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林父點頭, 胡妍美卻並不滿意，追問：“爹，你覺得我做得對嗎？”

林父：“……”對個屁。

都已經坐著花轎出門, 已經是葉家的人。本來是銀子已經到手，過兩天就可以著手準備讓兩個兒子去城裏參加縣試……現在可倒好，她非要鬧著回來，所有的銀子都已經被追回。

那麽大一筆銀子, 他現在想起來心裏還肉痛呢。早知道這丫頭這麽不聽話，他當初說什麽也不養。

這就是一個討債鬼。

因為拿到的銀子足夠讓兩個兒子考試，林父自己還吃了幾頓好的，結果……吃的那些全部都需要用自家的銀子來補。

這些事情都不能細想，越想越生氣。

可現在不能發火, 這丫頭長得好, 又吃軟不吃硬, 要是跟她吵起來, 她回頭不肯聽話, 不肯嫁了怎麽辦？

“對的。”林父讚賞道：“你從小就聰慧，做事情看得遠，好在你機靈。不然，家裏就招了災了。”

林母沒有男人那麽好的忍耐力, 此刻臉色已經不太好，只要一想到林阿福回來這事花光了兩個兒子趕考的銀子, 她就難以心平氣和的面對。

“我和你爹並不是想拿你換銀子。之所以會送你做妾, 是聽說大戶人家的日子好過。並且那葉家缺孩子, 你又這麽年輕，要是能順利生個孩子，往後你下半身有靠……我和你爹養你一場, 也想對得起你，你日子好過，我們也就放心了。”她本意不是想說這些，一開口被男人瞪了好幾眼，這才硬生生扭轉了話頭：“回來了也好，地裏的草這兩天見風長，莊稼都看不見了，村裏各家都挺忙的，也不好請人。剛好你回來了，也別閑著，幫著家裏幹點活。”

不肯留在葉家吃香喝辣，那就回來受苦！

林阿福之前已經幹了多年，那時候她是心甘情願的，可後來看清楚了林家的真面目之後，且她自認為已經還了林家的恩情，如今是一點活都不願意幹了的。

胡妍美本身也不是個愛為難自己的，那地裏的活兒不是那麽好幹的，最近陽光好，拔草是要頂著日頭蹲在田間，又不能踩著莊稼，真的是站也不是，蹲也不是，半天就能讓人腰酸背痛。她做出一臉為難的模樣：“這不好吧？”

她看向林父：“之前爹娘一直不讓我出嫁，外人沒少暗地裏說你們想留我在家裏幹活，如今我嫁人了還回來，還一回來就幹活。他們怕是又要說你們養我一場，就是為了讓我幫家裏做牛做馬，爹，我這幹活不要緊，就是怕你們的名聲不好聽。”

林父：“……”死丫頭，她也知道自己是坐著花轎出門子了的人。既然出去了，那為何還要回來？

“那就不去，留在家裏歇兩天。”

吃過晚飯後，林母出去了一趟。回來時天都黑了，她直接推開了胡妍美的門。

此刻胡妍美正在換被子，林阿福住的這間屋子是院子裏最小的，又靠近後面，滿屋都挺潮，幾天沒住裏面一股黴味。她正在換被子呢。

這被子摸著都像是濕的似的，替換的那個很薄，還滿是補丁，也是一股黴味，聽到開門聲，她頭也不回：“娘，你有幹被子嗎？”

林母：“……我這兩天挺忙的，都沒曬，其實都一樣的，你將就著睡吧！”

從小到大，林阿福已經將就得夠多了。

胡妍美回過頭：“娘，將就不了。這被子太潮濕了，我要是睡在這裏頭，以後身子染上了寒氣，連孩子都生不出來。難道你養我一場，就是讓我孤苦一生，以後沒有孩子養老送終的？您當年求子有多難，您自己最清楚。以前你總說疼我，肯定舍不得我受你以前的那些罪的，對不對？”

林母：“我就只有床上蓋著的。”

“我不挑。”胡妍美直接去了正房，在林父詫異的目光中打開櫃子，選了一床厚被子抱出來。

白天雖然熱，但夜裏會涼，這被子蓋著正好。

林母本來是有話想問她的，先被抱了一床被子，她也不好計較，問：“我聽說你給你何爹餵了些藥，你出門子的時候什麽都沒帶，去了葉家又沒住兩天，你從哪兒來的那些東西？那東西到底有沒有毒？”

“城裏人用來治風寒的。”胡妍美張口就來：“有個小丫鬟備著，我跟她借的。”

哪有那麽容易？

林母一臉不信：“你們倆才認識幾天，這藥哪怕是最差的價錢也挺貴。丫鬟的銀子來得不容易，她怎麽會舍得借你這麽貴重的東西？”

“那藥……是給她去世的奶奶買的，放了太久，已經潮了。”胡妍美又解釋道：“你放心，雖然藥效過了治不好病，絕對毒不死人。”

