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星月黯淡，猛地一道響雷劈過，撕開了一道窟窿。

吃過晚飯，秦翰與林清宇都沒有走的意思。

林清宇勤快地鉆進了廚房，穿著圍裙，將桌上的碗筷都收拾起來，放進洗碗機內。

碩大的雨滴砸進窗，他就關上了窗，出廚房時，身上還掛著圍裙。

“小玨，下雨了。”他對著姜明玨，臉上掛著的微笑似乎帶著些無辜：“可是我沒帶傘。”

姜明玨心裏想的是，你開車來的，有沒有傘重要嗎？

卻見林清宇下一刻將視線投向了秦翰：“秦少爺呢？你應該有司機可以送傘吧？”

秦翰並沒有回答他的話，只緊緊地註視著姜明玨：“我能留宿在這裏嗎？”

身為姜明玨的未婚夫，卻用著這樣的問話，已經將姿態放得極低極低了。

“嗯……”姜明玨猶豫著同意了，像是被他的話戳中了，“反正有兩間客房，你們一人睡一間好了。”

林清宇眸中沈沈的。

秦翰的臉上卻顯出一絲笑意。

夜越是深，屋外的雨聲越大。

屋子裏像是伏在洪水中的諾亞方舟，危機中藏著難得的靜謐安定。

姜明玨卻偏要撕裂這一片安定。

他剛走進門，只在屋裏尋找了一番，就發現了放在衣櫃裏的黑絲絨盒子。

林清宇真是越來越膽大了。

一陣窸窣的衣物摩擦聲響過，黑絲絨盒子空了。

他把自己埋進了被窩。

只閉著眼等待了一會，門口就響起了門把手轉開的聲音。

來人輕輕關上門後，便朝著床邊走來。

他剛在床邊站定，姜明玨就睜開了雙眼，將他看了個正著。

林清宇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見姜明玨掀開被子起身。

隨著蓋在上面的被子滑下，被子掩蓋下姜明玨穿著白裙的身體緩緩浮現。

林清宇完全怔住了。

這條裙子完美地勾勒出了姜明玨的腰線，似乎一只手亦可以握住。

姜明玨從床上站了起來，裙角優雅地拂過林清宇的臉，手上套著的白絲手套被蹭得有些掉下來了，露出一截瑩瑩的皮膚，看不出是哪一個更白。

腿上的白色絲襪被繃緊了，關節處透出淡淡的粉。

但更粉的，還是姜明玨的臉。

他緊張地揪住裙子的下擺，眼神游離，不敢去看林清宇：“怎麽樣，看夠了吧？可以了吧？”

“少爺……”林清宇輕聲喚道，完全掩飾不住眼中深深的癡迷。

姜明玨毫無防備，被他摟了個正著。

林清宇激動異常，幾乎把姜明玨從床上抱離。

姜明玨渾身的重量都坐落在林清宇身上，迫使他伸手摟住林清宇的肩，生怕自己掉下去。

林清宇仰著頭，將懷裏人的雙唇都含入嘴中。

那一刻，所有陰暗都被揮斥開，所有過往都煙消雲散，他眼中心中，唯有眼前的天使。

身著白裙的天使。

兩人最終都落在了床上。

林清宇呼出的熱氣從唇邊蔓延下去。

姜明玨第一次在他的眼中看見如此深如此濃重的……欲求。

雪白的手套似乎就要滑落，只剩最後一截還顫顫巍巍地掛在他的手上。

直到門把手被再次扭動。

窗外又是一道驚雷，白晃晃地將屋內的一切照亮。

映入門外人的眼中。

秦翰緩緩走入臥室。

先一步看見他的姜明玨驚慌地推著身上的林清宇。

林清宇還陷在欲望之中，就被揪著衣領粗暴地拉起。

他甚至還沒站穩，就迎來一記重拳，被這力道打倒在地。

“翰哥哥！”姜明玨慌忙從床上下來，擋在了秦翰身前。

他的臉上還泛著紅暈，眼中含著羞恥的淚水，“你……你幹什麽打他？”

作為先犯錯的人，他竟然還反過來指責秦翰：“要不是你一直不來找我，我哪裏會和他那樣？你憑什麽打人？”

他一邊依照著姜明玨的人設質問秦翰，一邊在心裏嘆息著，這樣兩難的局面，原文的秦翰到底是怎麽解決的？

秦翰重重地喘息著，眼前的姜明玨分作無數影子，每一道影子都伏在他耳邊嘲笑著他。

你為了他好，他會理解嗎？

你這麽久的堅持，真的有用嗎？

他的身體似乎變得很輕，下一刻就能輕盈地出手鎖住身前的姜明玨，將他牢牢地困住，永遠都離不開自己，卻又似乎變得很重，陷在陰暗的泥濘中掙脫不開。

面上卻冷靜依舊，張口冷聲道：“林清宇，你出來，我有話要和你說。”

說完，他就朝門外走去。

姜明玨回過頭去看林清宇，見他摸了摸嘴角的血跡，便毫不猶豫站了起來，跟在了秦翰身後。

“你們要去做什麽？”姜明玨也追了上去，卻被林清宇攔在了門後。

林清宇輕聲道：“我很快就回來，少爺稍微等一等就好。”

