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44章

關燈
第二日早晨, 天尚未亮透,言落就起了床。

季傑還沒睡醒,言落沒去打擾季傑, 他不像往常一樣安靜坐等季傑給他準備早餐, 而是破天荒地邁出了家門。

在深圳的這些日子, 除了那次上天臺, 其餘時間他都把自己封閉在這套房子裏,潛意識裏那是一種自我保護,但其實也是自我囚禁。

言落出了小區大門, 漫無目的地走了一小段路, 看見賣早點的店鋪,便停下腳步, 走過去。

早點鋪生意興隆, 買早點的人圍成一堆,沒有秩序,誰先擠到前面就先賣給誰。

言落已經好多年沒近距離見過如此接地氣的場面了, 更別提參與到這情景中去。

他站在人群外圍, 看買早點的人一個接一個的,來來去去,怎麽等也輪不到他,他產生一種自己活得太無用的想法。

遵守秩序的人, 往往會被沒規則包袱的人甩在身後, 太乖的人往往會被忽視, 被湮滅。

神思混沌地乖覺站了一小會, 言落開始學爭先恐後的人們, 十分自我地擠進去。

他有意多買,目標明確, 買了一個素菜包、一個叉燒包、一個雞蛋、一杯豆漿,然後退出人群。

言落出門時戴了帽子和口罩,此刻擠身於平凡市井之中,與早起為生活奔忙的人擦肩而過,竟然沒人認出他,這一點讓他高興了好一陣,感覺好自由。

再走一小段路,看到路邊的共享單車,他走了過去,用支付寶掃碼解鎖,而後略微生疏地騎車上路。

他心裏有個目的地,是海邊。

此處距離海邊不遠,騎車大概十幾分鐘就能到。

騎車時,言落自然而然地想起桑粒。幾個人去繞湖徒步的那次,他騎車載桑粒,她抱著他的腰,在他腰上留下了抓痕。

清晨的沙灘罕見人煙,言落迎著海風,瞇起了眼,壯闊的海景令他心胸開朗了一瞬。

他站著默默地看片刻,而後摘下帽子和口罩,然後席地而坐。

他坐在幹燥的沙灘上慢慢地脫掉鞋襪,整齊放一邊。早點和身上除下來的東西都留在沙灘上,而他走進了海裏。

深秋清晨的海水還是很涼的,赤腳踩下去一個激靈沖上頭頂,渾身都有戰栗感,頓了頓,他任由腳底細柔流沙引著他,誘著他往更深的海底去。

他被引誘著,一步一步陷進去,漸漸地失去了求生的念頭。

海水即將沒過胸口時,兜裏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清醒了過來,被自己的處境嚇一跳。

言落陌生地望四周的海面,感覺有點毛骨悚然。他喘著粗氣,手忙腳亂地伸手去水下掏出被浸泡的手機。

好在是防水的手機,在海裏泡過也不影響使用。

他接了電話。

季傑有些著急,問他:“言哥你去哪了?”

腳下像踩著棉花,缺乏真實感。

言落轉動脖子四處看,像迷途羔羊。半晌,他定了定心神,回答說:“在海邊。”

“去海邊幹嘛啊?”季傑更急了,“言哥你別想不開啊,你的人生路還很長很長呢。”

“哦對了,剛剛桑粒又發消息問你了,你快回來吧,我不知道怎麽回覆她,你來幫我回。”

季傑聽見海風和海浪的答覆,偏偏沒有言落的答覆。

他忍不住又問:“言哥你在聽嗎?”

