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吟霜醒來的時候，皓禎已經被雪如叫走了，玲瓏走了進來，看見白吟霜正坐在床頭楞楞地發呆。

“吟霜姐姐……”玲瓏喚她，“你先吃點東西吧……”

白吟霜回過神來，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玲瓏，你告訴我，皓禎去哪兒了？”

玲瓏連忙捂住她的嘴，慌張地私下瞧了瞧，發現周圍並沒有人士自己大驚小怪才松了口氣：“吟霜姐姐，咱們做奴才的，怎麽可以直呼額駙的名字呢？幸好是我，如果是別人，告到公主或是王爺福晉那兒，恐怕會吃不了兜著走的。”

玲瓏坐在床邊，端了一碗粥餵她：“先喝點粥，我再陪你說說話好嗎？”

白吟霜連連點頭，沒幾下就喝完，盯著玲瓏直看。她昨天才來公主房，其他丫頭都待她淡淡的，今天被罰，也有幾個來看過她，只有玲瓏一直沒走，還照顧她，她感動極了，這時候，大概也只有玲瓏會幫她了。白吟霜期待地看著玲瓏，希望她可以給自己一個回答。

玲瓏遲疑了片刻：“吟霜姐姐，你別多想了，額駙是被福晉叫走的，沒去公主那兒。我先前說的話，你還是別放心上了，我想，額駙真的是喜歡你的，是我想多了。”

“你真的是怎麽想的？”白吟霜急切地問，玲瓏搖搖頭，又突然點點頭：“吟霜姐姐，你別擔心，額駙一定是想著你的。”

白吟霜木然地搖頭，心裏空蕩蕩的沒有著落。玲瓏的遲疑她看在眼裏，恐怕她只是為了安慰她才這麽說的……

讓我們把時間倒回白吟霜回靜思山房的時候。

公主房裏諸多丫環，只有玲瓏一人對白吟霜略顯關心，她扶著白吟霜回了靜思山房，看她心神恍惚，便問白吟霜是否喜歡額駙。

白吟霜不自覺地浮現出甜蜜的神色，陷入了回憶裏。白家的生活很不好，她從小就跟著爹娘賣唱，四處漂泊，清貧卻還過得去。後來娘親病得厲害，花了很多錢治病，還是去了，留下她和爹爹相依為命。她一直很羨慕那些出身高貴的大家小姐，不像她，要拋頭露面，風裏來雨裏去地賣唱，有時候一天也掙不到幾個銅板。她渴望著安穩平靜的生活，不用飽一頓餓一頓，不用擔心下雨下雪沒有地方住，最好手裏還有點錢，可以讓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嫁一個可以依靠的好男人。她知道自己長得很好，可身為女子，尤其是如浮萍一般的賣唱女，美貌不是福氣反而是災禍。她已經不記得從小到大碰到過多少看上她的男人了，有想占她便宜的流氓地痞，有想搶了她做小妾的紈絝惡霸，多隆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她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裏，二十歲還未出嫁的老姑娘，又是賣唱女，哪裏去尋一個良人呢？直到她遇見了皓禎。

那一日她和爹爹剛到京城，好說歹說才求的掌櫃讓他們在龍源樓裏賣唱。一曲唱罷，卻無多少人打賞，她正為此發愁，卻見一個英俊的男子打賞了約莫五兩的銀子。他的眼神溫柔多情，還誇她唱得好，甚至在多隆出言調戲時解救了她，把那個紈絝子弟打得落花流水。那時皓禎就像天神一般住進了她的心裏，每次都能見他坐在一旁靜靜地聽，讓她忍不住深深地註視。

皓禎很久沒來，她既擔心又憂郁，爹爹勸她不要癡心妄想，那樣人家的公子不是他們可以高攀的。她不信，以自己的人才品貌，哪裏配不上他？更何況，她知道，她相信，那位公子一定是喜歡自己的。

後來爹爹過世，她孤苦無依，身邊又沒有錢，只能賣身葬父，行人丟下幾枚銅板，卻沒有真正要幫忙的人。“吟霜！”她聽見有人喊她，呆呆地看見了皓禎，眼淚，一下子就湧了上來。皓禎替她葬了父親，又讓她住進了東城帽兒胡同的一個小四合院裏，她才知道皓禎的身份——碩親王府的貝勒爺，也是指了婚的準額駙。

再後來，他時常來看她，她為他洗衣做飯、唱歌彈琴，真正把他們連在一起的是多年前的那只白狐。她聽了皓禎“捉白狐放白狐”的故事，聽得感動極了，連夜為他綃了白狐屏綃，然後皓禎沒有回王府，他們終於真正屬於了對方！即便皓禎和公主成了婚，他也一心牽掛自己，求了福晉接自己入府，想要與她長相廝守。

聽著白吟霜娓娓道來，看著白吟霜沈浸在甜美的回憶中，玲瓏擔憂地望著她：“吟霜姐姐，你可別糊塗啊！”

