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如卿近了，見了原來並不算第一次見的慕容端祥，雖然上一次只是遠遠的看見，就是前日，喬玉蝶去接他那次。慕容端祥長得俊眉朗目，一派氣概，頗有大家風範，比之鳳如卿多了三分貴氣，卻也少了五分出塵清雅，贏了兩分正氣凜然，也輸了一分如水的淡然從容。

“在下秋水宮鳳如卿，向慕容公子討教。”鳳如卿自來的，除了他自身的氣概頗讓人信服，還因著知他和喬玉蝶關系非同一般而對眼前的慕容端祥，有幾分好感。

只是驟然的，鳳如卿自報家門後，擂臺下方就是一陣抽吸。

“秋水宮？”慕容端祥微愕了片刻，仔細打量了鳳如卿一陣，“鳳公子一表人才，看來並非惡徒，只是又為何做下天理不容之事？”

鳳如卿略一思量就明白了，“慕容公子聽信偏頗，讓在下頗有些失望。”

“端祥，你稍等一下。”擂臺正前方端坐之人起身，走向鳳如卿。“老朽慕容宿。”

鳳如卿觀慕容宿其人，確實豪氣幹雲，有一代大俠風範，恭敬道，“晚輩鳳如卿拜見盟主。”

慕容宿細看了鳳如卿半晌，斟酌了片刻道，“鳳公子，前些日子，老朽接到一噩耗，桃花谷一夜覆滅。桃花谷弟子央求老朽為桃花谷主持公道。”

“此事，晚輩已經聽說了。”鳳如卿看慕容宿一派公平，心底又多了幾分敬仰和信服，“前些日子，在下確實陪一位朋友前往桃花谷做客，得谷主和夫人款待，就在當夜桃花谷便無故失火，谷中八十二口罹難，只有谷主一人被我和朋友救出。桃花谷滅門的個中因由晚輩也不清楚，所以當時只匆匆下葬了谷中眾人和夫人，帶谷主離開，前往喬家堡。我本欲等谷主醒來再詢問，但前日，谷主醒來後卻不告而別。”

“鳳公子是說，桃花谷滅門和你並無幹系？”慕容宿斟酌道。

“也不可以完全這麽說。”鳳如卿沈郁道，“我既在桃花谷，卻未能盡了一點心力，以解桃花谷之禍，亦是我之過失。”

慕容端祥冷嗤道，“鳳公子這一席話下來，倒是冠冕堂皇，自己可以完全置身事外。”

“端祥！”慕容宿輕叱道，“先退下。”

“爹，你讓我把話說完。”慕容端祥盯著鳳如卿，“你既然是在桃花谷，就算桃花谷滅門和你無關，你至少也是知情，總要說出個是非來。難道說當夜你只在睡覺，還碰巧的逃過一劫，所以什麽都不知？”

“慕容賢侄說得也在理。”另一坐於擂臺之上的人起身走來，看了看鳳如卿，轉身對慕容宿道，“盟主，此事攸關八十二條人命，不可輕率。小弟認為慕容賢侄的懷疑不無道理。”

“慕容公子所言確實有理，桃花谷一案又確實有些內情，只是……在下不方便當著這麽多武林同道說。”鳳如卿沈吟片刻道，“桃花谷一事，在下也很關心。晚輩只待事後若有時機，和盟主私下裏談，不知盟主和慕容公子覺得可好？”

“好。”慕容宿應道，“今日武林大會擂臺比武之後，老朽在喬家堡廂房候著公子了。”揮手道，“我們也不耽擱了，繼續吧。喬堡主，我們也不要耽擱了。”

喬堡主？就是喬家堡喬烈峰了，喬玉蝶的父親？鳳如卿多看了眼喬烈峰，只覺此人看起來寬厚，倒是像個慈愛的長者。

“好。”喬烈峰和慕容宿回到各自座位。

慕容端祥拱手道，“鳳公子請。”

“慕容公子請。”鳳如卿見慕容端詳沒有用武器，也就沒有出劍的意思。

“你不用武器？”慕容端詳疑問。

“慕容公子不用，在下自然也不用。”鳳如卿泰然道，“何況秋水宮本就並不以任何武器見長。”雖然秋水宮眾婢女多數都佩劍，但其實秋水宮並不著重於劍法。鳳如卿所知所學，秋水宮最擅長的是心法內修，其餘就看個人造化，而鳳如卿其實恰好也是最擅長劍法的。

