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地方在一家私房菜館，環境幽靜漂亮。

溫寧和他是最晚到的。

包廂裏的大圓桌已經基本坐滿，他那兩個助理也在其中，只給他們空了兩個位置。

不知是不是因為他當著一大群人的面叫走她，空下來的那兩個位置是相鄰的。

兩個空位旁邊分別是喻佳和他那個叫沈周的助理。

溫寧跟在他身後一進去，包廂裏的說話聲立即一停，一群人嗖嗖嗖擡頭朝他們看過來，面上都帶著幾分好奇幾分八卦。

就好像他們有什麽不清白似的。

溫寧還挺想和他不清白的。

但事實是，他就是喊她上車，清清白白聊了下版權的事。

溫寧對著這一雙雙眼睛，還不如方才在車上跟他獨處時來得緊張，她大大方方走到喻佳邊上。

沈明川見大家都重新低下了頭，就悄悄沖江凜暧昧地眨了下眼睛。

江凜沒理他，他收回目光，拉開另一張空椅，坐下。

沈明川把菜單推到江凜面前：“大家都已經點好菜了，就等你們兩個了，你看看有什麽要點的。”

溫寧聽著這語氣，感覺這位沈助理對他的態度好像過於隨和了點，不太像是下屬和老板的關系。

不過那天他們還一起去喝酒了。

可能私下是好朋友吧。

溫寧心想。

這邊菜上得很快。

溫寧看著桌上一道道色相味俱全的菜，內心在“在他面前註意形象”和“好好吃一頓”兩個選項中反覆橫跳了幾秒。

最後決定選後者。

立人設太容易翻車了。

她認識他才沒幾天，已經翻車數次，還是老老實實的吧。

反正她最多就是吃得稍微有點點多，吃相也不難看的。

說不定他就喜歡她這種能吃的呢。

這家店的菜色不錯，排骨尤其好吃，又香又嫩。

溫寧一連吃了好幾塊。

《秘密》開機在即，席間話題自然都是圍繞電影。

溫寧不太能插得進話，也不想插話，埋頭認真吃飯。

她也沒怎麽聽見旁邊男人開口，他那位姓沈的助理倒是偶爾會跟錢導和其他主創說上幾句。

不過也正常。

他一個日理萬機的總裁，開個會了解下大致情況就行，《秘密》即便是重點項目，也不用他親力親為事事操心。

因為有他在，這頓飯應酬的性質大過於聚餐的性質，在場多數人心思都不在吃飯上，喻佳作為女主演，要保持體型，那盤排骨最後就大多都進了溫寧肚子裏。

臨近席末，盤中的排骨中剩下兩塊，溫寧伸筷夾了其中一塊回來，餘光瞥見旁邊男人碗盤幾乎還是幹幹凈凈的。

溫寧怕又被抓包，也不太好意思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偷看他，整頓飯目光都沒太敢往他那邊瞥。

但只看他面前的幹凈碗盤，也能知道他沒吃東西。

溫寧抿抿唇。

位置太高有時也不見得是件好事。

起碼在場其他人互相說說笑笑，幫忙夾菜的也有不少，就沒人敢問他為什麽不吃東西。

溫寧一時也忘了手還拿著筷子垂在半空，下意識往他那邊靠了靠。

大約是察覺到她的靠近，男人忽然也偏頭看過來。

溫寧壯起膽子壓著聲音問他：“你怎麽不吃東西啊，不好吃，還是覺得不舒服啊？”

男人只看著她，沒說話。

溫寧也不知道他這是什麽意思，無辜地眨了下眼睛。

手這時感覺到一點酸意，她這才發現她還舉著筷子夾著那塊排骨。

溫寧心裏一動，就朝桌上那盤排骨略擡了擡下巴：“你要不要試試這盤排骨，很好吃的。”

江凜終於略略擡眸，目光從她臉上移開，挪到了桌上。

然而下一秒，溫寧就和他看見轉盤忽然開始移動，和副導還在聊天的錢正義把排骨轉到了他面前，夾走了剩下的那一塊排骨。

盤子空了。

溫寧：“……”