半晌,季傑聽見他說:“你開車來接我吧。”

“誒好我馬上來,”季傑還是不放心,又加一句,“你等我哈。”

季傑火急火燎地趕到海邊時,看到言落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灘上,渾身濕答答,臉上蓋著他的黑色鴨舌帽。

要不是看見他胸腔起伏,呼吸尚在,季傑險些誤會了。

“言哥,”季傑蹲下來,“走吧回家了。”

言落手指動了動,隨後緩緩擡手移開臉上的帽子,他眼睛被天光刺得一縮,又瞇著眼靜了一會,他定定神,看了季傑一眼,說:“衣服都濕透了,等幹了再回吧。”

看著言落濕答答的衣服,季傑腦海浮現言落下海尋死的畫面,不知是什麽讓他回心轉意了呢?

好險,想想都後怕。

“別等了言哥,”季傑說,“你這樣會感冒的,趕緊跟我回去換衣服吧。”

言落倒也沒有太堅持,他靜了半晌,起身了。

上了車季傑才想起車上有言落的一個備用包,包裏有他的衣服,便拿出來遞給言落。

言落在車裏換衣服,季傑在車外候著,車窗拉簾一閉,完全看不到車裏的情況。

紀長楓這時給季傑打來了電話,問言落是否有好轉,季傑支支吾吾的,說好像沒有太明顯的好轉。

紀長楓很擔憂言落的跨年演唱會不能如期舉行,在電話那頭唉聲嘆氣地埋怨。季傑不知如何作答,便不吱聲,只聽他講。

這頭言落換了身幹凈衣裳,光著腳,整理著衛衣的帽子,一邊拉開車門,見季傑在打電話,隨口問季傑在和誰打電話。

季傑答:“是紀哥。”

頓了頓,言落伸手:“我和他說幾句。”

接過季傑的手機,言落餵了聲,紀長楓連忙換上副好面孔,對他關懷備至:“昨晚睡得好嗎?”

“還可以。”

“那吃飯呢?前段時間聽季傑說你吃得很少啊,要多吃點,不能虧待自己的身體,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

“老紀……”

平常都是連名帶姓地喊紀長楓,乍一換稱呼,喊得紀長楓一楞,頓住了。

言落接著說:“演唱會結束後,我想解散工作室。”

“啊?!”紀長楓又是一楞,“不是,這為什麽啊?像你這個咖位的藝人,沒有工作室那說不過去啊……”

“老紀,”言落頓了下,“別說了。”

季傑聽言落這話,登時想自己很快該要失業了,但他不敢多問,只透明人似的專心開車。

掛斷電話,言落忽地想起季傑說桑粒來過消息,便順手查看了下,結果發現——

沒有。

對話停留在昨天,最後是桑粒發的三個問號。

他頓悟,季傑編了個善意的謊言。

正想收起手機還季傑,桑粒恰好在這時發來消息:季傑,言落起床了嗎?

他心忽然松了下,快速回覆:起了。

桑粒:那他有沒有好好吃早餐呀?

言落想了想,向她悉數匯報:他吃了兩個包子、一個雞蛋和一杯豆漿。

可事實上,他一口也沒吃。

桑粒:嗯嗯那還可以嘛!

桑粒:你以後多哄哄他,讓他再多吃點,好早點恢覆身體呀。

哄?

言落嘴角提起了一下,又松下去。

面無表情地打字:怎麽哄?

等半天,桑粒發來一條標題為“如何哄男朋友開心”的鏈接。

言落未經思索,在季傑手機上打下三個問號。

發送。

桑粒窩在被子裏,看著這三個問號發愁。她很明顯感覺到季傑的抗拒,於是連忙解釋:不好意思啊季傑,我實在找不到男人如何哄男人的教程。

盯著手機等許久不見回覆,桑粒把手機翻個面塞進枕頭底下。

她神思倒流,回味起昨天季傑講的關於言落的那些事。

尤其是言落上天臺那一件,讓她好憂心。她昨天上網了解抑郁癥相關知識,像言落這種程度的,至少是中度抑郁了。

手機響了下。

桑粒摸出手機,看見對方的回覆:不如你去哄?