“好。”慕容端詳出掌，快而準的攻向鳳如卿要害，攻勢猛烈，且發力迅速。

鳳如卿幾次三番都是以秋水宮獨門輕功的步法避開，心底對慕容端詳的修為漸漸的有了些底，傳聞裂雲掌力可裂雲破日，慕容端詳確實還稍有欠缺，但掌力也已經有火候，確實不得不讚同師父所言的，慕容端詳是自己的強敵。沒有劍在手，鳳如卿的實力自然減半，所以也得小心對付。

見鳳如卿幾次三番都能避開，慕容端詳也不得不越發謹慎起來，掌法越發的生猛，掌力風動四方。

鳳如卿已然避不過，只能出掌，和慕容家的猛力不同，秋水宮的武功向來以內勁為主，突出輕靈飄逸，所以鳳如卿的掌法看似虛浮，但憑綿力以柔克剛倒也應付得行雲流水。

十餘招下來，還不見勝負，再一招，慕容端祥用了全力，鳳如卿和慕容端祥對掌彼此震開之後，鳳如卿退了三步，面上微寒，慕容端祥卻是兩倍，虛汗涔涔。

鳳如卿和慕容端祥對峙著，並不言語。場下四處寂靜無聲，好一陣子慕容宿起身道，“就這樣吧。是端祥輸了。”

“爹，我還要和他打。我們還沒分出勝負。”慕容端祥不甘道。

“持久下去，你必輸無疑。且不說別的，就最後一掌就該明白，你根基不如鳳公子。”慕容宿面向鳳如卿讚嘆道，“鳳公子果然英雄少年。”

“是慕容公子承讓。”鳳如卿謙卑道。

慕容端祥咬咬牙，最後承認道，“是我不及你，我輸了。”

“好，那今日，比武就到此為止。”喬烈峰突然起身道，“明日，尚有一輪筆試。今日暫且到此，各位英雄好漢，可還有不服？”

“秋水宮本是邪派，根本就沒有資格參加武林大會。”忽有人叫道，“武功再高，人品也不適合盟主之位。”

“在下此來不為武林盟主之位，只是奉家師之命前來增長見識，也是振我秋水宮之名。”鳳如卿拱手道。“至於盟主之位，在下認為慕容盟主老當益壯、氣度不凡，就算繼續連任也未嘗不可。”鳳如卿轉身望向慕容宿，“慕容盟主，在下此行目的之一已經完成。餘下的便是桃花谷之事，”

鳳如卿此話一出，倒更讓在位的人各自不自在，議論紛紛，似乎都不認同秋水宮此舉並無深意，反而有說秋水宮和師蕓姬是別有用心。

鳳如卿可以不在意自身名聲，但斷然容不得對秋水宮和師父的詆毀，正要發作……

“若我想把這個武林翻覆個天地，你們又攔得住我秋水宮嗎？”冷幽幽的聲音仿佛攜著東冬月的寒風吹來，剎那間，冰封了天地，震懾四方。

四下已是悄然無聲，一襲白衣只剎那間悄無聲息的落下，立在擂臺之上的旗桿上，烈日下帷帽輕紗微楊，無聲無息卻只覺得讓人冰冷入骨，仿佛天地無色，只有那一抹白聚集了天地奪目的光華。

迎向半空的白影，鳳如卿恭敬拜道，“拜見師父。”

沁心一行人也急忙趕到了臺前，齊齊跪拜下，“拜見宮主。”

“我秋水宮若要，一個武林盟主之位豈在眼裏？”師蕓姬掃了一眼四下，目光最後落在鳳如卿身上，冷笑道，“如卿，既然他們怕你不要，那你就要著盟主之位又能如何？”

