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使用砒石作藥時，老將軍是極力反對的，他行軍打仗多年只聽說過砒石能殺人而不能治人，直言軍中不是十七拿來開玩笑的地方，言辭之鑿鑿，讓十七無法與他硬碰，唯有用砒石治療重癥士兵。三日後，士兵們開始好轉，五日後已經消退大半。其他士兵知道砒石有用，紛紛向甘大夫要藥湯，軍隊對十七的看法有了前所未有的逆轉，使老將軍更加不滿。

“急報——！”

一名士兵風風火火地進來軍營，對老將軍與十七行禮，“稟皇後娘娘，鎮國將軍，沙哈拉國君鄂爾圖送來戰事文書和一件外袍，請過目！”

春秋是十七的人，他先一步替十七取過文書，不想被老將軍從後頭伸來一手搶了過去。他回頭看向十七，十七卻擺擺手，示意他無須計較。

“戰事文書當然是本將看。”老將軍兩手卷開文書，才閱幾行便怒發沖冠，用力地把文書扔在地上罵道，“鄂爾圖挾持皇上，要求我們退出增州，把整個增州讓給他沙哈拉！豈有此理！居然挾持皇上要挾我們，當真是不戰而敗！”

鄂爾圖如此厲害？能挾持奉華？

春秋撿起文書，拍拍上頭的泥塵再呈給十七看。文書上字字狂妄，打定主意要吃掉增州，最後還道只給十日時間撤退，否則他們不給解藥，由得奉華毒發身亡。

“我認得這件外袍，是皇上所有！”老將軍白眉怒展，看到外袍上發暗的血跡更是躁憤異常，大聲呵叱道，“鄂爾圖這個小人！居然敢傷皇上！總有一天本將將你碎屍萬段！”話落，對一旁同樣蓄怒的俞參將道，“傳令，整軍後退——”

“不退。”十七朱唇輕啟，淡淡的話音確是擲地有聲，“一步也不退。”

“老臣未聽錯吧？”老將軍回首看向正襟危坐的十七，這女子沒有與他一樣怒意憤發，只是帶著微微作色的神情看向自己，他更是色勃，於是對她赤臉怒斥，“皇上性命受威脅，皇後居然不當一回事！這還是一國之母嗎？枉皇上如此寵信你，你居然置他信命之不顧！你配得上皇後這個位置麽！”

十七神色不變，甚至眼中還多了幾分涼意，她道：“鎮國將軍不要被一時的憤怒沖昏頭腦而聽信鄂爾圖之言，萬一他只是使計詐我軍呢？外袍不能說明什麽，皇上中途脫去衣物也是有可能的。”

“脫去衣物？？”老將軍發急，青筋在額邊暴起，順勢把染血的袍子往她案上一扔，“這血跡如何解釋？皇後不會想說這血跡也是旁人的吧？？”

春秋慚怒，走到兩人中間隔開他們，仰頭對老將軍道：“微臣知道將軍心有怒氣，征戰多年少有如此憋屈的敗績，但也不能對皇後洩怒！作為一位將軍，應聽取八方意見，而不是獨攬大權，一味我行我素！”

“皇後來軍營之前，本將未曾對皇後有如此大的意見。”老將軍垂眸，死盯著春秋道，“本將問你，皇後的職責是什麽？自古以來皇後都該坐在中宮調停後宮紛爭，可知後宮和睦助益前朝！恕本將直言，若皇後與敏妃不是水火不容，皇上就不會廢敏妃，也不會殺敏妃，更不會讓沙哈拉有借口出兵！所有一切都是皇後造成！如今還要來前線插一腳軍事，叫本將如何不對皇後有意見，有怒意？！”

春秋氣得七竅生煙，撩起袖子就要把這口氣頂回去，十七卻敲敲桌子，暗示春秋不要再講。

“今日一張文書，一件外袍，就要我們退讓整個增州。他日遣來一根手指，一條毛發，又要我們再退衡州！鎮國將軍還會聽話退讓麽？”十七取出黃金虎符放在案上，直視老將軍越瞪越大的怒眼，言辭更是犀利，“皇上把虎符交給本宮，就是把性命與豐國交給了本宮。本宮連皇上的人影都未曾見到，為何憑一件外袍就信了鄂爾圖的話？況且談判要有談判的資本，我們處於弱勢只會助長他的狂妄。只要我們能破毒陣，大軍壓境之時他們不敢不安然送回皇上！倘若他們敢要皇上的命，我們豐國軍隊立刻踏平他沙哈拉國！鄂爾圖知道利弊，他不敢對皇上怎麽樣！反倒是我們，若被他三言兩語就內訌，步步退縮只會正中他下懷！”

