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十七先吃了一顆解藥，在夜半三更時用迷香把營帳毫無防備的春秋迷倒，在他身上仔仔細細地翻找著，果真在心口暗層裏找到了一封衛九發來的文書。

——春秋聽令，前線戰事有變，切勿經過衡增交界，速速迎皇後回紫天城。

增州出事了？不是增州與沙哈拉國交接處有戰事嗎？怎麽擴展到衡增交界了？難道增州全軍覆沒了？那奉華——！

“好你個臭小子！竟然騙我！”十七毫不留情地扇他一巴掌，才塞了一顆解藥在他口中，捏著喉嚨讓他咽下。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春秋慢慢睜開眼睛，看見營帳裏燈火通明，十七坐在高位，露出他從未見過的憤怒神色。他撓撓頭坐起，瞧見駱守備和車千總也在兩旁坐著，趕緊起身拍拍塵土，找了最邊上的椅子準備坐下，然臀部都未碰到椅子，就被十七嚴厲地喝住！

她生了大氣，怒道：“你給本宮站著！”

春秋不知所以，眼神漂浮在駱守備和車千總上，兩人都怕與春秋對視，別過頭去不與他的眼神接觸。

他知趣地上前跪下，小聲道：“皇後娘娘……微臣犯了何罪，請皇後明示……”

“這是什麽？這是什麽！”十七把文書揉成一團紙球扔在他的身上，“你說前方戰事的走勢一切掌握在我們豐國手裏，那這個文書寫的是什麽！”

春秋大驚，伸手翻找心口暗層，裏頭空空如也！

“還找什麽？”十七身子前傾，指著地上的紙球道，“你自己打開看看，六個大字——前方戰事有變！枉本宮信任你，你居然敢對本宮說慌？”

春秋撿起紙球，擡頭看十七一副要把他煎皮拆骨的樣子，終於老實了。

“回稟皇後娘娘，這是衛大人的親筆文書，微臣只需——”

“只需照辦是吧？你連這話都說得出來？出去給本宮跑三十圈！”十七氣得喝下整整一杯熱茶，看春秋一副寧願跑步而死也要隱瞞她的樣子就來氣，難忍地大罵一句，“出去！”

春秋渾身硬骨頭，二話不說轉身撩起營帳簾子跑了出去。

駱守備與車千總相視一眼，清清喉嚨後單膝跪在十七面前，雙手抱拳道：“皇後娘娘息怒，郎中也不是故意惹怒娘娘的，實在是戰事有變，衛大人的命令臣等無法不遵從，還請皇後娘娘原諒郎中大人。”

十七並非不知道衛九雖是左督禦史，但他也是手握兵權的一位大臣，他位極人臣，他的命令武將不能不聽，如此實實難怪他們都在隱瞞自己。她起身撩起簾子看向外頭，春秋正憋著一口氣跑得飛快，正借著跑步洩憤。

微風吹得她清醒了些，人也漸漸冷靜下來。她回身問他們二人：“前方戰事有何變化？”

駱守備保持跪姿，沒有回答。

十七目光變得銳利，直盯著車千總，道：“沙哈拉國多次滋擾豐國領土，更是布下陣法吞並了增州十個城池，連皇上派去殲敵的將軍都有去無回。皇上心系國家，也為了減少將士傷亡，以萬人至尊之身親自出征，若然皇上出了什麽事，你們身為臣子不覺得內心有愧麽？”

車千總的眼神有了變化，那種抗拒情緒在慢慢瓦解，十七抓準車千總會全盤托出，便再道：“皇上出征時沙哈拉只滋擾增州邊境，如今已滋擾到衡增交界，若非皇上出事，怎會讓沙哈拉國擴張到整個大州！豐國才穩定幾年？百姓才過上多久豐衣足食的好日子？你們身為將士的天然使命就是保家衛國，就算不為了國家，只為了你們的前程，能不能立下軍功就看這一刻！你們對本宮說實話，本宮即使拼死也會救皇上與豐國！”

或許是十七說得太義正言辭，也或許是軍功太有誘惑力，車千總先駱守備一步全盤托出，他單膝跪下道：“稟皇後娘娘，三日前收到急報，沙哈拉國君在增州的十個城池內布下毒氣奇陣，皇上收覆了五個城池後失蹤，衛大人是收到了鎮國將軍的援令才急著奔往戰場的。”

奉華失蹤了？！

十七如同遭遇五雷轟頂，若然不是她扶著柱子，她早已站不穩。強大如奉華都會在陣法裏迷失，這鄂爾圖到底是何方神聖！

她強裝鎮定問道：“鎮國將軍的援令除了發給衛九，還發去誰那裏？”