“師父，此事不可玩笑。”鳳如卿心想師蕓姬只是氣話而已。

“玩笑？如卿，你幾時聽了師父會玩笑？”師蕓姬的語氣極為平靜。

“妖女，好大的口氣！我倒要會會你這個女魔頭。”臺下按耐不住的人飛起，長槍直刺向師蕓姬。

師蕓姬冷漠的看著那人。

“師父！”鳳如卿一急也縱身飛上旗桿，單手扶著木桿，再一手抽出軟劍，劍剛出，“師父，不要！”一陣掌風掃過，似乎冰雪風霜疾飛出，鳳如卿要阻止已經來不及。

提槍的人被掌風震落下地，長槍劈裏啪啦的覆上寒霜，碰碰斷裂成碎片，從握槍的手掌處開始漫上的寒霜順著手臂快速的蔓延，劈劈啪啪的響著詭異的如同骨頭斷裂的聲響。

“雪殺的凝冰掌！”四周紛紛響起倒抽氣的聲音。

鳳如卿顧不得太多，又飛落而下，扶起被師蕓姬所傷的人，迅速封住那人肩頭的穴位，“抱歉，只能砍掉你的手臂。”鳳如卿抽劍，迅速斬斷了那人的手臂。

“啊——”痛呼聲伴隨著鮮血四溢。

鳳如卿掉落的手臂迅速冰凍僵硬，瞬間變為紫青色，血液也跟著結了冰。

“欺人太甚！瓊華島和你們秋水宮不共戴天！”一聲大喝，一根長槍刺來，鳳如卿閃身避開。

其餘人也開始圍攻沁心等人，可惜了輕羽不會武功，只能由著棋語婢女護著。

“溫二公子息怒。”慕容宿突然出手攔住來人，“若不是鳳公子砍掉令兄手臂，怕他早已陳屍。”

“師徒倆一個殺一個救？這師徒倆的作風分明就是聯手演戲而已！今日就是你盟主攔我，我也要殺了他們師徒。”溫二公子掙脫了慕容宿，提槍再刺向鳳如卿。

鳳如卿出劍，劍刃如游蛇纏住了長槍，“溫二公子，大公子受傷之事，是我秋水宮的過失。若你要報仇可以沖著我來。”

“溫池清，住手！”

“你……”溫家二公子出奇的停了手，回過頭，“四弟！你也讓我住手？”

一名婢女推著輪椅出來，輪椅上坐著一名十二三歲模樣的公子，眉目間和溫家二公子有些許相似，“不可以傷這位鳳公子。他是我的朋友。”

鳳如卿並不認得這位溫家四公子，但是認得她身後的婢女，恰好就是當初那位捧畫的女子，再想聽冷墨軒提起的事情，便知眼前的少年就算溫雋清。雖說溫雋清只是個少年模樣，但看起來除了蒼白羸弱外，還頗有些不同，但不同尋常之處具體是什麽，鳳如卿一時間還分辨不清。

“就算是你的朋友，他砍了大哥一條手臂，難道你要我就這麽隨意了之？”溫二公子溫池清氣得面色鐵青。

“動手要殺大哥的是師蕓姬，如果你有能耐大可去殺她。”溫雋清瞥了眼溫池清，擡頭望向旗桿上立著的人，目光微凝，渾身竟似輕顫著，“雪殺師蕓姬。”

“少爺。”身旁的婢女君笉覆住溫雋清的手，“少爺你怎麽了？”

“四第。”溫池清也有些擔心的過來，“你怎麽了？”

“池清，聽我一句，不要報仇，我們鬥不過她的。”溫雋清握緊溫池清的手。

“她師蕓姬再厲害也是個人，怎麽可能鬥不過？難道她還不是人不成？一個人不可以，十個百個，總可以吧。”溫池清道，“就算我不行，難道我們整個武林都要活在這個魔女的淫威之下？”

“可惜，你說對了，她不是……”溫雋清突然一陣急喘，上不了氣，憋得臉發紅，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少爺。”君笉急忙幫溫雋清捶著後背，好一陣子，溫雋清稍好了些，卻剛要開口說話就又突然的暈了過去，“二公子，我先送少爺回去！”君笉忙推著輪椅離開，別的都不多看一眼。

溫雋清一走，場面頓時有些尷尬，溫池清也不知道要怎麽辦。

“溫二公子，現下最重要的是帶大公子去療傷。”喬烈峰委婉道，“不如先到堡內，老夫立刻請大夫。”一招手，“來人，帶溫二公子去客房！”

溫池清怒喝道，“這筆賬瓊華島會記得。日後一定和秋水宮清算。”說完，帶著瓊華島一眾人離去。

慕容宿這才轉頭看向旗桿上的人，“師蕓姬，你一來就造下殺孽，武林正道豈能容你？”

“正道？”師蕓姬冷笑道，“我只走我的道。今日就暫且如此，他日我若再聽到半句對我徒兒不利的話，休怪我秋水宮血洗武林。”師蕓姬說完，倏然不見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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