十七的話劈頭蓋腦地敲打老將軍，本以為這些話像是一盆冷水直直往他熱騰騰的怒火潑去，不曾想是火上澆油，老將軍直接撂下狠話拂袖而去：“本將心系皇上安危，即便有詐也得一試，絕不拿皇上性命開玩笑！而皇後與本將意念相悖，非常蠻橫專斷，即便你手握黃金虎符又如何？本將不會聽令於你，更不會把軍權相讓！哼，既然皇後不退增州，那就請皇後自己在這裏當個光棍將軍吧！”

春秋見事情不對頭，急忙攔在老將軍面前氣沖沖道：“將軍這是何意？若然將軍拋下皇後帶兵撤離，我會上報朝廷，定治將軍一個叛國之罪！”

“叛國？究竟是誰叛國？”老將軍眼睛仿佛有火星蹦出，怒視春秋並揚手猛推他一把，“毛頭小子學人當出頭鳥？滾開！！”

十七拍案而起，蘊著怒意揚聲道：“鎮國將軍要退本宮也不阻攔，只是本宮想知道，國難當前，是否所有士兵都有撤退之心！”

老將軍雙頰微微抽搐，額角上青筋隨著呼呼的粗氣一鼓一脹，話聲震天：“你是何意！”

“天下唯有忠義果敢的男子才當兵上前線，只要鎮國將軍敢在全軍面前說撤退，本宮倒要看看是否一呼百應！”十七拿起白虎鎮紙砸在軍事圖上，力氣之大竟將這塊玉砸得粉碎，“本宮不介意做光棍將軍，是進是退，讓他們自己選！”

這場來自皇後與將軍的激烈爭鬥從軍中傳開，軍隊從上至下皆對此事議論紛紛，在短短兩日就形成兩派，且支持十七的士兵居然占了大多數，鎮國將軍拉不下臉，下令隨軍即日退回衡州。

限期的第三日，十七下令砍伐周邊的十數棵壯碩的梧桐樹，並把木材碎成小塊與火藥相混裝彈。士兵們對這奇怪的命令沒有任何看法，遵照十七的意思照辦，此舉在春秋看來是軍令如山，但在俞參將看來是砒石藥湯的“後遺癥”，才能讓士兵們不問因由服從命令。

夜裏，春秋輾轉難眠，幹脆起來幫忙裝彈，好不恰巧，俞參將也在，而且看他大汗淋漓的樣子應該是幹了很長時間的活了。

春秋在俞參將邊上坐下，拿起鐵鬥開始灌裝彈藥。幹了好一會兒，他瞥眼瞧著俞參將極佳的精神氣，笑道：“俞參將厲害呀，這精力可比得過大多數人了。”

“沒有些耐力與精氣神，如何上戰場殺敵？”俞參將用袖子摸了一把汗，看著春秋勤快的動作笑得褶子都出來了，“小兄弟是睡不著，來這裏鍛煉來了。”

“是啊，這些年跟著師傅就沒有一日落下鍛煉的時候，這些日子閑下來是不太習慣，得動動身子才覺得舒服。”春秋三兩下搞定一箱彈藥，又搬了好些來。

俞參將看春秋的架勢道：“皇後娘娘說後日要在軍營與毒陣中間那個地勢稍高的地方放炮試驗彈藥的威力，既然是測試，也不需要太多的彈藥，可按你這個幹法，我們的彈藥數量會有許多盈餘。”

“皇後也說了，若是炮彈有用，便一路壓著前方把炮彈打出去，直到把毒陣整個清除為止。”春秋對著俞參將笑了笑，想到失蹤的衛九又轉頭埋頭苦幹，“我相信她的判斷，所以現在多幹一些，早日把毒陣除了，我們豐國大軍就能早日長驅直入，營救皇上與師傅了。”

“你與衛大人的師徒情確實很深。”俞參將放輕聲音打趣道，“若你是個女子，你們或許是一段佳緣吶！”

“喲，俞參將還會說笑？”春秋挑眉低笑幾聲，“我在師傅身邊這麽多年，都沒見過師傅對女子動過心，如果他只是個普通人，我懷疑他最後的歸宿定是寺廟。”

“哈哈！你這小夥子腦瓜子可以啊！”俞參將爽朗大笑，“你這句話我記下來了，等衛大人回來，我要原原本本告訴他！”

春秋嘿了一聲急眼大叫，“原來你在誆我話呢！大男子頂天立地，怎能幹這事！”

俞參將忍笑擺手，“別急別急，我說笑罷了，郎中大人別掛心！”

限期第五日，軍營與毒陣的中間的高地架上了一連火炮。十七一聲令下，一連火炮齊發，調整角度射程之內的地方皆定點覆蓋炮火。

樟樹木條能驅趕消滅毒蚊蟲，證明毒蚊蟲與普通蚊蟲有一樣的共性。梧桐樹與樟樹一樣功效，即是蚊蟲的克星，特別是經過燃燒後威力更強，這回應該能破陣……十七心裏這樣想著，但沒有親眼見到毒蚊蟲消失，心裏始終懸著一塊大石。

於是，十七決定親自騎馬出發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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