溫寧感覺旁邊男人目光又落回來，像是落到了她筷子上。

她筷子上還夾著一塊排骨。

雖然溫寧拿的是公筷。

但她這已經是最後一塊排骨了。

溫寧稍稍擡眸，目光轉回到他身上。

許是因為飯局不是太正式的場合，下車的時候，他把領帶取了，此刻白襯衫領口微敞，就很有那斯文那什麽的味道。

包廂裏燈光明亮，溫寧還隱約看見他鎖骨下方似乎有一顆黑色的小痣。

算了。

排骨以後還有機會吃。

她活了二十多年就只看上了這麽一個男人。

溫寧一臉不舍地把那塊排骨放進了他碗裏。

骨頭落進瓷碗中，發出細微又清脆的響聲。

旁邊男人卻沒動，仍平靜地看著她。

溫寧真的摸不透他的心思。

他要不想吃排骨，剛才盯著她筷子看做什麽。

要想吃，這會兒怎麽又不動。

排骨都丟他碗裏了，又不能再夾回來，溫寧只好真誠道：“真的好吃，不騙你，而且我拿的是公筷。”

江凜盯著她又看了幾秒，這才不緊不慢地拿起筷子。

溫寧看他慢吞吞吃下最後那塊排骨，表情還是冷冷淡淡的，完全不像吃到什麽好吃的東西的模樣。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問一下，服務員正好敲門進來送水果。

江凜把筷子放下，偏頭看向服務員：“排骨再上一盤。”

溫寧：“！”

她這是安利成功了嗎？

“是不是很好吃？”她忍不住又靠過去小小聲問他。

男人看她一眼：“一般。”

溫寧：“……？”

一般他還再點一盤？

等新一盤排骨再上來後，溫寧就悄咪咪觀察了下，發現他真的沒怎麽再動筷。

本著浪費不好的精神，最後有一小半的排骨又是她自己解決的。

飯局結束後，一行人步行去停車場。

溫寧和喻佳慢慢綴在隊伍後面。

喻佳趁機小聲跟她八卦：“你剛才飯桌上和沈總說什麽悄悄話呢，你們倆現在什麽情況？”

溫寧把飯桌上那番交談簡單和她說了下。

喻佳盯著她瓷白的側臉沈思了兩秒：“你就沒覺得，他那盤排骨是給你點的？”

溫寧也不是完全沒往這方面想過。

但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她長得是還行，但遠的不說，她邊上就有喻佳這麽個濃顏系大美女。

以他的身份，什麽樣的漂亮女人見不到，對她一見鐘情這種事，想想都不可能發生。

而且——

溫寧又把之前車上的情況跟喻佳說了下。

“我本來還以為他叫我上去，多少有點別的意思。”溫寧撇撇嘴，“結果是要和我談版權。”

喻佳覺得溫寧可能有點當局者迷。

鼎盛要談版權，哪用得著沈明川這個總裁親自來談。

不過她也不想讓溫寧期待度拉得太高，免得以後有可能失望，只提醒道：“反正你追他歸追他，但如果他態度一直像這樣暧昧不清，你千萬記著別讓他占便宜就是了。”

溫寧忽然想起男人扯領帶時，那只修長又充滿力量感的手，以及鎖骨下那顆若隱若現的痣。

“我覺得——”溫寧把聲音壓得低低的，“好像是我比較想占他便宜。”

喻佳：“……”

“你沒救了。”

說話間，前方的大隊伍停了下來。

溫寧擡起頭，才發現他們已經走到了他那輛幻影所停的地方。

錢正義的聲音從前面傳過來：“沈總是直接回家嗎，沈董事長最近怎麽樣？”

“他很好。”江凜調整了下表帶，言簡意賅道，“不回，去機場。”

錢正義有些驚訝：“這麽晚了還去機場啊，是要出差嗎？”

江凜點頭：“算是。”

“行，那你路上註意安全。”錢正義道，“有空的話，幫我給沈董問個好。”

江凜“嗯”了聲。

溫寧站在隊伍最後，看見略略擡眸，像是往她這邊看了眼。

隨後，男人面無表情轉過身，闊步走向那輛黑色幻影。

他那個叫計遠的助理走在他前面，幫他拉開了右後座的車門。

溫寧不知道他這麽晚了是要去哪裏出差，更不知道這一別，下次再跟他見面會是什麽時候。

她不禁松開了挽在喻佳手臂上的手：“我去和他說兩句話。”

