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女帝登基後的第十二年，由常勝將軍林碧寒所率領的女兵團攻破燕都，自此北燕淪為大梁的附屬國，尊大梁女帝為皇帝。

陳靈姿代女帝北上燕都巡視，上至國君，下至文武大臣，齊齊拜倒在一個女人的腳下，這讓他們暗恨卻又無能為力。

如今的大梁如日中天，原本他們還想作壁上觀，等著看一個女人是如何毀了一個國家的，可出乎他們的預料，梁國非但沒有內亂不休，民不聊生，反而日益國富民強。

等大梁一個接一個地收服了周邊小國時，燕國內才慌亂起來，他們沒有多想，迅速派兵出擊，卻屢屢敗退。他們這才意識到，勢均力敵這個詞，在他們兩國之間其實早已不覆存在。

待陳靈姿宣完聖旨，燕國文武大臣們灰白著一張臉退出，燕國君這才看清眼前站著的這個女子，她是大梁女帝的左膀右臂，赫赫有名的蘭陵郡主，他知道她已經三十多歲了，可在他看來分明不過二十歲，同樣都是為了國事兢兢業業，他的鬢邊早已是如雪如霜。

她好像猜到了他想問什麽，她嫣然一笑，道：“您的‘淑妃’如今過得非常好。”

燕國君艱難道：“她其實不是那位陛下，是不是？”

蘭陵郡主臉上笑意不減：“是與不是，又有什麽重要呢？”

燕國君喃喃：“是啊，又有什麽重要的呢？”

當時她初初進宮，他以為她是個嬌蠻任性的公主，還打算指婚給自己的兄弟，可見了面，他就舍不得了。她還是嬌蠻任性的，但嬌蠻任性得可愛。

他將她納入後宮，一舉封妃，榮寵不衰。可她一直都對自己淡淡的，他覺得是為著兩國的立場不同，幻想著總有一日她會明白自己的用心的。

可他還沒有等到那一天，她就在去行宮避暑的路上消失了。他難以置信，那麽活生生的一個人，竟會在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更憤怒的是，她竟然真的一點也不眷戀於他。

“我還能再見見她嗎？”時至今日，他依然不肯死心。

陳靈姿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他曾是北燕的帝王，如今卻衰老如同一個再平凡不過的男人，他不反思自己為何丟了國家，卻始終掛念著一個女人，真是可憐又可笑。

“何必呢？”她說，“你從來沒見過她的真面目。”

燕國君一怔。

“忘了她吧。”陳靈姿給出她最衷心的建議。

這次來燕國她沒有住在燕人早已備好的宮殿裏，她選擇了住在驛站。

“誰知道他們都在宮裏準備了些什麽？”陳靈姿躺在搖椅上，同周煉嘮著嗑，“還是這裏好，都是咱們的人。”

“就是住在他們的宮裏也不怕，有我在呢。”周煉笑。

陳靈姿轉頭看了他，微微一笑，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臉：“也是，有你在呢。”

梨月這時候進來，報道：“郡主，郡馬爺，燕國南安王求見郡主。”

陳靈姿早料到李明俊會來見自己，她也準備好了回答：“不見。”

梨月卻並沒有就退下去，她捧上一樣東西，道：“他說，郡主見了這個，自然就肯見他了。”

陳靈姿看向她掌中，那是一方疊得整整齊齊的手帕，最上面的拐角處還繡了她的名字。

周煉自然也瞧見了。

“郡主，見還是不見？”梨月問道。

陳靈姿瞅了眼周煉，他面色如常，可握緊了座椅的手卻出賣了他。

她心中好笑，幹脆道：“請他進來吧。”

周煉便要起身：“那我先回避一下。”

陳靈姿一把拉住了他：“你回避什麽？你可是我的丈夫，不是才說了要保護我的嗎？萬一他是要來刺殺我的呢？”

周煉哭笑不得，但心裏還是高興的，就又坐了回去。

李明俊很快就進來了。

依著禮制，如今他得給陳靈姿夫婦下跪問安了。

陳靈姿並沒有攔著他，只微微擡了下巴，看他面無表情地跪下。

她甚至沒有立即就叫他起來，還是周煉看不過，道了聲“起來吧”。

“你來找我，有什麽要事？”她問，口吻儼然是個上級。

李明俊擡起頭，他苦笑：“沒有要事，我就不能來見你嗎？”

“那現在你也見到了，可以退下了。”陳靈姿揮揮手，就要送客。

李明俊悲涼道：“他們都說你變得冷酷無情，我原本還不信。”

陳靈姿笑了一聲：“不冷酷無情，我又如何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呢？”她往前傾了傾身子，凝視了李明俊的臉，“你若是想要來感化我的，我勸你還是省下這份力氣吧。”

李明俊沈默。半晌後他道：“其實我今天來，是想來跟你求個恩典的。”

陳靈姿微微頷首：“你說。”

“我國君沒有子嗣，女帝要我們遣送質子，我的兒子是第一個人選。”李明俊凝視著陳靈姿，“我希望你能在女帝面前替我說說，不要讓我的兒子過去。”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淒涼，“我曾是質子，我不想我的兒子也是。”

陳靈姿靠回了椅背上，她幽幽道：“你以為，你現在說這些還有用嗎？”

李明俊的臉色又白了一層，他囁嚅著：“我知道沒用，所以我來求你。”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我也不能左右女帝的想法。至於你們李家出誰，也不是我能說了算的。你與其來求我，倒不如想想別的法子吧。”陳靈姿道。

“別的法子……”李明俊的臉色再度浮現出苦笑，“我若是還有別的法子……”

陳靈姿不再聽他言論，命人送走了他。

周煉問道：“為何不幫他？”明明只要她一句話，燕國甚至可以無需遣送質子。

陳靈姿反問：“我為何要幫他？”

周煉的視線落在一旁的帕子上，李明俊走的時候，壓根就沒想起還要拿走它。對他來說，這已經不再是兩人年少時的情誼象征了，這只是個敲門磚。

“我猜他曾經對你很是上心。”他嘟囔道。

陳靈姿就笑了，她湊過去看了他的臉：“哦，原來你是吃醋了呀。”

周煉撇過頭去：“誰說我吃醋了？我沒有。”

“吃醋又何妨？我還挺開心的呢。”她大方承認道，“當年他身為質子，寄居宮中，我們一度玩得很好。只是這麽多年過去了，中間又發生了許多事，我跟他之間的那點情分，早就被磨得一幹二凈了。所以你大可放心，”她拍了拍周煉的肩，“他對你構不成威脅的，我也沒有要養面首的打算。”

周煉自然是高興的，他才要說話，就聽她又說道：“便是要養面首，那我也得挑年輕俊美的，誰要三四十歲的老男人啊？”

“……”周煉瞇了瞇眼，“我也三四十了。”

陳靈姿笑著安撫了他：“所以說，你是個例外啊，不管你是十六七，還是三四十，抑或是頭發花白的老頭子，你在我這兒都是無可替代的。”

這個女人可太會了。周煉恨恨道：“別以為現在是青天白日的我就不敢動你。”

陳靈姿媚眼如絲：“你倒是敢一個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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