車千總一時語塞，用求助的目光瞄向更高一級的駱守備。

駱守備也無法回答，只好道：“皇後娘娘，鎮國將軍的援令屬於高級機密，可能需要問衛大人的親信——郎中大人。”

十七擡眸，春秋已經停下腳步在不遠處看著她，似乎知道她已全部知曉，一時半刻不知如何面對她。

“吩咐下去，全軍休整，卯時出發增州。”

十七的話擲地有聲，駱守備領命，急急下去辦了。

“車千總，把春秋叫進來。”她坐下，閉眼扶額。

車千總應了聲是，多看了十七一眼才退了下去。

春秋的腳步聲漸近，在簾子外站了好一會兒，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掀簾子進來，直接來了一句：“皇後娘娘想知道什麽大可以問微臣，微臣定知無不言。”

十七朝他招手，示意他走得更近些。

“沙哈拉國滋事總要有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十七心裏有個答案，卻又不敢確定，唯有問知道機密的春秋。

春秋看見十七始終閉著眼睛，她皺起眉頭的神色滿是對豐國與皇上擔憂，他忽然覺得她終於不像以前那般沒心沒肺，於是往她更近了些，頓了頓道：“沙哈拉國出兵是打著為緒敏公主報仇的名號，他們說……是皇上派宋大人殺了她。”

宋真……怪不得從瀟瀟碧水院啟程時他就消失了，原來有這一層內幕。

十七摸上自己早就退疤的臉龐，心中五味雜陳，明知這個理由的確名正言順，卻反過來說：“根本子虛烏有。”

“但是天下皆知，緒敏公主與皇後娘娘結怨已久，無論緒敏公主是怎樣死的，最後都會怪罪到豐國頭上。”春秋沈吟半晌，忽然像看透了個中因由，語氣有些緊逼地問道，“皇後沒有行軍打仗的經驗，也未熟用兵法，這樣倉促的下令全軍出發增州，是打算用自己一命換皇上一命嗎？”

“本宮的命沒有皇上的金貴，誰會傻到要本宮的命來換皇上的命？”十七睜眼，說出自己的猜測，“沙哈拉國新君主不敢殺皇上，如果殺了皇上，就是與整個豐國為敵，沙哈拉國國土只有豐國十分之一，且豐國結交各國，他沒有辦法同時抵擋各國的強攻。所以本宮在賭，沙哈拉國君沒有殺皇上，而是他們也沒找到皇上，若皇上在毒氣中迷失，那……”她雙手握拳，已然下定了決心，“本宮曾中過沙哈拉國最厲害的白水毒，事後本宮曾反覆思量這個毒物是怎樣煉成的，本宮也借鑒過西昌國毛三娘的蛇清之法，對解去沙哈拉的毒性有幾分把握。毒氣一日不散，他們就有機會順藤摸瓜吞並更多城池，我們也沒法占主動之勢，所以本宮必須去增州。”

無論如何，這一趟她必須前行，不止因為她說的這些話，還因為她是豐國的皇後。十七拿出金虎符，終於明白奉華把它交到自己手中的原因。

“黃金虎符！”春秋瞪得眼都直了，整個頭幾乎伸到十七手邊，他牢牢地盯住它，他只聽說過黃金虎符是最高級別的兵權調令，卻從未見過，“我們的虎符都是只有一半，要兩半合起來才能調遣軍隊，這個黃金虎符則不需如此，直接亮出來能號令全軍！皇上——皇上信你至此！”

“本宮只要認定一心人，就算為他赴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十七鋪開空白的錦緞文書，沾沾筆墨欲下筆，“春秋，鎮國將軍的援令除了發給衛九，還發往何處？”

春秋心神大震，突然驚醒——這或許就是皇上和師傅賞識她的緣故！

“發給了金吾將軍盧兆，工部左侍郎藺尹尉，都指揮使宋真，還有昭毅將軍和懷遠將軍！”春秋聲聲振奮，“昭毅將軍和懷遠將軍離衡州最近，營中火槍火炮數量充足，靠火力強攻也未嘗不可！”

“再發兩人。”十七執筆寫了兩封文書，印上虎符、封上蜜蠟交給了春秋，“這兩封文書需八百裏加急送出去，傳話——見虎符如見皇上，見信立刻帶兵動身。”

春秋雙手接過文書，工工整整地抱拳行禮，聲音高漲道：“臣領命！”

卯時，全軍聽令全速出發增州。路途所有的戰事文書最後都呈到十七手上，她細致地把每個軍隊的軍醫人數和目前藥物的儲備都掌握在手裏，軍中或多或少總有質疑她的聲音，不明白一個不懂戰事的女子為何要摻和裏頭，只有她自己知道，此行並非帶兵去跟敵人打個你死我活，而是去破毒氣陣，輔助豐國大軍直搗黃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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