江凜剛走到後座門邊，就聽見身後有細碎的腳步聲響起。

隨即他西裝袖子就被人拉住了。

江凜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

只有一個人敢這麽幹。

他緩緩轉過身，目光落向只比他肩膀略高一點的小姑娘。

大約是小跑過來的，她額前劉海稍稍有點亂，停車場光線稍顯昏暗，反襯得她劉海下那雙眼睛顯得格外幹凈明亮。

“有事？”他問。

溫寧一沖動就跑了過來，站到他面前，才想起自己根本沒想好要和他說什麽。

她有點緊張，想了想才小聲問：“你12號會不會來參加我們的開機儀式啊？”

計遠就站在副駕旁邊，聞言開門的動作稍頓。

一時不知該不該提醒江凜後天他約好了要去雲尚談下一輪投資的事。

換了以前，他覺得他這位老板肯定事事以工作為重，但自從在機場遇見這姑娘後，他老板行事忽然就變得難以捉摸了。

江凜卻並未猶豫：“不去。”

“這樣啊。”溫寧眼睛一瞬又黯淡下來，她抿抿唇，想起他都沒吃什麽東西，忍不住又多提醒了一句，“那你等會兒去買點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吧，要是不舒服，就去醫院看看。”

江凜看著她沒說話。

溫寧心裏又開始打起了小鼓。

她這些話好像有點點越界，又好像有點把自己的心思暴露得太明顯。

雖然已經挺明顯的了。

隔了幾秒，她才聽見他淡淡“嗯”了聲，可能是聲音也略微壓低了，語氣無端顯得有些溫和。

“還有事嗎？”他問。

他表情還是很淡，溫寧猜不出他有沒有不耐煩，就搖了搖頭：“沒有了。”

江凜沒再開口，停在她臉上的目光卻緩緩下滑，最後落到她那只細白的手上。

溫寧順著他視線往下一看，才發現自己還攥著他西裝衣袖。

溫寧：“！”

她臉一熱，忙松了手：“我回去了。”

江凜看著她小跑回朋友身邊，聽見《秘密》另一個編劇杜婉姝跟她說搭她們回去。

他收回目光，正要上車，卻見沈明川悠悠走了過來。

真正的沈大總裁往他車邊一靠，笑著上下打量他兩眼：“潔癖好了？又是吃別人夾的菜，又是讓人扯衣袖的？”

那邊《秘密》劇組一行人只當沈明川真是他助理，要跟他同去機場，並沒有再多作停留，繼續緩緩前行。

江凜沒答他的話，表情仍淡：“開機的時間能推後幾天嗎？”

“什麽開機時間？”沈明川楞了下，又忽然明白，“《秘密》嗎，當然不能，好不容易算好的良辰吉日。”

江凜看了下腕表：“車上說。”

“你還真拿我當助理了。”沈明川瞥他一眼，“我可沒打算送你去機場。”

江凜語氣平靜：“誤工的錢我出，我另外再加一億投資。”

沈明川這下真驚訝了，他輕輕“嘖”了聲，盯著他看了片刻才道：“我這項目可是穩掙不賠的。”

“掙了歸你。”

“改開機日期是吧。”沈明川立刻改口，“行啊，六月份良辰吉日不少，我們江總的錢可不好掙。”

“我有條件。”江凜手搭在車門上，“她跟組期間，食宿要照著劇組最高規格給。”

沈明川沖他眨眨眼：“哪個她啊？”

江凜沒接他的話，只擡擡下巴：“上車。”

沈明川想著有一億白掙，送他一趟也不虧，就拉開後座另一邊的門上了車。

坐好後，他又把話題拉回來：“你真對那小姑娘動心思了？”

江凜坐在另一側，垂眸不疾不徐整理著剛才她扯皺的西裝衣袖，沈默幾秒才開口：“就當是賠她那只貓了。”

沈明川不信：“什麽貓這麽貴，我也送你幾只，不用一億了，你一只給我一千萬就行。”

江凜頭都沒擡，繼續整理衣袖：“那一億我先給你一半，剩下一半殺青後再給，我還有一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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