桑粒躊躇:倒不是我不願意。

桑粒:只是我怕我會惹他不高興。

對面很快回覆:不會,我試探過了,我保證他會高興的。

桑粒心念微動,像平靜湖面忽被投下一塊小石子,漣漪一圈圈地擴散。緊接著她躁動地翻起身,趴在床上,急切打字:真的嗎?

對面回覆:嗯。

桑粒咬唇,打下希望得到肯定回答的一句:那我給他發消息試試?

對面回覆:發吧。

既然如此,那就試一試?

然而,經過半小時的心理建設,桑粒還是沒給言落發出任何消息,她轉頭反而是給易澤師哥發去一條:師哥,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時間還早,易澤可能還沒起床,因此桑粒許久沒得到易澤的回覆。

想了想,桑粒又給季傑發了條消息,讓他把言落家的地址發過來。

言落有些狐疑,猜不透她要地址做什麽,稍一遲疑,還是依她的意把地址發了過去。

為了接收桑粒的微信,言落在自己手機裏重新安裝了微信,然而等半天也不見女生發來消息,他於是在心裏暗罵:小騙子。

等了兩天,也沒等來桑粒的消息,不過他等來了一件發自北京的快遞。

季傑下樓去取快遞回來,是一個扁扁的長方形形狀的快遞,言落只看一眼,便直覺裏頭該是一幅畫。

他想起前兩天前桑粒向季傑索要地址來著,頓了頓,言落看向季傑,囑咐道:“小心點拆箱。”

“好嘞,”季傑去拿來剪刀,蹲在地上邊開箱邊問,“言哥,這裏面是什麽東西啊?”

言落繼續著他的抄寫大業,眼皮也不擡,淡淡應聲:“應該是一幅畫。”

“你買了畫嗎?”

“沒有。”

季傑心裏有疑惑,但沒再多問,只拿伸目光去看言落一眼,便忐忑地繼續開箱。

拆開一層層氣泡膜,落入眼簾的是一幅只有言落才懂其中意義的畫。季傑捧著畫走過來,將畫亮給言落看,然後他看見言落堪稱淪陷的表情。

言落的目光先是一滯,隨後目光在畫上一寸寸地游走,游了半晌,視線終於定在畫的某個點上,接著他的嘴角翹了起來。

季傑能感受到言落此刻的愉悅,不過他看不懂這幅命名為“太陽花與三葉草的樂園”的魔力的哪裏,直到他看見畫上的署名,才恍然大悟。

“言哥,你很喜歡這幅畫嗎?”季傑沒話找話。

“嗯,非常喜歡。”言落走過來,接了畫去書房,將墻上的一幅畫取下來,換上了這一幅。

退後幾步,站著對著這幅畫又看了半晌,他忽地想起什麽來,快步走去客廳,拿來手機,給這幅畫拍了張照片。

沒多想,他轉手就把這照片發給桑粒,附言:畫收到了。多謝桑老師!

桑粒正在畫畫,看到這條消息時,她開心得跳了起來,畫筆都甩掉了。

內心土撥鼠尖叫:啊他理我了!!他竟然主動找我了!!!

狂喜過後,桑粒重整旗鼓,又平息內心,她做了幾個深呼吸,又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然後才舉起手機打字。

打下“不客氣”,又覺得這樣回覆太客氣太見外了,於是刪除掉。

想了想,慢慢打下一個問句:言老師喜歡這幅畫嗎?

對方很快回覆:挺喜歡。

得到肯定的回答,桑粒的膽子霎時大起來,她頗心機地說:聽說言老師去過展館,有意想買這幅畫是麽?

緊接著,又發去一條:那我現在告訴你,這幅畫是為你而留,你信麽?

等許久,沒等到言落的回答,桑粒卻按耐不住內心的澎湃與騷動,一時無暇顧及現實需要面對的問題,她情動發了一句更猛、更直白的——

言老師,我可以追你嗎?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咳~

桑粒學到了周覓的精髓了呢(厚顏無恥.jpg此處是桑粒否認三連.jpg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