林母：“……”

剛才她去何家打聽了，聽說阿福手裏有藥的時候她還捏了一把冷汗。畢竟，送林阿福做妾這件事無論嘴上說得多好聽，但內裏都是一樣不堪，林阿福死活鬧著要回來，分明是看清楚了裏面的兇險……做妾可是要簽契書的，生死由別人做主。萬一那丫頭記恨上了林家，回頭暗戳戳下藥，怕是一家子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那我就放心了，這是你何爹托我問的。”林母勸道：“阿福，生恩養恩都一樣重。你可千萬不能起那些大逆不道的心思……這事是你做得不對，明天你去何家道歉，再把事情原原本本說清楚，別讓你何爹提心吊膽。”

胡妍美隨口答應了下來，只想著趕緊將人打發出去，也是因為她來到這裏之後，留在葉府時始終懸著心。哪怕是一整天躺著，也壓根就沒睡熟，到了林家，總算能睡個安穩覺。

躺在床上時，她忽然想起從自己回來到現在這麽久了。林家兩兄弟從頭到尾都沒來打招呼。

說什麽姐弟情，那就是笑話。

翌日，林母催促著胡妍美去何家。

林家舍不得對她說重話，不好擺臉色。何家人可沒有這個顧慮，這丫頭回來太隨心所欲，得有人教訓她一頓。

胡妍美並沒有拒絕。她到何家時，天已經大亮。

當初何家夫妻倆一心想生兒子，卻一個接一個的生女兒。送走了老四阿福，後來她又生了一個老五，之後才得了兒子。

老五沒有名字，平時喊的烏鴉，就比林阿福小一歲，現如今何家就只剩下她一個女兒還沒有出嫁。

沒有出嫁的緣由和林阿福也差不多，家裏的活太多。夫妻倆年紀大了，何母之前為了生孩子傷了身子，基本幹不了什麽重活。兩人又舍不得使喚兒子，於是，烏鴉就遭罪了。

明明就比林阿福小一點，看著卻矮了一個頭。渾身都挺瘦的，只剩下了一把骨頭，乍一看像是還沒長大的小姑娘。

看到胡妍美進門，她只看了一眼，就忙著自己的活，拎著一桶豬食往後院去了。

何母正在洗碗，看到她進門，驚訝：“阿福，你怎麽來了？”

胡妍美看到院子裏各處都挺臟亂的，說實話，跟林家完全不能比。也是因為何家事情太多，又不像林家那樣請人幫忙……根本就忙不過來。

“我何爹呢？”

“他還沒有起。”何母嘆氣：“昨天趕了那麽遠的路，他很累，睡得又晚，天亮了才睡下的。我去幫你喊。”

何父對著胡妍美，根本就不客氣，披衣出門，直接道：“你這個死丫頭，我就是想不明白，你怎麽敢餵我喝藥？既然回來了，就老實點，不要再有那些花花心思。之後林家應該會再給你找夫家，你也別太挑了，差不多的就答應下來。這麽些年我也看出來了，他們夫妻對你絕對沒有壞心，都是為了你好，你可不要犯蠢，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再發生。”

他肅然道：“嫁了人還跑回來，這兩天村裏人肯定會有閑話說。你這死丫頭，我都不知道說你什麽好……要是我養大的，我早就把你的腿打斷了。”

胡妍美頷首：“我記下了，我來這一趟就是想跟你說，之前我給你的那些藥沒有毒。有點毒也毒不死人。你別太怕死……以後我要是有了好人家，也會孝敬你的。”

說到“孝敬”二字，語氣加重。

何家夫妻沒有聽出不對來，何母還道：“快過來幫忙。”

她正在洗碗，看那架勢，似乎想讓胡妍美幫著把碗送去廚房。

這使喚得也太順口了。

林阿福這些年幹的活已經足夠多，何家沒有養她一天，卻還想使喚她，門都沒有。

胡妍美搖頭道：“話已經說清楚了，我家裏還有事呢，這就走了。對了，妹妹年紀已經不小，你們趕緊給她定一門親事才好。免得被人說閑話。”

只要不是想著把人拿去換銀子，隨便嫁到哪一家，都比留在何家好過。

她說完這話，也不管夫妻倆是什麽神情，站起身就往外走，也是這個時候，外面門推開，有個半大孩子冒冒失失奔了進來，手裏還抓著兩個蛐蛐。

這個就是何家夫妻倆求了多年的兒子，叫何家寶，今年十三歲。

平時在村裏招貓逗狗的，什麽都幹了，就是不幹正事。

他進門看見胡妍美，先是驚訝，隨即道：“你不是都去了城裏給老爺做妾了嗎？怎麽又要鬧著回來？你知不知道，我爹都答應要給我買鐵打的小籠子裝蛐蛐，還說要給我娶媳婦，就因為你回來，這些都泡湯了……你得賠我。”

胡妍美：“……”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那孩子在找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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