秦翰站在另一邊，只拿背影對著他們。

門被關上了，再轉動門把手時，已經轉不開了。

秦翰引著林清宇走到了他原本住著的客房，從文件袋裏抽出幾張紙，扔在了林清宇身上。

林清宇暫且還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接住身上的紙，拿起查看。

白紙黑字，明明白白地寫著他想都不敢想的內容。

他的臉色變幻不停，最終定格在了不可置信上。

“怎麽可能？”林清宇的手顫了起來。

秦翰卻不去看他，害怕自己多看他一眼，就會忍不住內心的黑暗。

他冷冷道：“怎麽不可能？你們兩個，同一天出生，同一家醫院出生，說不定出生後還放在了同一間溫室，剛出生的孩子渾身的臟汙都還沒洗幹凈，要調換你們兩個而不引起註意，容易得很。”

一顆顆散落的珠子被串聯了起來。

——“你爸爸為了護住小玨……我們對你有愧……”

——“哼，我兒子？”男人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聲，“看她認不認吧。”

——醉漢看著姜明玨大著舌頭說：“你是那個……”

——客人稱讚道，“和姜先生姜夫人真是相像！”

真是相像啊……

“你這個討厭鬼！走開！”年幼的姜明玨兇巴巴地把他推開。

他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父親卻抱住了小少爺，“乖孩子，別把身體氣壞了。”

那已是很久遠的事了，幾乎像是上個世紀發生的事，那時的姜明玨和現在的姜明玨相比，差了不止一點半點，以至於他總是將他們當做兩個人。

但此時此刻，這一段幾乎已經模糊的記憶卻突然湧了上來。

林清宇像一尊石像，一動不動。

秦翰終於轉過身來看他，冷冷問道：“你愛明玨？”

“我愛他……”林清宇呢喃著說道。覦醯

無數美好的回憶代替了那些陰暗的、殘酷的過往，在他的腦海中翻湧。

一部分回憶被他翻來覆去地咀嚼，甚至連回憶中少年的每一個微表情都能放慢了一幀一幀地細看。

“你愛他的話，就離開姜家，離開他。”秦翰說，“否則，你是姜家人這個事實遲早會被發現。”

“到那時候，你說，他該怎麽辦？”

雨水冰冷無情，狠狠地砸向街上一道幽魂。

濕發緊緊貼在林清宇的額上，他卻無力拂開。

也許他早就該意識到，姜明玨下垂的眼角，飽滿紅潤的嘴唇，都和小時候家裏抽屜裏藏著的艷麗女人相似。

那是夜店最漂亮的公主，還完債後嫁給了一個愛她的男人，卻不幸死於難產。

而那個男人也確實愛她，只不過，這種愛是陰私的愛。

林清宇苦笑了一聲，冷冰冰的雨落在他的臉上。

和淚水混作一體。

他的愛，在這一刻之前，也確實是陰私的。

姜明玨在臥室裏等待著。

不知過了多久，臥室門前才有了點動靜。

姜明玨立刻從床上站了起來，朝門口奔去。

入目的卻是秦翰那張冷酷的臉。

姜明玨頓住腳步，向他身後張望著。

秦翰知道他在找誰，冷冷說：“他已經走了。”

姜明玨楞住了，不管是裝的還是真實的，都滿心震驚，“他走了？”

他還以為林清宇至少會過來和他見上最後一面，沒想到林清宇竟然就這麽走了。

姜明玨擡起臉來，眼中發紅，一言不發地擠開秦翰，朝外跑去。

雪白的絲襪直接踩在了門外的地上，腳底都被踩臟了。

他闖進了電梯，飛快地按下關門的按鈕，秦翰卻比他還快，皮鞋擋著就要關閉的電梯門走了進來。

姜明玨一句話也不和他說，只靜靜站在電梯間一角。

秦翰也不說話，擋著電梯間的監控，不讓監控拍到姜明玨穿著裙子的樣子。

停車場一到，姜明玨都沖出電梯，朝林清宇停車的地方跑去。

看見林清宇的車還停在原地，他立刻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瞪著秦翰：“他根本沒走！車還在這裏！”

秦翰卻繞過他，從前擋風玻璃上拿起一張紙條。

姜明玨臉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立刻跳起來奪走他手上的紙條。

上面是林清宇的筆跡。

寫著：“對不起。”

姜明玨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卻見一滴又一滴淚珠從他的臉上滾落，破碎在紙條上。

細細的，像幼獸受傷發出的嗚咽聲響了起來。

他緩緩蹲了下來，裙擺落在臟汙的地上。

秦翰也蹲了下來，將手上拎著的東西放在了姜明玨面前——一雙小熊拖鞋。

姜明玨臉上還掛著可憐兮兮的淚痕，仍憤怒地把拖鞋踢走。

秦翰盯著被踢遠了的鞋，所有黑暗的情緒湧了上來。

他仍在苦苦抵抗著。

“明玨，乖，穿上鞋。”他說道。

“我不！”姜明玨猛地擡起頭，重重地推向秦翰，“都怪你，他才會離開的！”

他幾乎是嗚咽著說道：“我不要和你訂婚了，我要和你取消婚約！”

那一刻，維系著理智的那一根線終於繃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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