“你給我站住。”她低聲呵斥：“阿福，你以為這裏是自己家嗎？到都到了，先進屋去，你倒是想吹風，李公子身子弱，萬一把人吹病了，你擔待得起？”

說到這裏，她語氣緩和下來，輕聲勸道：“這是別人的地方，你要懂點事。無論什麽事，咱們回去再商量。你先進去，這人家都安排好了，你要是不聽，實在是不合適，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家不會養閨女呢。”

胡妍美直言：“我本就不答應這門婚事，是你們非要讓我來的。我來了，就已經是給你們面子，至於他們看不看得上我，反正我無所謂，就算真看上了，我也不會嫁。最好是看不上我，大家就此別過，誰也別為難誰。”

林父臉色沈了下來：“阿福，我們養你一場，如今到了要你報答的時候，你就這樣報答我們？”

“別說這種話。”林母轉身呵斥道，她嘆了一口氣，面色悲戚：“阿福，如果你真的不願意，就當你兩個弟弟沒有那做官的福氣。以後他們就去地裏刨食。反正家裏那麽多的地，總不會餓著他們，日子也還能往下過。只是……希望你不要內疚，真的能夠安然一生。”

一家子這裏磨磨蹭蹭那邊，李家的人已經不滿，有管事過來直接問：“你們還在說什麽？”

語氣不耐。

他看向胡妍美：“這位姑娘，你已經到了這裏。別再遲疑了，反正老爺不會虧待了你的。”

胡妍美眨了眨眼：“我只是來相看的，既然如此，在哪都一樣。你讓你們家公子出來，我們見一見就是。別耽擱了時辰……我回家還有事呢。”

管事微微一楞：“姑娘，實不相瞞，你今天來就是成親的。我家公子一會兒就到。”

胡妍美看向林家夫妻，質問：“你們騙我？”

林父惱了：“要不是你死腦筋，一直不答應，我們也不會出此下策。你到了這裏，絕對會有好日子過的，不要再磨蹭了，免得惹惱了他們，到時候還是你自己吃苦。”

林母收起了方才的和善，一臉嚴肅：“李公子身子還行，李家不會虧待你。阿福，你是我的女兒，我就算是想要銀子，也是真的希望你好的。我先前說的話還算數，你兩個弟弟只要高中一定會來照顧你，你們姐弟倆互相扶持，日子才能越過越好。”

此刻，一條道上有喧鬧之聲傳來。胡妍美循聲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被擡過來的年輕公子。大抵十五六歲的年紀，看著挺瘦弱的，風一吹，大紅衣服下只剩下了纖細的骨頭，而他微微閉著眼睛，臉上已經泛著死氣。

看來樣子也是出氣，多進氣少。胡妍美懂得一點醫術，一眼就看得出，就算是這兩天不斷氣，也活不了多久。

這就是林母說的還行？

只要沒死就行唄！

胡妍美冷笑，問：“嫁給這樣一個人，我能有好日子過？”

林父低聲：“這是他們家裏唯一的嫡子，到時候肯定會給你一個孩子，你守著孩子過日子，絕對不會差的。等到他們長輩都沒了，這家就是你做主。”

胡妍美訝然：“他人都死了，我哪有孩子？你讓我替別人養孩子？”

“替別人養怎麽了？養恩比天大，只要是從小養的，那肯定是貼心的，就比如你，我們養你一場，你敢不孝敬我們？”林母故意這麽說的，故意拿話來堵便宜女兒。

胡妍美揚眉：“可我還年輕，我能夠生自己的孩子，憑什麽要替別人養？就像你們也一樣，如果你們早知道自己能生，也不會養我……你們有了自己的孩子後雖然沒有把我送走，但這些年是怎麽對我的，我們大家心裏都清楚，我從小就沒少幹活，就算是長工也有工錢，我卻連吃飯都在忙活，這麽多年下來沒看到一個子兒，現在還要給你們賣一個好價。你們竟然還好意思讓我記恩？臉呢？”

這話實在不客氣，林母沖著那邊的管事歉然的笑了笑，伸手拽著胡妍美，走得更遠了一些，低聲道：“你想生自己的孩子，也不是沒法子。其實我也替你想過，這不是自己生的，養一場興許會認自己的爹娘去，之前我提過這事，李家也有應對。”說到這裏，她遲疑了一下：“李老爺今年才四十不到，是可以生得出孩子的。”

這話說得隱晦，胡妍美見識廣博，跟她目光一對，瞬間就明白了她的話中之意。

她滿臉驚訝，脫口問道：“你讓我跟李老爺生？”

林母沈默：“這種事情，你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反正到時候那孩子對外就是你抱養的，其實跟你是親生母子。”

做兒媳的跟公公攪和，生下所謂嫡長孫，虧他們想得出。這麽一看，讓林阿福做妾還是好的……這夫妻倆越來越離譜，就沒有他們不敢幹的事。

胡妍美氣急，擡手一巴掌狠狠甩了過去。

“啪”一聲，在安靜的院子裏很是響亮。

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林母捂著臉，半晌回不過神來，林父低聲呵斥:“這麽多人在，你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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