“你說什麽？”白吟霜奇怪地問，她和皓禎，多麽純潔而無奈的愛，玲瓏怎麽能說她糊塗呢！

“吟霜姐姐，你怎麽不想想！額駙如果真心愛你，又怎麽會如此害你！”玲瓏皺起了眉頭，“你、你不是還在孝期嗎？怎麽可以就和額駙……孝期失貞、無媒茍合，額駙若是真心，怎麽忍心害你背上這樣不清白的名聲！額駙的妾侍和通房，都是要出身清白的女子，還要在公主那裏過了明路得了公主的承認才可以。我們這樣身份的人，最是地位低微，別說給額駙做妾，就是當通房丫環也難。如今公主喜歡你，也不是沒有指望，可公主若是知道……別說是留在王府，恐怕只能豎著進來橫著出去了！”

白吟霜臉色發白，雙唇顫抖著說不出話，她並不關心什麽孝期失貞、無媒茍合，她只想知道皓禎到底愛不愛她。她是不該守著孝就和皓禎滾上床，可是他們也是情不自禁啊！皓禎怎麽會不愛她呢？他幫她葬了父親，接她進了王府，為了她不肯和公主圓房，他把那撮珍貴的白狐貍毛留在她那兒，她替他綃了白狐屏綃……

玲瓏看著白吟霜，恨不得立馬把她打醒：“再者，額駙那時剛剛指婚，這種種安排，美其名為‘救人’，實在難逃‘私築香巢’、‘金屋藏嬌’的嫌疑。現在瞞著不要緊，將來要是傳到王爺耳裏，怎麽也解釋不清楚，聽說王爺最是嚴厲！如果再傳到宮裏去，額駙是公主的丈夫，又是碩王府的世子貝勒，頂多降職罰俸，蘭公主受寵，只怕額駙申斥幾句就過去了，姐姐你可怎麽辦啊！我在宮裏見過，主子們犯了錯，也就是禁足罰俸，身邊伺候的奴才可是要挨板子的，有傷得重熬不過去的，也有直接打死了事的。”

“不會的，我和皓禎是真心相愛的，王爺和公主也不能仗勢欺人啊！”白吟霜啞著嗓子說，“皓禎說過只愛我的……福晉，還有福晉，她答應過讓我留在王府伺候皓禎的！”

“姐姐糊塗！”玲瓏怒斥一聲，“福晉再大能大過公主，大過皇上去嗎？福晉哪裏是為你好，她這是為了額駙好！”

白吟霜楞楞地看著玲瓏：“福晉對我很好啊……”

“她不是要趕你走嗎？她不是罰你跪了很久嗎？這叫很好？是，你在福晉房裏和額駙偷偷約會，福晉幫你擋著公主，可公主才是碩王府裏最大的，福晉真的擋得住嗎？你運氣好沒被公主撞見，公主還喜歡你。你想想，公主可是剛剛嫁人，要是哪天你和額駙不小心被公主發現了，你還有活路嗎？就是公主仁慈，她也不能容忍你再留在王府啊，又談什麽天長地久！”

白吟霜被玲瓏說得心慌意亂，玲瓏的話一字字地逼進她耳裏：“平常人家納妾，也是要給新婦面子，不是過門兩年就是懷了孩子，更何況是公主！額駙若是真為你好，就該好好哄了公主開心，全了公主的面子，等個一年半載，再接你入府！額駙若是真為你好，就該讓你守完三年的孝，清清白白的入府！現如今，額駙是高興了順心了，姐姐你的日子要怎麽過啊！”

“這不是真的，不是的！”白吟霜忍不住又哭又喊，“皓禎他是愛我的，不是真的，我不信……我不信……”玲瓏嘆了一口氣，拍拍吟霜的背，安慰道：“姐姐，你還是好好休息，仔細想想吧，我就不打擾你了……”

玲瓏出去了，白吟霜越想越害怕，她已經無依無靠，除了皓禎她什麽都沒有，如果皓禎騙了她，如果皓禎根本不愛她，她不敢想象自己還能怎麽辦。她只是一個天南地北賣唱的女子，只能指望著皓禎的情意，也只相信皓禎的情意，可如今玲瓏的一番話，卻把皓禎的情意全部否定，她不知道是信皓禎還是信玲瓏了……

緊接著，皓禎過來找她，白吟霜心裏淩亂得很，只能哭著讓他走，問他為什麽在那時候會讓她走。可是皓禎的話卻讓她失望了，她想讓自己相信，卻發現她怎麽也不相信不了皓禎所謂的“和公主求情”。他沒有解答她的疑問，只顧著自己歡樂。是什麽時候開始，皓禎不再常聽她彈琴唱歌？是什麽時候開始，皓禎不再和她談心聊天？又是什麽時候開始，皓禎總喜歡抱了她在床上翻滾？白吟霜不願想也不敢去想……

作者有話要說：玲瓏的話，就是我在看《梅花烙》《還珠格格》《浪花》等作品時的疑惑，如果皓禎真的愛白吟霜，如果五阿哥真的愛小燕子，如果爾康真的愛紫薇，如果賀子健真的愛戴曉妍，他們怎麽會讓自己的心上人背上不清白的名聲呢？這是愛呢還是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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